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从石中流出，顺着手中经脉流向全身，暖暖的，像久居阴寒之地，咋见暖阳。曦曦舒坦地哼了哼，忘了脑中的思绪，阖了眼。
宋晏蹲下，捻起一片探测仪的碎片，仔细看了下，又在草丛里找到了块拇指大小的晶亮物，像芯片，毁成这样是不能用了。
怎么会爆·炸呢？
宋晏想不通，正待多扒拉些残碎的爆·炸物，寻找原因，却陡然一惊，周围怎么没了声音。
静！
太静了！
不说鸟啼虫鸣吧，就连轻风抚过枝叶的声音也都消失不见。
诺大的森林，宋晏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心下一凛，宋晏弹跳而起，拔腿就往曦曦的方向跑去：“西西……”
曦曦这一刻，进入了玄而又玄的一个世界。
她明明闭着眼，却清晰地看到无数的莹白小点从石头上飘出，往自己身体里钻。
它们排着队，慢慢地挤满了自己全身。然后，汇入大脑，合体、挤压，从有到无，一个米粒大小的晶体在脑中形成。
“西西——”宋晏一个急刹车，停在了曦曦十米外，呆怔地看着双脚离地，飘浮在半空的曦曦。
阳光穿过枝叶，斑驳地落在她身上，巴掌大的小脸，莹白透光，淡粉的樱唇微翘，防护服从身上脱落，掉在地上，一身蓝白格子的病号服，无风自动。
张开的双臂，一手攥着个半透明的石头，一手握着个花苞。
宋晏心头骇然，指尖颤了颤，伸进裤兜掏出一个麻将大小的透明盒子。
盒子打开，豆大的陨石落在宋晏手心，讯速变成了半透明的样子。
看外形，观品质，跟曦曦手中握的石头一般无二，唯一的区别就是手中这个没有曦曦的那个大。
“西西！”宋晏双眸深邃地盯着曦曦手中的陨石，明白了探测仪为什么爆了。
几年来，先后进入实验室，参与实验的有28人，同他一批的共有六人，两个一接触陨石立即爆体而亡，一个身体机能讯速衰败，吐血而死。
另外一个，成了活死人。
唯有他和蘑菇头活着走了出来。
他们之后，几起实验，再没有人……
陨石能量入体的那种蚀骨灼肉之痛，午夜梦回，偶尔想起他还浑身打颤，战栗不已。
没想到……曦曦紧握在手，还能一脸平静，嘴角带笑。
豆大的陨石丢进盒子装进口袋，宋晏试探地朝曦曦迈了一步，半晌见曦曦毫无异样，放心地又向前走了一步。
能量从表层涌出，先一部吸收了能量的表层如粉尘般簌簌而落。
随着能量的吸入，曦曦手中的陨石越来越小，最终如鹌鹑蛋大小，方停下。
宋晏伸手接住缓缓下落的曦曦，蹲下，揽了她在怀，飞速从口袋里掏了把透明的薄片。
宋晏双手灵活地将一个个薄片组起，随之一个比方才装陨石大了三倍的盒子出现在宋晏掌中。
深吸了口气，宋晏神色凛然地握住曦曦紧攥陨石的那只手，轻轻一掰，陨石掉进他右手托着的盒子里。
扣上盒盖，宋晏松开曦曦的手，手腕翻转，映入眼帘的是辐射灼伤的一片黑紫。
未经处理的陨石就是不同，辐射强度更大。
宋晏担心地拎起曦曦的衣袖，看向她的小手，除了指腹处覆了层薄茧，无一丝伤痕、异色。
松了口气，宋晏俯身看向曦曦，却见她眼睑轻阖，呼吸轻浅，小脸睡得红扑扑的。
勾唇一笑，宋晏抱起曦曦，不管曦曦因何能吸收陨石的能量，还安然无恙，只要人没事就好。
抬脚挑起地上的防护服，伸手接住搭在肩上。
眼尾扫过一旁顶着个花苞的杜鹃幼苗，宋晏一愣，张望了下四周的环境，先前有这株杜鹃树吗？
应该是有的吧？
宋晏不确定的想。
至于说，幼苗开花，那更好解释了，毕竟受陨石的影响，杜鹃树都变异了，再多一项特例，也不奇怪。
心里想着，宋晏伸脚挑起背包，甩在背上，抱着曦曦，准备避过杜鹃林，接了山洞的战友下山。
陨石已经找到，他们也该从断横山撤离了。
杜鹃枝懵逼地看着两脚兽抱着它们的宝贝走了，走了——
这、这怎么办哦？
杜鹃枝急切地转动着头上的花苞看向它的母树。
分离它的母树，枝条一指走远的宋晏，做了个跟的动作。
杜鹃枝会意，挪动着土里的根系，朝宋晏追了过去。
先开始，宋晏没有在意。
随着身后窸窣声越来越响，宋晏驻足，回头。
一眼瞧见挪动而来的小杜鹃树，宋晏下意识地闭了闭眼，随之单手竖抱起曦曦，一摸后腰拔出了枪。
见宋晏停步看来，杜鹃枝怕两脚兽不让跟，不舍得扯自己头上还剩的一个花苞，讨好地挪到一丛山莓前，拽了截长满果子的枝条，献宝地递了过来。
宋晏眉头皱起，这是什么意思？
跟杜鹃树打了半月的交道，虽伤无亡，但也知道杜鹃树甩枝便是杀戮，何曾对他们有过半分善意。
杜鹃枝见两脚兽呆立不动，伸着枝条又往前递了递。
知道变异的杜鹃树还会挪动，宋晏便不打算跟小幼苗缠斗，怕打了小的引来老的。
目光复杂地收回枪，宋晏浑身戒备地几步跳上土坡，到了铺有青石的山道上。
杜鹃枝呆了片刻，松开握着山莓的枝条，根须一阵涌动，将山莓吞食，然后紧跟着上了山道。
青石上无土，宋晏原以为在青石上它无法挪动呢。
回头却见人家根系裹着土，蹦跳着跟了过来。
还因为弹跳得高，不一会儿便越过他，蹿到了前面。
看着它得意地朝自己摇了摇头上的花苞，宋晏颇是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停下了脚步。
目前看着没有恶意，可让这玩意儿跟自己下山，所造成的轰动和观注，也不是自己能防范的。
“我们要下山，山下到处都是硬硬的水泥路，你确定要跟吗？”
杜鹃枝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上的花苞。
“你听得懂？”宋晏剑眉一挑，心情越发凝重了。
这几年，科学院也不是没拿植物研究过，活下来的几株除了会不停地对靠近的东西攻击，没听说有哪株对人类抱有善意，并听得懂人话。
杜鹃枝骄傲地摇了摇身上的枝叶。
外人不知道的是，早在五年前，陨石降落的那一刻，就有一部分杜鹃树发生了变异。
然而这批变异的杜鹃树，除了杜鹃枝的母树，全因无意识地吸收了太多陨石的能量，爆体而亡。
望着满目疮痍的家园，母树强忍悲痛，开始学着炼化体内的能量，并借着这股能量掰枝为苗，繁衍子孙。
在跟陨石对抗的艰难岁月里，从庵堂爬出来找吃食的曦曦，无异成了它们生活的乐趣。
曦曦无人说话，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
杜鹃树听得久了，虽不会说，却已明白了简单字词的含义。
看着得意洋洋的小幼苗，宋晏微微拧眉，是这一株有了智慧，还是所有？
原计划是找到陨石，空投重武器消灭断横山上的杜鹃林，若是……它们不再只是杀戮，而能跟人类和平共处，还要全歼吗？
拍了拍睡得有些不安的曦曦，将她用防护服绑在胸前，宋晏点开了腕上的手表。
“嘀嘀……”几声之后，卫星电话被接起。
“小宋？”何玉山按下手里的烟，急道，“是你吗？”
“嗯，是我。”为防被人截取信号，宋晏的号码是一串特殊符号。
又因为任务特殊，这十几天来，只有宋晏能联系他们，而他们却不能无故打扰宋晏他们。
何玉山松了一口气，放松地靠在身后的椅子上：“任务进展得怎么样？”
“陨石已经拿到。”宋晏接着又简洁扼要地把变异杜鹃树的最新发现，说了一遍。
曦曦吸收陨石的事，半句没提。
“有智慧，听得懂人话？”何玉山骇得一蹬地面，椅子倒退着滑出，撞在身后的墙上。
“对。”宋晏请示道，“您看，消毁这事，是不是往后缓一缓。”
“缓、一定要缓。”何玉山激动道，“我立马通知空军部，让他们暂停计划，你给我把那株杜鹃苗和陨石带回来。”
“是！”
宋晏讲话期间，杜鹃枝已一步步挪到了近前。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莫不是想要曦曦拿的陨石？宋晏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
杜鹃枝没理宋晏，顶着头上的花苞，歪着枝条瞅了眼沉睡的曦曦。
“她睡着了，过会儿就醒，你不用担心。”宋晏不知道它对曦曦是好奇呢，还是什么意思，遂试探地说道。
得到宋晏这话，杜鹃枝欢快地晃了晃头，蹦跳着往前走去。
望着它远去的身影，宋晏猜测道：难道是因为曦曦体内有了陨石的力量，让它误以为遇到了同类？
一路疾急，他们很快到了昨天战斗的峡谷。
谷中的风从远处的江面吹来，带着江水的腥潮。
“等一下。”宋晏眼角扫过谷内一块似盆的凹形圆石，叫住前面蹦跳的杜鹃枝。
杜鹃枝懵懂地跟了过来。
宋晏寻了藤蔓捆好石盆，跟背包一起背在身上：“走吧。”
远远地瞅见洞口的魔芋花，宋晏放下石盆，再次叫住杜鹃枝。
盆里填上土，宋晏跟它商量道：“你这么蹦跳着跑，让人瞧见了很是怪异，你看这个石盆如何？”
杜鹃枝围着填了腐土的石盆转了一圈，不解其意。
“给你当家怎么样？”
这句话杜鹃枝听明白了，忙不迭地狂摇头。
开玩笑，林中天大地大，都是它的家，这么个小小的破烂玩意儿，让它住，恶心谁呢。
杜鹃枝狂摇中，甩飞的叶片扫到曦曦脸上，白嫩的小脸立马划下一道血痕。
睡梦中，曦曦单手一挥，“别吵！”
宋晏心疼地抬手抚向她的脸，没有看到，曦曦小手挥过，身前的空气一阵扭曲，杜鹃枝和石盆瞬间消失在了黑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