程轻卿浑身一抖,在寒冷中冻醒来,不自觉抱了抱双臂取暖,脑袋昏昏沉沉。
她摸了摸手下的干草,心道:是了,我和阿娘已经被投入狱了。
这是一间约莫四丈长,两丈宽的大石室,墙上、地下皆是冰冷的大石块,角落里铺有几捆发霉气干草,她刚进来时,几乎每次都是掉着眼泪为阿娘铺好干草,阿娘怀孕了,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阿娘比她需要睡在干草上,这是她们的床。
另一个角落放着一只粪桶,偶会扑面而来阵阵臭气。
身边的冯氏还在沉睡,程轻卿背靠发冷的石墙,脑袋靠在凹凸不平壁上,鼻中闻着臭气与霉气交杂,怔怔睁着双目抬头望向那扇高高的铁窗。
月亮西坠,日夜交替时分,室内愈发阴冷,太阳就快升起,而她的太阳呢?什么时候来临。
或许永远不会来到了。
程轻卿望着那微云淡抹的月色,想起刚刚做的那个梦,梦到穿越前她躺在看这本小说的时,不再是为男女主角的爱恨情仇而感慨叹息。
而是清楚的记得在梦中那段文字:沈芷遥计成,鲁司使投入帐下,孟冠城元气大伤。
鲁司使便是和她爹爹一道出使采办木材差事的官员,他原为孟冠城的人,后来被沈芷遥拿捏了一处死穴,受制于她。这也是孟冠城与穆义薇为何找她要她爹爹放弃这次差事,让他们替换上忠于自己的人。
在那场差事中,程轻卿终于忆起,鲁司使为填补自己挪用官银的大窟窿,半夜偷运木头到河下,与商勾结贩卖,被同他一道出使的小官发现,暗夜中双方各执火把起了激烈冲突,燃起森林大火,众人逃出后,万亩良林化作灰烬,无数生灵丧命。鲁司使曾偷通消息与沈芷遥,不敢再去求六殿下保命,他转去寻沈芷遥,沈芷遥与蒋怀庭合谋,借力大丞相,只手遮天保下鲁司使,鲁司使投入沈芷遥帐下,尽泄六殿下秘辛与沈芷遥,原已重生占先机的沈芷遥重创孟冠城的势力。
对峙精彩,手段叫绝。
没有人会去在意如何保下鲁司使,不过是高权贵位一句话,何须费笔墨。保下一个小官,与毁灭一个小官,无甚差别。
程轻卿在冷室中想象着那个小官的发现鲁司使偷运木头后,那常常板着的一张脸,定是大发怒火,极力阻止。在激烈冲突中,误燃起森林大火,随众逃出后,定会直言禀明圣上,最后耿直的小官,成了顶罪羔羊,落罪问斩,抄家入狱。
是了,只有程轻卿在意,那个没有笔墨的小官便是程世文,在沈芷遥以自我为正义使者,全力讨伐无义渣男孟冠城时,随意碾死的蝼蚁。
程轻卿惨然笑了声,其实原有机会改变的不是吗?就在穆义薇提出让她爹爹放弃此次差事的时候,她有机会改变的。
是她错过了,然而她爹爹又有何错,位卑言微难道就是位极者摧毁他一生、家庭的理由吗?
但程轻卿也不后悔错过了那次机会,因为那是她的选择,也是她爹爹的选择,就像她爹爹常说的,但忠初心,莫问前程。
日光透进窗子,给暗冷的石室带来一丝暖意,监牢中的囚犯陆续醒来,不一时,牢狱内言语嘈杂、铁器碰撞。
冯氏醒来,看到她和老爷千般宠爱的女儿,此时面色发黄,衣物脏污,抱膝坐在角落发呆,眼底乌黑,显然一夜没睡好,不由心内发酸,道:“阿卿你来睡一会吧。”说着,让出干草席。
程轻卿转头,望见冯氏惨白面色,因入狱后只能喝些稀粥,若再离了这些干草,地面阴凉,她一个孕妇怎受得起。遂摇摇头:“不了,阿娘,我不困。”
把冯氏按回干草上坐下,心想自己也没两天活头了,她听一个好心的狱卒告诉她,她爹爹约莫还有两天就从符岭押到京,到时在东市闹市中问斩。
人头一落,她即刻遣往妓院,永世为奴籍。她清楚自己,是不可能忍受成为任一个万人夺掠的妓.子,那么便是只有一死。
而她阿娘发配为奴,或许还有活下去的机会,能够生下程家的血脉,虽然她不是真正的程轻卿,但早已把他们当成家人看,当真希望他们都活下去。
胡思间,狱卒隔着铁栏放进一碗稀粥,稀粥大半都是水,但这是程轻卿和冯氏半天的口粮。狱中只有两顿,朝中分派下来的狱食费,层层克扣下来便成了现在大半碗水的稀粥,两个人喝一碗,谁抢到算谁的,抢不到饿死了,尸体一丢也没人过问。
程轻卿小心翼翼端起那碗稀粥,生怕一个不注意倾漏一滴,仰头把半碗水喝下,余下沉在碗底的米粥捧给冯氏,道:“阿娘快吃吧。”
每次程轻卿都会把米粥留给她,冯氏推脱过几次,却拧不过她,只好依了。
冯氏喝了大半,又剩几口给程轻卿,往常程轻卿不愿,今日却是一口喝下。
程轻卿听着收碗的狱卒快要到她这间来了,忙跪身在铁门前。
就在狱卒望到程轻卿那刻,她拿着碗的手不受控地一抖,瓷碗脱手跌落,碎了一地。
那狱卒登时朝着她呼喝谩骂。
程轻卿慌得朝那狱卒连连叩首,哭道:“对不起狱卒大哥,我、我是不小心的,狱卒大哥饶过我。”
那狱卒虽凶蛮但心也是肉长的,看着这么个小姑娘不过和他妹子一般大就被投入狱,此时一次次俯身向他磕头,每一次都砰砰撞在地面,那碗片把她的额角割得渗血。遂摆摆手,随意收起染血瓷碗碎片,朝下一个监牢收碗,
冯氏忙过来扶道:“阿卿!”看到她额上鲜血直流到眼角时,不觉失声落泪。
程轻卿随意抬袖擦去,紧捏手中两个锋利的瓷片,那是她方才磕头,得以收紧袖内的碎瓷。
原来程轻卿见过有人自己砸破碗,狱卒来收碗是把他毒打了一顿,故才有此策。
安慰了几句冯氏,让她坐回干草堆,程轻卿把瓷片珍重藏在脏且染血的袖子里,那是她用来结束生命的。
浑浑噩噩又到了晚间时分,程轻卿喝过稀粥,缩坐在墙角。
这是她最厌恶的时辰,每到夜里整个监牢就会传来女人丧魂失胆的惨叫和男人奸.yin的狂笑,仿若妖魔群舞,直似人间炼狱。直到下半夜,女人叫累了,男人夺疲了,阴沉沉的监牢才会安静下来。
程轻卿正闭眸想摒弃外面的声音间,忽听到外面甬道上铁链曳地的声音,越靠越近,停在她这间监牢前。
程轻卿猛然全身大震,心口狂跳。
她原先还苦中作乐,庆幸这监牢独她和阿娘两人,而别的监牢中男男女女混合在一起。
此时听到铁门锁动声就在耳边,惊惶睁开双眼,吓得魂飞魄散,只见狱卒押着一个蓬头垢面,浑身脏污的男人,足有五六十岁,那污黑的脸上,一对淡黄眼珠穿过遮在眼前枯草般的杂发,把程轻卿全身上下都打量一遍,看到少女美好的胸.脯时,咧嘴一笑,露出满嘴黄牙。
那目光仿若下一秒就要程轻卿吃掉,她很清楚这人进来的后果,吓得浑身冰冷,咬唇乱颤。跪身求那要开门的狱卒,别关他进来。
两个狱卒中较好心的一个见程轻卿吓得满身发颤,他也清楚放了这个男人进去这个姑娘所遭受的凌虐,不禁朝要开门的狱卒道:“关他去另一个吧。”
那开门的狱卒狠狠“呸”一声,往地面吐口唾沫,道:“都进了这里,还装什么贞洁小姐,老子最讨厌你这种女表子,老子的地盘要关谁进去就关谁进去。”
那男人听了,嘿嘿笑了两声,道:“多谢狱卒老哥了。”说着,一面把目光往程轻卿身上刮。
只听铁锁啪的一声打开了,铁门被推开,脚镣手铐声靠近,那个男人进来了。
程轻卿眼见牢门关上,铁锁复合上,登时心如死水,冷不可言。
那冯氏更是吓昏了过去。
程轻卿看了眼昏在草上的冯氏已显怀的肚子,死寂的心中到底还有一丝希望不灭,她强压住害怕,把两块瓷片握在手里。
原以为还有两日才死,罢了,都是死。
那男人一进入,程轻卿就站起身,姿态防备,一面把不省人事的冯氏踢挪往角落里护住。
那男人拖着脚镣手铐走近,露出黄牙,桀桀而笑,声音像破锣:“没想到老子这辈子还有这种极品消受。”
说毕,铁器声更响,是那男人扑过来了!
程轻卿竭声喊救命,把手上瓷片乱挥,奈何那男人气力大,即使有脚镣手铐缚住仍把程轻卿直压在墙上,作势要把她抱住。
程轻卿危急间,滑身坐地,那男人紧跟蹲下,嘴上说着污言秽语,不想脖子忽被锋利瓷片划伤。
那男人抹了一把脖子,放在眼前看,只见一手血迹,那是眼前这个小娘们儿下了狠力划破的,登时破口大骂:“妈的!贱.货!”抬手就要扇她。
不料下一瞬另一个瓷片正正抵在咙上,只要稍一使力,便可割喉。
程轻卿双眼通红,溢满泪水,但眼神坚定,盯着那男人令人作呕的脸,冷声道:“滚!离我远点!”说着,锋利瓷片欺近一分。
那男人没想到在牢里还会栽在一个娘们儿手上,只感喉上利片越发侵入肉,怕一条命当真栽在她手上,心里又急不可耐,想要立时把她办了,尝尝那未开.苞少女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