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台镜所幻出的聚灵山里,不知有多少个这种用来摄取灵气的石洞。钟凌只能凭着记忆,先去寻自己曾经见到过那的几个。
幸而他平日里根基打得扎实,身体也早被淬炼的强横坚韧,颜怀舟又随身带着不少稀奇古怪的法宝,虽然暂时运转不了灵力,对付些杂鱼还不在话下。一路走来,总算是有惊无险,还沿途救下了不少被妖兽追杀的修士。
只是单凭着两条腿走路,终究也快不到哪里去。两人兜兜转转许久,好不容易行至曾经居住过的那个石洞附近,刚要纵身跃下,便听闻脚下传来一阵嘈杂错乱之声。
钟凌举目眺去,果然望见那石洞前的空地上赫然瘫坐着数十名玄门子弟,已被一众妖修逼得无路可逃。妖修之中以一名男子为首,他身着阴沉的灰色长袍,以兜帽遮住了面容,先前那只红狐狸也正毕恭毕敬的跟在他的身后。
——神秘的大妖云极,终于出现了。
钟凌与颜怀舟对视了一眼,立刻停住了脚步,在乱石之中矮下身来,警惕的打量着他们的动作。
花道戍独自一个人蹲在离他们不远处的角落,看上去满脸无精打采的神色,钟凌原本还颇有几分担忧,此时见他的确无事,心中不免长舒了口气。
然而还不及宽慰片刻,两人便看到云极漠然走向人群,朝其中一名女修俯下了身子。他冰冷的声音自下方缓缓传来:“……不周山那位未来的仙尊,人在哪里?”
被他盯上的女修显然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将身子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竭力摇着头哭喊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们与清执神君素不相识,根本就没有见过他……”
云极听了这名女修的回答,似乎从喉咙里挤出了声冷笑。下一瞬,他毫不犹豫的自袖袍中伸出了一只苍白到毫无血色的手,咔嚓扭断了女修的脖子。
那名女修悚然睁大了含着泪水的双眸,却连一丝声响都不能发出,很快就没有了气息,在他掌心软软垂下了头颅。云极厌恶地甩了甩手,像扔麻袋一样将她的尸身掷于那些玄门弟子面前。
钟凌登时神色骤变,噌地站起身来!颜怀舟竭力才将他拦下,压低声劝道:“阿凌,你冷静些。我们并无半分把握全身而退,别到最后人没能救下来,反而将自己折了进去。”
见钟凌咬着牙不答话,他又道:“我知道你仍有一搏之力,可禁咒终归是禁咒,伤身不说,终归也撑不了多久。现在究竟是逞强重要,还是毁去阵眼重要,你可想好了。”
他说的这些道理,钟凌不是不明白。可明白是一回事,亲眼看着妖修在眼皮子底下肆意残害同道又是另外一回事。更何况云极分明是要从这些人口中问出他的行踪,他却还要权衡利弊,不敢贸然现身!
钟凌平生还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脸色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你的意思,是让我躲藏在这里,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因我而丧命么?”
颜怀舟哑然,情知他决计不肯如此,只好叹了口气:“那你想怎样?”
钟凌刚要答话,便听得云极的声音又再次传来:“其他人都处理得怎么样了?”
那只红狐狸立刻回应道:“大人,除了您要留下的几个以外,我们此行已击杀琢魂以上修士百人,其中成名的魔修七名,仙门宗主三名,神君一名。至于那些闲杂人等,还未能来得及清算。”
云极冷冰冰道:“做的不错。北斗仙尊到了么?”
红狐狸道:“应该很快便会到了。”她略微停顿了一下,复又出言提醒,“大人,幻境已崩坏多处,那北斗仙尊定然将玄铁将军令也带了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云极点了点头。他此刻显然没有耐心再浪费时间,将手重新拢进宽大的袖袍:“继续去找。必定要将不周山那位小仙尊的命留下,方能与妖主有个交代。”
红狐狸道:“是。”
“——这些人问不出什么,无甚用处,杀了吧。”
红狐狸得了他的命令,上前几步朝妖修们打了个手势,便要带领他们围杀众人。钟凌再也忍不下去,匆匆对颜怀舟嘱咐道:“援兵将至,我先将他们引开,多少也能争取一些时间,其余的事就先拜托给你了。”
颜怀舟心道不好,再抬起手去只抓了个空,钟凌避开了他的手,自藏身之处一跃而下,扬声喝道:“住手!”
红狐狸显然没料到他正在此地,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狞笑道:“神君到底还是来了,如此甚好,省去了我们不少功夫。”
钟凌没有时间与她多费口舌,只将目光定在云极身上,不闪不避的注视着他:“云极大人,这些修士与妖族无怨无仇,你又何必要赶尽杀绝?”
“无怨无仇?”
云极慢慢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冷哼一声,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们人族果尽是些道貌岸然之辈。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去跟自己说吧。”
他没有兴趣再开口争论,振臂将阴沉的灰袍震展开来,掌风带着寒芒直挥向钟凌的头顶!
钟凌早有防备,当即咬紧牙关强行催动灵力,迸发出刚劲的本命真元与他对了一掌。两股雄浑的劲风凌空相撞,激荡出连绵不绝的光影。
不过瞬息之间,两人已对上了数十招。云极的修为深不可测,但钟凌又岂不是在以命相搏,一时也未曾落于下风。
红狐狸见两人动起手来,自然带领一众妖修扑上前去为云极帮手,无暇去顾及那些被落在一旁无足轻重的修士了。所幸那群玄门子弟眼见捡了条命回来,用不着人提醒,也很懂得该在此时拔腿奔逃。
他们一逃,钟凌再无后顾之忧,攻势也愈发凌厉悍勇,大有蹈锋饮血之态。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他被一众妖修围着,战况愈发胶着,也渐渐察觉到体力不支了。
缠斗之间,钟凌的菱唇间溢出了点点猩红。不知是谁的兵刃堪堪自头顶擦过,扫断了他的发带,满头乌发倾泻如墨,纷纷扬扬的落在他笔直的后背与前胸。
本该是狼狈的。可在此时望去,那散落的发和唇边的血都未能替他添上分毫不堪与困窘,反而抵消了他眉宇间的英气,将那羊脂玉一般的容颜勾勒出了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惊心动魄的美艳。
花道戍眼看钟凌逐渐处于劣势,急得当场就要跳起来,正要出言叫他躲开,便看到黑影一闪,回过神来的时候,脖子上已多了一把黑沉沉的陌刀。
颜怀舟在他背后毫无诚意地随口道:“小花,得罪了。”
花道戍一个激灵,登时扯开嗓子朝云极大喊:“云极,救我!!!”
他这一嗓门嚎出来,云极的手中的动作立时微滞,偏过头向他所在的方向睨去,只看到颜怀舟满脸带着灿烂的笑容,朝他挑了挑眉毛。
“云极大人,不如你先停手,我们再好好聊聊?”
云极森然道:“怎么,你是在威胁我么?”
颜怀舟笑道:“岂敢。”他口中如此说着,却又将逍遥刀横得更深了些,锋锐的刀刃在立刻花道戍的脖子上添了道鲜红的血痕,惹得他再次惊叫出声。
“云极!!——”
兜帽之下,没有人看得清云极究竟是怎么样的神情。他顿了许久,才慢慢开口道:“停手。”
红狐狸早就对花道戍极为不满,听闻此言不免愤然道:“大人!难道到了现在您还要……”
云极冷声打断了她:“早晚的事。”
一众妖修悻悻然停了手,钟凌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却依旧以剑撑地,不减半分气势。颜怀舟叹道:“阿凌,你还不过来?我可腾不出手去扶你了。”
钟凌不语,一步步走的极慢,待他终于走到颜怀舟身后,眼前就开始阵阵发黑,强自提着一口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不要倒下。
颜怀舟知道他怕是快撑不住了,只想快些带他离开,当即对云极道:“云极大人,不如你就此收手,放我们离去,我便将你这小道侣还给你,如何?”
云极被他的得寸进尺惹怒了:“此时此地,你觉得你有资格同我谈条件吗?”
颜怀舟不怀好意朝花道戍扬了扬下巴:“这不是有了么。”
红狐狸担心云极真的向他们妥协,忍不住扬声道:“魔尊大人不如问问你身后的这位神君,他可还能禁得起下一次禁咒?!你以为你们又能逃出多远!”
颜怀舟笑吟吟地:“这个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花道戍仿佛是听不下去了,朝云极哀哀望去:“云极,我好疼,真的好疼!你让他们走吧——我们也回家去,好不好?”
云极的情绪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他几乎是忍无可忍的斥责道:“你还觉得不够丢脸么?给我闭嘴!”
不过片刻,他便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漠然。那张脸虽被兜帽遮得严严实实,颜怀舟却分明感觉到兜帽之后有一道阴冷的目光如实质般穿透而出,牢牢钉在他的脸上。
云极一字一顿道:“煞血魔尊。不如你杀了他,试试看?”
颜怀舟的掌心中沁出了一层薄汗。
但他的面色却纹丝未变,眸中也跃动起恶毒阴鹜的寒光:“你以为,我不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