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轻卿再次俯身吹气,终于看到僵直的穆义薇咳动,恢复呼吸。
程轻卿对上穆义薇睁开的双眼,欢喜无限,眼泪滚落。
忽地一道急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师妹!你怎么了?”
谢仁泰等半日不见程轻卿来堂,往日程轻卿皆准时十分,谢仁泰又知道她不爱带人在身边,担心她出意外,赶紧派罗宁到主院寻人。
罗宁正悬着颗心去找程轻卿,过桥时忽见一个衣发全湿的姑娘跪伏在僵直躺地的人身前,仔细一看,却是师妹程轻卿。
罗宁把程轻卿一叫,只见回过头来的那娇面两道泪痕,嘴角却咧得开心,道:“师姐,她没有死。”
罗宁听言,连忙过去帮忙。
穆义薇恢复正常,脑中闪过方才之事,她全然不明白,她与沈芷遥自小相识,并无仇怨,为何沈芷遥忽然想把她置于死地。又看衣发全湿的程姑娘,她心知定是她相救,忙坐起欲要跪谢救命之恩。
罗宁连忙按住穆义薇,道:“你好好坐着,不要乱动。”
穆义薇只好看向程轻卿道:“义薇叩谢程姑娘救命之恩。”说着,看到她脸上的泪痕,穆义薇惯常淡然的心里涌起无限感动。
程轻卿恢复平定,见罗宁在这忽想起她真的迟到了,连忙问:“师姐,周师兄他们走了吗?”
罗宁道:“已经出发了,大家都担心你,派我来寻你的。”看了看程轻卿狼狈的形景,又道:“今日你不用去了,跟我回去,我在堂里有换的衣服。”
程轻卿道:“不行啊师姐,上次我答应了那些孩子要给他们饼干来着,在孩子面前是不可说话不算数的。”
罗宁瞧现在她这副样子还要逞强,皱眉道:“好好好,你先跟我回去见师父。”
程轻卿点点头,见穆义薇无碍,心下犹豫片刻,想跟她说句小心沈芷遥,忽地脑中“嗡”的震动,钻心疼痛直让她闭眼扶头。
罗宁见她忽跌了跤,忙扶住道:“不是受凉了吧,快回去换衣服。”
程轻卿依言,请罗宁把假山后的食盒带上,在穆义薇的再三拜谢下去往西院。
到西院换上师姐罗宁的衣裳,在暖暖春日下把头发晾干,随便扎上两个麻花辫。坐车往新希院去。
程轻卿到得院来,日已近午,此时众孩童正在前院踢蹴鞠,一个眼尖的小童男发现门口来人,停下脚步,欢呼道:“阿卿姐姐来了!”
一时众孩童闻言,纷纷簇拥过来,围着程轻卿你一言我一语。
“看吧!我就说阿卿姐姐是不会骗人的!是谁乱说阿卿姐姐不会来?”
“阿卿姐姐我的小兔饼干带来了吗?”
“是壮壮说的!”
“阿卿姐姐一起来踢球吧!”
“胡说,不是我马壮壮,我听到是琦琦说的!”
…………
你道程轻卿为甚么受欢迎,原来这个私塾中并无女教书先生,再加程轻卿长得一幅静婉亲切的大姐姐模样,她初次来时一群雪团儿就撇下跟她一道来的师兄,单围着她童言童语的闹了半个上午。
来了两次后,跟一群小孩就熟了起来,上次临走前答应一定带饼干来,她作为个小教书先生自然不能食言,故落水救人后她还是执意要来。
正当热闹纷纷时,程轻卿主持大局道:“安静安静,饼干带来了,但是要分给表现乖的人。”说着,把一个个躁动的小脑袋按下。
众孩童一听,立马安静下来。
程轻卿知道这个时辰,他们已经完成今早的课业,遂让他们继续玩球。
一个五六岁名叫苗苗的小童男拉着程轻卿,道:“阿卿姐姐我们队伍差一人,你来吧。”
程轻卿当下无事,道:“好!”
说毕,十几个孩童和一个大姑娘分成两队,你追我赶,他传我接,把个鞠球玩得不亦乐乎。
“注意啦!我要射门了!”程轻卿足运鞠球,右脚蓄力,对准鞠球朝着球门猛踢一脚。
程轻卿为避免球会把挡在前面的孩童伤到,高高地将球挑飞,朝球门落去。
众孩童仰头看着那头顶飞过的鞠球,心思各异,程轻卿这方希望射入球门,另一方又祈祷偏离球门。
万众瞩目之下,“噗通”一声,鞠球没进入球门,结结实实撞在堵肉墙上。
众孩童齐齐惊呼,程轻卿也跟着惊呼,她又要被架刀子了!
从门口出现的孟冠城抓住撞在胸膛上的鞠球,看着那罪魁回首,只见她身穿白麻交领衫,下系一条灯笼裤,头扎两条麻花辫,哪有半分官家小姐的模样。看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震惊又怯怕,孟冠城把鞠球丢在地下,鞠球滚落地上,卷起尘土。
问程轻卿道:“你怎么在这?”
程轻卿欣喜这次居然不用被脖架刀子,听了孟冠城的问话,心想: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里呢。嘴上却乖乖回答道:“我来这教书。”
孟冠城闻言,显然不信,正要开言。
那个叫苗苗的孩童欢喜地跑过去,拉着孟冠城的衣角道:“是啊是啊,六哥哥,这就是上次我和你说的漂亮姐姐,你快来是认识认识。”
程轻卿看着苗苗玩得脏乎乎的小手抓上孟冠城洁净的衣角,不禁倒吸口凉气,为苗苗担忧。
不曾想,孟冠城仿若不见,只低下头摸摸苗苗的脑袋,笑道:“孤认识她。”
程轻卿瞧见那俊颜漾出一个笑容,温然如玉,神彩耀目。
他可真好看啊!
孟冠城抬起头,瞥见原呆呆望着他的程轻卿立马抬头望天,大约是玩闹时弄脏的纤手在素净的脸上挠挠,划上几条黑痕,她却全然不知。
孟冠城看她心虚之态毕现,心下生出几分好笑,不觉勾动唇角。
程轻卿假装若无其事的转移视线,听孟冠城和苗苗的对话,只听道:“六哥哥你好久没来了,我哥哥昨天又寄信来啦。”
小孩子说话总是前言不搭后语,程轻卿只听出了孟冠城好似经常来这里,但他一个皇家贵公子来这里干什么呢?
程轻卿心下想着,忽听伙房曹大娘的洪亮的声音:“吃饭了!小崽子们!哟!阿卿和六公子都在啊,快请来用饭!”
众孩童一听,蜂拥入伙房。
程轻卿去洗了手,守在盛饭处,看着一个个灰头土脸的童男童女,脏兮兮的小手抱着白瓷饭盆等待盛饭。
程轻卿一个个赶道:“洗手去,洗手去。谁不洗就没有奖励。”
众孩童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瓷盆,到外头水缸舀水洗掉满手污尘。
曹大娘看一个个都乖乖地洗净双手,她喜得眉开眼笑,向程轻卿道:“平日里这一个个毛猴最难叫动,还是阿卿你有办法。”
那名叫苗苗孩子动作最快,当先捧个饭盆来,程轻卿接过替他盛饭,又铲起分量十足的三样菜。
苗苗鬼鬼祟祟地贴近程轻卿,附耳道:“阿卿姐姐,我是表现第一好的,是不是该奖励三块饼干?”
程轻卿斜眼瞧了瞧这苗苗,这么多孩子里,他年龄不是最大的一个,却是滑头的一个,程轻卿把饭盆塞给他道:“吃完再说。”
陆续回来更多孩子,程轻卿和曹大娘一同为众童盛毕,曹大娘又端了两碗更丰盛的饭菜出来给程轻卿。
程轻卿谢着接过一碗,转身到大桌上去吃,曹大娘忙道:“还有呢阿卿。”说着,把手上另一碗递给程轻卿。
程轻卿以为这应该是曹大娘自己吃,推辞道:“我一碗够了。”
曹大娘嘿哟地笑一声,道:“是六公子的。”这么个标致的人物她一把年纪了还多看几眼,这十几岁的姑娘既然能忘了。
程轻卿“啊”了一声,看来这里的人都不知道孟冠城的身份,只好依言接过,心想孟冠城也吃这里的饭吗?
程轻卿的这些想法,全是由她在原书女主沈芷遥视角下看到的孟冠城而形成。
在沈芷遥看来孟冠城就是个自傲的渣男,就连那唯一值得一提的相貌都是继承他那位出身低贱的生母。
故程轻卿接触真实孟冠城,处处都与印象中的不一样。
想着,程轻卿把满满的两碗饭菜端到吃饭的厅堂,正见孟冠城与众孩童坐在一桌,温颜说笑。
他这副模样让程轻卿都快忘了他是拥有生杀予夺大权的六殿下。
把碗筷轻轻放到他跟前,找了个离他远些的位置,放下自己的放碗,而后跑出外面去。
从马车上拿出装有饼干的如意云纹食盒,做贼似的跑回厅堂藏在屋角,众孩童正吃着饭都并未注意,只有孟冠城为之侧目,心中疑惑,他却不问。
程轻卿好容易办完各事,只觉饥饿十分,迅速到饭桌前埋头吃饭。
刚吃了几口,头顶一道男子的声音:“师妹原来你来了。今早我们寻不着你好生担心了一阵。”
程轻卿抬头一看,是师兄周嘉扬,听到他们对她的关心,不禁对他笑道:“嗯,来了没一会儿。今早只是有些事情耽搁了,不用担心。”
周嘉扬看到程轻卿的白净小脸上那几道黑痕,忙从怀中掏出绸巾,伸手往她脸上拭去。
不远处吃饭的孟冠城听到二人对话时,眼神不知不觉瞟过去,余光瞥到那男子的要碰程轻卿的脸,顿时心生不悦。
当看到程轻卿吃了一惊似的往后缩了缩,避开来人动作,他又不自觉点点头。
程轻卿虽然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但她还是下意识避开这略带亲密的动作,问道:“师兄怎么了?”
周嘉扬拿着绸巾的手滞住,随即神态自若地收回怀中。笑着伸手点点自己的脸颊,眼神盯着程轻卿的侧脸。
程轻卿恍然大悟,原来是脸脏了啊,脏了就告诉我啊,把人吓一跳。
想着,回道:“哦哦,谢谢师兄。”说着,随意拿手背擦了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