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医生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但从医多年这种事情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终止妊娠的最佳时间是35-50天。唔,你时间差不多。”女医生翻了一下单子,抬头问?道:“是打算今天做手?术?”

或许是心理作用,当听到医生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阮楚楚突然觉得自己的小?腹抽疼了一下。

她“噌”地站起来,“那个?……我再考虑考虑,谢谢你啊医生。”

阮楚楚慌慌张张地出了办公室,本?是想乘电梯下楼回家,却意外走错方向来到了一个?产房外的等候区。

说来也巧,她刚到,产房门就被人从里拉开,护士抱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新?生儿走出来,唤道:“任巧!任巧的家属在哪里?”

阮楚楚面前等候区的座椅里“哗啦”站起老老少少好几个?人,一窝蜂似的涌了过去?。

一时间,整个?廊道里都洋溢着动人的喜悦,欢笑声和祝福声不绝于耳。

就连远远旁观着的阮楚楚,也跟着这个?陌生的新?生命感受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感动。

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几乎要流泪。

或许母性是每个?女人的天性,无论年龄大小?,她们身体里总拥有着一种善良、柔韧的力量。

一直到车子驶出医院大门,阮楚楚才平息。

车行到半路,覃佳慧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着急的不行。

“楚楚,你去?医院了?出什么事了?”

阮楚楚叹气,早知道就不用家里的司机了。

“妈,你先别急,我就是来做个?小?检查,没什么问?题。”

覃佳慧可?不好骗,“我又不是没怀过孕,三个?月才做第一次产检,你现在才几周?”

阮楚楚见糊弄不过去?,只?得说了实话。

这下可?把覃佳慧急坏了,虽然阮楚楚再三保证医生说孕早期出血不是大问?题,她还是亲自把人接回了阮家。

一连几天,覃佳慧天天监督家中食谱,有时间还会亲自动手?换着花样煲汤,阮楚楚觉得自己自回家,体重每天都在涨。

阮承平更?夸张,书店里的孕期书籍搬了个?遍,最好笑的是里面还有一本?叫《准外公手?册》,见天地被他捧在手?里看。

就连在新?西兰休养的外祖父母,也特地打电话叮嘱她好好休息、保持良好心态,并表示已?经想了好些?个?名字,回头发过来给她挑选。

看着长辈们上心的模样,阮楚楚都莫名跟着对腹中的小?生命多了一丝郑重和期待。

或许这么想有些?圣母,但阮楚楚觉得原主不会忍心不要这个?孩子;而她,也认为生而为人需对生命多一份敬重。

无论如何,这个?孩子是没有原罪的。

她有权选择自己的人生,这个?小?生命同样如此,TA既然到来,就该有看看这个?世界的权利。

-

阮楚楚在回到阮家的第三天晚上,收到了董薇介绍的那家侦探社的消息。

看着邮箱中顾煜助理口?中的账户相关信息,她有些?纳闷儿。

户主不是方瑶,也不是什么年轻貌美的小?三小?四,而是一位快五十岁的妇女,名叫许冬梅。

不得不说这家侦探社的业务能力非常出众,资料里竟然还带了一张女人的近照。

很普通的一位中年妇女,手?里拎着一个?菜篮子,相貌、气质、衣着都非常普通,随便?挑个?菜市场一抓能有一大把的那种。

阮楚楚实在是好奇,顾煜为什么会跟这样一个?人有金钱往来。

根据资料显示,许冬梅的那个?户头从十年前开始,每个?月都定期有款项汇入。那时顾煜才十六岁,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小?情儿之类的。

那是什么呢?难道是封口?费之类的?

阮楚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第二?天竟然贸贸然循着资料里的地址找了过去?。

这是旧城区的一片老房子,楼栋之间挨得很近,弄堂多又窄,显得逼仄。

阮楚楚站在地址所示的楼栋下方,反思自己到底跑来这干什么?

要查什么事情侦探社那边不比她强?而且万一真有什么秘密,她过来不久暴露了吗?

暗骂自己一声蠢与莽撞,阮楚楚转身便?想走,不料一回身却撞到了一位老太太。

“对不起对不起,您没事吧?”阮楚楚赶紧将人扶住了,又弯腰替她捡掉落在地的橙子。

老太太十分和蔼,自己也蹲下去?一起捡,笑道:“没事,我刚看那墙上的鸟窝去?了,没留神才撞到你。谢谢啊,丫头。”

“哟,这是你掉的吧?”老太太捡起脚边的卡纸,眯着眼看了下,“许、冬、梅……哟,丫头你来找冬梅啊!”

阮楚楚正要否认,结果人老太太往她身后一指,“嗳,看咱们这说曹操曹操到的,刚提完人就来了!”

完了还吆喝起来:“冬梅,有人找你嘞!”

阮楚楚闻言顿时觉得骑马难下,她僵着身子回头,果然看到许冬梅提着跟照片里一样的那个?菜篮子朝她们二?人走了过来。

“张老太太,您这嗓门儿还是一如既往的洪亮呀。”许冬梅笑意温和。

“那是!”张老太太整了整手?中的袋子,道:“喏,这漂亮姑娘找你呐,你们聊着,我先回了啊!”

老城这一块,住户一般都住了许多年了,左邻右舍都认识。

阮楚楚又是张陌生面孔,衣着气质看着也不像这弄堂里的住户,许冬梅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就在阮楚楚想胡乱扯个?理由离开时,许冬梅突然面露惊讶,指着她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你是小?煜的媳妇儿?”

这下阮楚楚也惊了,许冬梅竟然认识她?可?原主记忆里根本?没这号人物啊!

许冬梅显然也看出她的讶异,她收回手?,拘谨地在衣摆上擦了两下,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你没见过我,两年前你和小?煜结婚的时候,我……我悄悄去?过豪逸酒店,就……那个?大厅外头摆了你们的婚纱照,我看过一眼。你是叫楚楚吧?楚楚动人的楚楚,我记得屏幕上写了你的名字,很好听。”

只?看一眼,怎么可?能记得这么清楚?

阮楚楚没有拆穿她。

许冬梅也自觉说多了,转而问?道:“是小?煜让你来看我的吗?他怎么没一起来呀?你们还好吗?”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看上去?很有些?激动。

阮楚楚看着面前这个?笑容局促,眼中却含着惊喜的女人,不知该怎么回才好,只?得尴尬地冲她笑。

许冬梅却先“啪”一声重拍脑门儿,道:“瞧我这……站在这儿怎么行?要不上楼去?家里坐一坐,喝杯茶?”

问?到最后,她的语气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眼里又隐隐带着期待。

阮楚楚头脑一热,答应了。

-

许冬梅拔下钥匙,侧过身迎阮楚楚进屋,见她低着头找拖鞋,连声道:“不用不用,直接进来就是。”

阮楚楚随她走进去?。

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的套间,房型格局不太好,采光不行,这才下午三点,客厅里就显得有些?昏暗了。

许冬梅将灯全部打开,屋里瞬间亮堂了一些?,她伸手?在布沙发上拍了拍,招呼阮楚楚过来坐:“你先在这儿坐会儿,我去?给你泡茶。”

阮楚楚道:“不用麻烦,我喝水就行。”

“那怎么行?”许冬梅有些?手?忙脚乱,还踢倒了茶几边的菜篮子,阮楚楚弯腰帮她一起扶起来。

许冬梅“嗐”一声,道:“瞧我这笨手?笨脚的,你看会儿电视哈,我马上就出来。”

说着,将电视机打开,把遥控器递给阮楚楚,急急往厨房走去?。

阮楚楚环视了一圈,房子虽然旧,但井井有条看上去?很干净。

她的视线落在置物隔断上的几个?相框上,有一张是年轻许多的许冬梅,半抱着一个?小?男孩儿。

阮楚楚走过去?,拿起相框。

照片里的男孩瘦瘦小?小?,嘴唇微微抿着,但眼睛很亮,轮廓隐隐能看出顾煜的影子。

“这是小?煜6岁时拍的,是不是从小?就长得帅?”许冬梅端了一个?果盘出来,苹果橙子都切开来,葡萄上也挂着透明的水珠,“家里就这些?,不过都挺甜的,你尝尝。”

阮楚楚盛情难却,放下相框坐回沙发。

许冬梅将果盘推到她面前,阮楚楚挑了一块苹果咬了一口?,“嗯,甜。”

拘谨的女人顿时笑了,厨房传来呜呜的烧水声,许冬梅着急忙慌起身走了。

过了一会儿,她端着茶出来,搁在阮楚楚旁边,“杯子我洗干净了的,渴了就喝。”

“好的,您别忙活了。”阮楚楚生怕她又去?准备什么,赶紧道。

许冬梅淳朴地笑开了:“好嘞好嘞!”

面对这样热情质朴的一个?人,阮楚楚捧着茶杯,不好意思道:“其实我是偷偷过来的,顾煜不知道。”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看了许冬梅一眼,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发现他的账户一直有固定的转账记录,所以?才……”

许冬梅先是失望,但当她听阮楚楚说到转账记录时,立刻紧张起来,飞快地说道:“你不要怪他楚楚小?姐,这都是我拖累的他。不过我从去?年开始已?经没从里面取钱了,我自己平常也接点零工,我儿子中专毕业也开始上班了,现在我们每个?月都会把余钱存进去?。总有一天,我会把这笔钱填上的,你千万别因为这个?跟小?煜闹矛盾……”

阮楚楚一听,知道她是误会了,解释道:“许阿姨,您别急,我不是来要债的,我……”

许冬梅却急急忙忙从包里翻出一张银/行卡,推到阮楚楚面前,一双手?绞在身前,垂着眼说道:“你可?能看他每次转账数额都不小?,尤其是这几年。但我只?在完全没办法的时候才动那张卡的,主要是那些?年我家那口?子治癌症花的多一些?,但剩下的都存在卡里,我没动的,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带你去?银行查余额,里面还剩很多呢!”

她说着,竟真的起身,作势要带阮楚楚出门去?查看。

阮楚楚连忙压住她的手?,道:“许阿姨,我真的只?是因为好奇才私下里找过来。我自己也觉得突兀,本?来都要走了,结果那么巧竟然在楼下遇见了你。”

怕她不信,阮楚楚只?好半真半假道:“他没跟我说起过您,我偶然发现他账户有固定的转账记录,还以?为他在外面……”

“那不可?能的!小?煜不是那样的人!”许冬梅当即打断她,认真说道:“他是个?好孩子,不然当初我……他完全可?以?不管我的,但他得知我家那位生病以?后却突然开始不声不响地打钱。十年,从他十六岁那年开始,到现在整整十年,每个?月都打,一次也没有断过。他那时也不过还是个?孩子……”

阮楚楚觉得许冬梅口?中的顾煜跟她印象中完全是两个?人。

“我实在想不到葛峰会是那么个?畜生!”许冬梅突然恨声骂了一句,紧接着眼眶就红了,“虽然我嫁给他后因为没生孩子,经常被他说闲话,但也只?是动动嘴皮子。那时我还不知道是他的原因,总觉得对不起他。自从他沾上赌博后,人就变了!十赌九输,很快他就把家里的存款全输了进去?,整个?人也郁郁不振,开始酗酒。然后……”

许冬梅哽咽着捂住眼,喃喃自责道:“都是我的错,我把他带回家,都是我的错……”

又一次听到了“葛峰”的名字,阮楚楚一怔,上次在顾家时范琴也说过,当时顾煜的情绪就变得不对劲。

接下来,在许冬梅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她慢慢地还原出了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件原貌。

-

许冬梅说起来应该算是顾煜的养母。

顾煜五岁以?前都跟他的生母一起生活,当时许冬梅和她的前夫葛峰住的离他们家没多远,两家是邻居。

那一年顾煜的母亲突然车祸去?世,留下顾煜一个?小?孩子无依无靠。

那时候,他们那种小?地方,没有什么福利院一说,小?孩儿没人养那就自生自灭。

刚好许冬梅一直没有孩子,她瞧着顾煜可?怜,跟葛峰商量后便?把人接到自己家来当儿子养。

本?来是件两全其美的事儿,许冬梅夫妻俩有了孩子,顾煜也不用一个?人孤苦伶仃。

可?没想到的是,这个?家庭的噩梦却很快就开始了……

葛峰在狐朋狗友的带动下开始赌博,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输赢皆有,后来就越玩越大,自然也越输越多。

输得多,喝得更?多,撒起酒疯来六亲不认。曾经看上去?还算憨厚老实的男人,变成了阴郁变态的家暴男。

这世上,有些?人永远都将自己的失败归咎在他人身上。

葛峰就是这样的人。

他骂许冬梅是肚子不争气的玩意儿,自己生不出,就从外面抱回来野种给他养;

骂顾煜是闷不吭气的扫把星,亲爹都不知道的杂种,还克死?了亲妈,现在又克的他运气不好……

渐渐的,光是恶毒的语言已?经无法抒发他的躁郁,等喝醉以?后,许冬梅和顾煜便?成为了他发泄的对象。

许冬梅是一个?典型的没读过多少书,也没有太多反抗精神的老实巴交的女人。

因为没生出孩子的原因,她一直对丈夫抱有歉疚感,嫁给葛峰后,无论两人因为何事拌嘴,只?要对方一说到孩子,她就会立马偃旗息鼓。所以?葛峰最开始动手?的时候,她是隐忍的,默默承受。

或许是她的沉默一定程度上助长了葛峰的暴戾,他动起手?来愈发没有轻重。

小?顾煜才五岁多不到六岁,但看到养父对养母动手?,虽然自己也害怕,仍然会像个?小?勇士一样,张开双臂挡在许冬梅的面前。

毫无意外的,在一个?成年醉汉面前没有多少反抗能力的养母子,一起挨了打。

顾煜被许冬梅抱在身下,情况稍好些?。许冬梅浑身青紫,还断了一根指骨。

这次,或许是因为波及到了孩子,许冬梅第一次鼓起勇气报了警。

可?那时家暴法还没有施行,夫妻矛盾都以?调解为主,来了干部警告几句,要葛峰立个?口?头保证,事情就过去?了。

而这样,却换来了葛峰越来越肆无忌惮的折磨。

葛峰不同意离婚,许冬梅娘家条件不好,封建思想又严重,认为离婚是丑事,所以?即便?女儿被打的不成人样,也只?劝她再忍忍。

说什么“等两口?子年纪大一点,就不会这样了”,“你这么大的年纪,又生不出孩子,离了婚谁给你养老呢”,“好歹葛峰不嫌弃你肚子不中用,以?后老了也算能有个?依靠”……

就这样,许冬梅被困在了这一段无望的婚姻里。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自己被打的时候,让顾煜藏起来。

后来的某一天,许冬梅在葛峰喝醉差点将她掐死?在昏暗的房间里后,身体里的反抗因子终于觉醒了。

她决定逃,逃离葛峰,逃离这段令人绝望的婚姻。

但她没有带走顾煜……

七岁的小?小?顾煜,被留在了那间暗无天日?的屋子里,留在了暴戾成性的葛峰身边。

一个?人。

-

“我知道他该恨我的。”许冬梅语无伦次地说:“我当时实在是太怕了,脑子一片空白?只?想着跑。等我回过神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再回去?的话我会被抓到的。而且我那时觉得连自己都盘不活,小?煜他跟着我……不,我只?是自私。我把他忘了……我居然把他忘了……”

许冬梅终于捂着脸痛哭出声,“我明知道葛峰是个?什么样的畜生,却自己一个?人跑了出来,是我把小?煜带回家,最后却没能带他一起离开,把他留在了葛峰那个?变态的身边。”

阮楚楚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她,就跟她不知道顾煜究竟曾经度过了一段多么绝望的日?子。

光是听许冬梅所说葛峰对待她的行为,就已?经很恐怖了。更?别提她逃走以?后,葛峰会升起多大的怒火。

而这些?,全部会变本?加厉地发泄在顾煜的身上。

那时他才几岁呀,失去?亲生母亲没多久,又被养母抛弃。

阮楚楚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换作自己估计早就疯了。

“小?煜真的是个?特别好的孩子,他记得别人对他的每一分好。他心中有一条线,左边放着你的好,右边放着你的坏。但他不会因为你的坏而抹掉你的好。所以?这些?年来,他一边不愿意见我,却一直没有停止给我打钱。我知道他心底还是恨我的,恨我抛下了他,他该恨的。”

“后来,我遇到了我家那口?子,没多久就怀了孕。我一直自责,等孩子生下来,我出月子后偷偷回了老家一次。但小?煜和葛峰都不在那儿了,街坊说小?煜的亲爹找来了,还给了葛峰一大笔感谢费。那畜生估计是怕小?煜回去?说他的所作所为,所以?拿着钱跑了。”许冬梅红着眼,恨声啐了一口?。

阮楚楚心中震惊。

许冬梅所说的这一切,小?说里从来没有提及过半分。

一个?人悲惨的人生经历当然不是他去?作恶的理由。

但听了许冬梅的话以?后,她竟然一时不能将自己印象中的偏执变态大反派,和那个?不计前嫌、十年如一日?地资助曾将幼小?的他独自丢在深渊的养母的顾煜重合起来。

记忆会出错吗?阮楚楚突然有些?自我怀疑。

她在许冬梅情绪平复后才离开,走之前,许冬梅硬给她塞了两瓶自己腌制的小?菜。

如果不是她推拒,许冬梅恨不得把家里的能装的都给她装起来带回去?。

阮楚楚再三说家里司机就在外面等她,许冬梅才歇了要送她出去?的念头。

最后,许冬梅站在门口?,局促地将那张银/行/卡递给阮楚楚。

阮楚楚自然不能收,她道:“许阿姨,这是顾煜对你的心意,收回不收回,只?有他自己有权做决定。”

许冬梅难过道:“我找过他的,只?可?惜连面都没见上,就被请出来了,他不愿意见我。”

阮楚楚只?能徒劳的安慰了一句:“或许有一天他会主动来找你呢?”

“希望吧。”许冬梅苦笑,她拉住阮楚楚的手?,请求道:“楚楚小?姐,请你转告小?煜,不用再给我打钱了。以?前用掉的那些?,我会慢慢补上,我有生之年补不上,还有我儿子,我不能这么心安理得地花那些?钱。”

“还有,麻烦你帮我同他说声对不起。”这句话,许冬梅说的缓慢而沉重,眼泪又滚了下来,“真的很对不起。”

阮楚楚动容,“我会的。”

-

抱着两瓶腌菜,阮楚楚走到马路边,一眼便?看到了倚在车门边上抽烟的顾煜。

他脚下已?经有一小?堆烟头,看样子到了有一段时间了。

!!!

阮楚楚下意识就想逃,但男人已?经大跨步朝她走来。

顾煜的脸色阴沉的有些?可?怕。

阮楚楚自穿进来,还没见过顾煜在自己面前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不由有些?惴惴不安。

“你,你怎么在这儿?”她结结巴巴问?。

顾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反问?:“这句话难道不应该我问?你吗?”

阮楚楚顿时哑然。

顾煜的视线落在她怀中的两个?瓶子上,随后扫过她的腹部,拿烟的手?顿了顿,突然转过身,大步朝车子走去?。

“上车,你爸妈还在等我们回家吃饭。”

抽了半截的香烟被他掷在脚边,狠狠踩熄了。

阮楚楚没有注意到这些?,悄咪咪地伸手?去?拉后车门。

发现锁了。

无法,她只?能拉开前车门,弯腰坐进了副驾驶。

顾煜见她系好安全带,冷着一张脸默不吭声地发动车子,往大道上驶去?。

车厢里安静的可?怕。

阮楚楚缩在座椅里,时不时偷偷看顾煜两眼,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别那么看我。”顾煜突然开口?,声线冷的像寒冬腊月里的冰棱,他说:“别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我。”

阮楚楚一窒,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什么眼神,但应该不至于同顾煜所说满含怜悯。

“我不是……”她转过脸,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解释,顾煜却直接打方向盘变道往旁边一挪,一脚刹车踩下去?,靠路边停了下来。

阮楚楚差点撞上车窗玻璃,她心有余悸地偏过头,顾煜已?经飞快地解开安全带凑近。

他一双眼死?死?盯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来:“就是这种眼神,收回去?!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这一刹那,应该是阮楚楚见到顾煜最失控的时刻。

在她原本?的想象中,顾煜日?常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暴躁、冷漠、隐隐疯狂。

但实际上,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从来没有见过。

直到今天。

或许是因为许冬梅的话还残留着影响,阮楚楚抬眼对上顾煜的眼睛,觉得自己在那双眼睛的深处,看到了一个?孤独的瘦弱小?孩,一头伤痕累累的伶仃小?兽。

“我没有,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是许阿姨托我带给你的。”她从大腿上托起一个?玻璃瓶,说。

顾煜试图从女人的眼中看出些?别的什么,但他只?看到一片澄澈。

“扔掉。”顾煜抿了抿唇,靠回驾驶座里,冷冷道。

既然已?经提到了许冬梅,阮楚楚决定干脆将话说开,“许阿姨让我帮忙转告你,不用再给她打钱了,你给她的钱大部分都留在卡里,剩下的她会慢慢还清。然后,她一直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扔掉。”顾煜毫无波动,似乎根本?没在听她说话。

阮楚楚心道他怀有怨怼也正常,不过既然他十年来一直没有停止对许家的资助,想来应该也是没有放下对养母的感情。

她回想起许冬梅愧疚的满脸泪痕的模样,她还是好言劝道:“许阿姨她……”

副驾驶的车门“啪嗒”一声打开,顾煜打断她,“我说,扔掉。听不懂吗?”

阮楚楚一口?气憋在胸口?,心想自己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学着对方的语气,说:“这是给你的,要扔你自己扔。”

顾煜猛地捏住她的手?腕,一点一点靠近她,森然开口?:“既然是给我的,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收下?你以?为你是谁?谁给你权利来插手?我的人生?偷窥别人的悲惨过去?好玩儿吗,阮楚楚?”

阮楚楚要给他气笑了。

“你不是不愿意离婚?怎么,我目前作为你的妻子,连收一罐子咸菜都不行?”她战斗力全开,嘲讽道:“你欺骗我的时候,想过自己有什么权利介入我的人生吗?伤害别人很好玩?”

他双目隐隐泛红,额角甚至暴起了青筋,似乎下一秒就要动手?。

“你捏痛我了。”阮楚楚“嘶”一声,用力挣扎。

顾煜下意识松了松手?上的力道,但仍然定定地看着她。

阮楚楚硬着头皮跟他直视。

顾煜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一个?小?小?的倒影,可?怖又狰狞。

他一瞬间失神,随后猛地甩开阮楚楚的手?腕,靠回座椅里,系安全带的手?有些?微的颤抖。

“抱歉,我情绪有些?失控。”过了一会儿,他没什么起伏地开口?。

阮楚楚一丝诚意都没听出来。

她手?腕上现在还痛着呢!

同情?她同情这个?大反派,谁来同情原主和她?

果然只?有远离顾煜,才能保证人身安全!

两个?人彼此都当对方不存在,沉默地将车子开回了阮家。

顾煜将车停在大门外,眼底的那抹凶意已?经消失殆尽,但仍旧沉着一张脸,道:“我公司还有事,不留下吃饭了。”

不留正好,谁稀罕不成?

阮楚楚回了他一个?白?眼,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

手?一推,车门还是锁着的。

她蹙眉回头,用眼神示意他开锁。

顾煜讨人嫌的声音又响起。

“瓶子,带走。”

阮楚楚气得恨不得抡起那俩瓶子甩他脑袋上去?,恨恨地将玻璃瓶抱起,挑眉看向他:“这下可?以?了吗?”

顾煜深深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但又暗含警告:“我再说一次,我对阮氏没有恶意。如果你是出于这个?原因调查我,没必要继续下去?。”

“是吗?”阮楚楚冷笑,“你不心虚还怕我查你?”

顾煜眼底是没有掩饰的不耐,阮楚楚自然留意到了,她讽道:“怎么,发现我不再跟以?前一样傻乎乎任你摆布,终于装不下去?了?何必那么辛苦,你是什么人,我们不是心知肚明吗?”

面对阮楚楚的冥顽不灵,顾煜头一次觉得有些?无计可?施,他张嘴想再说,阮楚楚抬起自己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手?腕上留着几道红色的指印。

顾煜神色一暗,本?能地垂眼,掩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自我厌恶。

“抱……”

他话没说完,就被“笃笃”的敲窗声打断。

是阮承平和覃佳慧。

顾煜深呼吸一口?气,放下车窗,已?经恢复自然,“爸、妈。”

覃佳慧弯下腰,问?:“怎么不开进去??”

“我接到电话,说公司还有事,不留下吃饭了。送楚楚回来,马上就要走。”顾煜将刚才对阮楚楚用过的说辞重复了一遍。

覃佳慧察言观色多厉害啊,一眼便?瞧出两人是闹矛盾了。尤其是自己女儿,脸上只?差没写上“我很生气”四个?大字了。

顾煜出差回来一下机就先来了阮家,给他们夫妻二?人送特产和礼物。听说阮楚楚出门,又主动去?接。

覃佳慧都是看在眼里的。

阮楚楚有小?脾气她心里清楚,虽然是自己女儿,但女婿也是半子,总不能偏袒欺负人家吧?

想起李婶说的夫妻俩在家还闹的分房睡,覃佳慧打定主意要给两人说和说和,她推了一把丈夫。

阮承平立刻会意,拿出大家长的威严,道:“再忙吃顿饭的功夫总归有的,公司那么多人都是吃干饭的吗?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你一个?刚出完差的副总着急忙慌往回赶?”

覃佳慧附和:“就是,快进去?吧,我让管家早些?开饭。”

顾煜推辞不过,只?得将车开了进去?。

-

等吃完晚饭,顾煜陪阮承平喝了会儿茶,又提出要走。

阮父瞄了一眼覃佳慧,见妻子在桌子底下悄悄摆手?,他咳嗽一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真要有急事早不知给你打多少电话了。你进屋这么久,电话响过没有?上次不是说跟楚楚过来多住几天么,正好出差回来也累,今儿别回去?了,就在这休息吧。”

顾煜将阮父阮母的互动瞧在眼里,明白?他们是有意缓和他同阮楚楚的关系,估计是最近他俩的反常让长辈担心了。

他看向阮楚楚,对方皱着眉冲他微微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想让父母多心和担忧。

他也正因为知道阮楚楚十分重视父母,才笃定自己的计划暴露后,阮楚楚会暂时对二?老隐瞒他们两人的真实情况。

“好,那我发个?短信说一声。”略一沉吟,顾煜配合答道。

阮承平和覃佳慧闻言,均松了一口?气。

晚上,阮楚楚坐在卧室床上跟顾煜大眼瞪小?眼,“我不是跟你使眼色,让你不要留下吗?”

自认为完全理解了对方小?动作的顾煜:“……”

“下午在车里。”顾煜指了一下阮楚楚的手?腕,诚恳道:“我很抱歉,是我失态了。”

说完他取出一只?药膏递过来,“活血化瘀的。”

阮楚楚想起他前不久出去?过一趟,没想到是去?买药,但仍睨着他没动。

顾煜将小?盒子搁在她身边,转身去?衣柜里翻被子,“我打地铺。”

阮楚楚挑眉,这人还挺有自觉。

她随手?拿起药膏看了看,发现包装说明里居然还特别备注了孕妇可?用……

作者有话要说:吸烟有害健康,男主乱扔烟头的行为是不对的(求生欲极强)

感谢大家的支持,本章掉落红包雨~留言可得-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