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羡虽为少年,但身量却是高高瘦瘦的,一下子便挡住了透过窗户的日光。
屋内二人觉得周围忽然一暗,容简停住手上动作,下意识向着那片阴影望去。
只见一名男子站在窗前,目光微沉。
容简心头一跳,忙不迭心虚地撒了手,“何人!”
得了空当,萧妧这才从男子怀中钻出来,只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少年。
“朝羡大人?”
她眸中似有片刻慌乱,却又转瞬即逝。
容简的力道很大,她的手腕有些疼,还有些发红。
朝羡在窗外呆站了片刻,墙边的少女站稳了身子,竟步步朝自己走来。
“朝羡大人,您不是同大王捉鬼去了么,怎么来听荷殿了?”
萧姬走到窗边,“怎么样,那‘阴鬼’可是捉住了,可不可怖,伤不伤人?”
她迈着莲足,裙角迤然拖在地面上,漫过一片清丽的水芙色。
她像是夏日水榭中,恬淡优雅的荷。
少年闻之抬目,正对上萧姬一双美艳的眸。仿佛方才朝羡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不存在般,她倒是大方而淡然。
面上似乎还带着几分忧切。
朝羡满脑子都是方才二人的暧昧之举。
容简把萧姬压在墙角边,似乎要亲吻她。
朝羡觉得脑袋昏昏的、涨涨的,他紧紧盯着眼前的女子,闷闷来了一句:“还未捉住。”
容简在一旁站着,萧妧看得烦闷,冷冷侧首,“容大人现在可以离开了么?”
那一声,语调十分清冷。听得朝羡一愣。
容简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可一转头又看到了刚跳进窗的朝羡。终是忍住了刚跑到嘴边的话,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那一袭雪白的衣袍,兀自转入屏风之后,水青色的云纹有几分黯淡。
待容简走后,朝羡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萧姬似乎不以为意,转回椅上坐下,又将桌子上的络子递给朝羡。
“今日宫门紧闭,我在屋内闷得无事,为大王打了些络子。还望朝羡大人替我转交给王上。”
朝羡唇线紧闭,将其接过。
玄青色的络子,拿在手中,竟有些沉甸甸的。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问,“萧美人,您与容简容大人......”
少年的语调中带着浓烈的探寻,萧妧知道,方才他在窗外全都看见了。
他又是陈王身边的人,若是此时让他转头告诉了陈王......
萧妧心中一紧。
香袖之中,双手暗暗一握。
“若我说,我与容大人之间,只是故交,朝羡大人信不信?”
她的声音清澈而柔软,正言道,萧姬又抬眸迎上少年双目。四目相触的那一刹,朝羡突然想起王上曾经的话来。
——萧女此人,伶牙俐齿,颠倒黑白,绝非善类。
他浑身一震。
伶牙俐齿,颠倒黑白。
少年心跳竟有些加速,面前之人静静地瞧着他,声音婉转空灵。
“朝羡大人?”
她拖着懒懒的尾音,眼尾往上微微挑着,左眼之下,一颗泪痣妖娆妩媚。
他感觉自己被萧姬的目光吸进去,整个人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臣——信。”
萧姬粲然一笑。
趁着眼前之人失神,萧妧随手又扯过其中的一个红色的络子。她今天闲着编了太多这东西,便随口诌道:
“这是给将军打的。”
朝羡不可置信,“这是......给我打的?”
“嗯,”她歪了歪头,“将军喜欢红色吗?”
朝羡素日爱穿黑色的衣服,此时却道:
“喜欢。”
末了,又补充一句,“我最喜欢红色。”
特别是眼前,这络子鲜艳的绛红之色。
萧妧满意地笑了笑。
“对了,王上让大人来听荷殿,究竟是为了何事?”
朝羡顿了顿,决定还是将事情全盘托出。
看来容简所言,果真不假。
朝羡看着,自己话音刚落,萧姬面上随之浮现上一层感伤来。
“王上是要杀我吗?”
少年心头微微一痛,连忙出声安慰道:“并不是的。王上让臣来听荷殿找您,便是想要救您。”
萧姬眼中哀色未散。
“如今一群人在长毓殿拦着,王上不好走开,便叫臣偷偷来听荷殿,正是为了与您商量下一步应该怎么办。王上从未说过要杀您。”
就算是王上选择抛弃萧姬。
他也会尽自己的一份力。
朝羡认真地看着她,坚定而道:
“您不会死,臣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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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忽起。
窗户未关,清冷的风吹起了桌上平铺着的书页。男子坐在书桌前,伸手将卷宗压了压,随即让其又恢复原本的平整之态。
傅青颐的心情却不甚平稳。
等了许久,终于听到了宫门口的传报声。朝羡一身玄色衣袍,迎着灯光走了过来。
“王上。”
陈王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听荷殿那边的情况。
“萧姬如何?”
“卑职已经告诉萧美人了实情,让美人日后留个心眼、万事多加小心。”
“嗯,”陈王淡淡颔首,“寡人知晓了,你先退下罢。”
朝羡想起一事,取出之前萧姬交给他的络子,献上去。
“这些都是萧美人为王上做的。”
陈王同样是有些讶异,将其小心收好了。
“王上,”朝羡道,“那群巫师还未散去。”
傅青颐知晓。
“他们是非要逼您赐死萧姬啊。”
陈王沉默,一时不语。
朝羡知道,如今王上正是进退两难的境地。若是撒手彻底不管,太后一行人定是不会放过萧姬、要把她往死路上逼。可是若是王上偏袒萧姬,便是公然与太后作对,与李相作对,与整个大陈作对。
还会落下一个“为美色所惑,不顾大陈百姓江山”的名声。
不光是王上,设身处地,朝羡都为之发难。
当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灯火笼在陈王一双暝黑的眸中,明暗少时,他忽然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房九阴?”
“王上,您是说......房大师?”
朝羡努力思索,印象里,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精通巫术,常常云游在外,不知多久没有归京了。
“寡人还记得,房九阴的师祖是汜圆大师。”
一提到汜圆大师,那是所有习巫之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汜圆大师虽已圆寂多年,却仍是巫师心中神灵一般的存在。
汜圆大师生前所有言语,巫者皆奉为奉为圭臬。
“王上,”陈王那么一说,朝羡突然想起来了,“今日进宫的那群巫师便是与房九阴同出一派。其中不少人甚至还是房九阴的弟子。”
傅青颐缓缓眯眸。
都是房九阴的弟子啊。
那便好办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