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妧就这样被轿子抬进了陈宫。
宫人并未把她直接抬进长毓殿,而是抬着她转到另外一处宫门前。几个小宫娥服侍她有梳洗了一番后,又往她的身上喷了喷香。
不一阵儿,一个身穿紫衫子的小宫女走上前来。
她面上微微泛着红晕:“主子,您第一次与大王共榻,需得先用上这个。”
萧妧转过头,正见对方将一个小药瓶递了过来。
通白的瓷瓶,瓶盖又些紧。萧妧满脸疑惑地将其拔开,里面装满了黑色的药丸。
“口服吗?”
宫女摇摇头,让其余人退下,从一旁拿来一个干净的小碟子。
夹出一粒“药丸”,置于其上。
她红着脸,迎着灯盏瞧着面前的美人,解释道:“主子这是第一次与大王同寝,有些事需要小心,主子身娇肤嫩,小心伤着自己了。”
正言道,她又望碟中“药丸”上淋了些热水,那颗漆黑的丸一下子松软下去,外面那层薄薄的皮就此脱落。
萧妧立即会意了。
对方这是当她初.夜尚在,怕陈王鲁莽,伤到了她的身子,怕她疼。
她抿了抿唇,看着对方将那颗被热水烫的变形的珠丸夹起,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是自己来,还是让奴婢帮您?”
对方满脸害羞,她更是觉得十分难为情,连忙摆手让那宫女退到门外。房门一掩,她转脸望向盘中之物,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其偷偷扔掉。
脱了外壳的“药丸”润润.滑滑的,有些粘手。
取了帕子让手指拭净,萧妧又将那东西藏得更隐蔽了些。方才那宫女吞吞吐吐,她便猜出来这颗药丸的用处,不过她与男子共榻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哪里还需要什么润.滑之物?
上了轿子,夜风吹在她脸上,清清凉凉的。一路上,她的耳边都是宫人的贺喜声。
“自王上登基后,这还是第一次让主子留宿在长毓殿呢!萧姑娘刚一入宫,就被王上留了牌子,日后定是恩宠无边!”
“姑娘长得这么美,王上定是欢喜得很。虽说如今王上还未给您定下位份,可就单单让奴才们抬轿入殿中——这可是连王后娘娘也不曾有这种待遇呢。若是再为王上添上子嗣——”
“诶,”有人小声提醒,“乱说什么呢!”
那宫人才自知失言,忙抬起一双眼悄悄地望向轿辇上的美人,却见她只阖着一双眼养神,面上并无任何愠怒之意。
他这才安下心来,脑海中暗暗思量着,这轿上美人一定很好相处,待她被大王封了位份,定要想办法去她宫中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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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妧微阖双目,一只手肘抵在轿子的边缘上,将头轻轻撑住。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轿辇终于缓缓停落,她这才睁开双眸。
朱红色的大门。
匾上三个赫然肃穆的大字——长毓宫。
“萧姑娘。”
她被人恭恭敬敬地扶下轿辇。她虽还没有位份,却无人敢怠慢她。几经转折,引路的宫娥终于在一处停下。
“姑娘,里面便是王上的寝殿。王上此时还未回宫,方才朝羡大人来过,大王应是还在议事,姑娘稍候一阵子。若是有什么吩咐,直接唤奴婢就好。”
萧妧淡淡颔首。
那人将她送到床榻边,轻轻放下床帘,又退到殿外去了。
四下无人,周遭一片寂静,她只听到了窗外几声有些聒噪的蝉鸣。
陈国的蝉虫甚多,尤其到了深夜,蝉虫们便会倾巢而出。或爬到树上,或藏匿于草堆里,放开喉咙一个劲儿地叫着,一整夜也不带歇息一下。
萧妧两腿并着,端正地坐在床帐之内,双手规规矩矩地叠在膝盖上。
一时间,又让她响起了在卞宫的那个七夕的夜。
她也是这般坐在床边,一个人候着,等那大腹便便的男子揭开她大红色的盖头。
幸好陈王伐卞,让她入了陈宫。
......
窗外的虫声更加聒噪了,吱吱呀呀的,听得她从脊柱尾端泛起一阵麻意。
好像下一刻便有虫子顺着她的裙角慢慢爬上来,爬到玄青色的纱帐中,再灵活地钻进她的袖子,悄悄爬到她的手臂上。
萧妧双腿有些发软。
她自幼就怕虫。
发怵之间,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有宫人欢喜地喊道:“恭迎大王——”
陈王没有应声,于正殿停留了一会儿才迈入寝殿。只是那脚步声沉沉闷闷的,听上去心情不大好。
萧妧瞧着人影,抿唇唤了一声:
“王上?”
这一声唤得格外轻柔,像是高山上的云朵,那人身形一顿,一个玄青色的影滞在帘外。良久,他终于踱步,朝床边走来。
一手掀开床帘。
玄青色的床帐内端端正正地坐了名女子,见他卷帘,美人扬起下巴,眸中如有水青色潋滟。
傅青颐搭在床帐上的手一顿,竟问了声:“你怎么在这里?”
话音刚落,他立马有些懊恼,是自己在秀女馆中留了她的牌子。
“大王面色看上去有些不好。”
他刚刚在前堂,与那群臣子吵了一架。
今夜他是又气又怒,李丞相竟连同太后,不通过他的旨意直接派人去秀女馆诛杀萧女。幸好那名林家女偷了萧女的玉佩......
正想着,陈王眸中不禁泛上冷意。
这无端的冷意看得萧妧心头一紧,她抬起眼,小脸儿微微向上仰着,看向眼前这位九五至尊的男人。他紧抿薄唇,神色微愠,一手将床帘放下。
“王上,”她连忙唤,“王上是要离妾而去吗?”
傅青颐欲离去的步子一顿。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不应该留下萧姬的牌子,更不该让人抬她入长毓宫。即便是入了长毓宫,他也不该让她留下。
她是祸水。
若留于陈宫,定是人人诛之、如履薄冰。
男子背对着萧妧,身后少女亦是静默良久,忽然轻轻叹了一声。
便是这声低叹!
傅青颐的心头如有百蚁爬过,他转过身子,正见萧女兀自一人坐在床帘之中。月辉从窗隙穿过,映在她的面上,将她的一双眸子映得通红。
她忽然哀声:“王上,您不要妾了吗?”
万千心绪忽如决了堤的潮水,他一颗心“砰砰”直跳,竟鬼使神差般地走上前去,双手捧起萧女的脸。
便是这张脸。
他在昭国为质时,令他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一张脸。
“萧姬,”
月色袭来,激起他眸中的暗潮,男子忍不住情动。
“寡人......”
他眼中似有踯躅之意,那一声“寡人”方落了音,身前的少女忽然抬起身形,仰面将他吻住。
一双手如初夏的藤蔓,疯狂地滋长!
傅青颐傻了,呆愣在原地,任由她将自己的头压下来。
萧女踮起脚,只咬着他的上唇——只有那唇峰的一点,如蜻蜓点水一般的、若即若离的,撩拨得他有些急了,欲往前倾,对方却眼疾手快地往后撤。
他进她退,他退她进。
只咬着唇峰那一点。
娇软的身形却软绵绵地朝他靠来。
傅青颐的耳根在烧,烧得他双眼竟微微泛红。
她却非要折腾他,娇啼连连:
“王上不喜欢妾吗?”
陈王身形僵硬。
“王上......”
他终于微哑出声:
“喜欢。”
这一声,让他忍不住握住女子双肩,玄青色的衣裳压入床帐,将她死死地按在榻上。
萧女呼吸微乱,抬起一双眼望向他。
他的双手微微发抖,整个身子扑在少女身上,透过那一双柔软的眼,傅青颐仿若看到了当年——七国之宴上,她踩着琴声姗姗来迟,一曲舞罢,羞答答地来到齐王身侧。
齐王喜笑颜开,一伸袖子,将美人的手握住,任由她将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膝上。
如瀑般的青丝垂下,他缩在角落,盯着齐王怀中的美人,平日滴酒不沾的他第一次喝得烂醉如泥。
往事呼啸而来,傅青颐缓缓阖眼,将身子倾下,压住少女的楚腰。
于她耳边,温柔轻语:
“寡人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