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萦鱼走在去医院的路上,隔了两条街,不算太远,特殊的日子,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晃晃荡荡的,只有林立的高楼无声孤独地充满城市各处,枝丫张扬的枯树侵入路灯下唯一的光亮,张牙舞爪地挡住熹微的光。
助理小妹妹早在下车前就被她赶回家陪家人,司机也走了,路上只有她一人,隐隐约约一些声音,像是老鼠或者别的小动物,乍一听还挺吓人。
她加快脚步,那奇怪的声音紧紧跟在后面,几乎和她节奏一致。
作为大明星,常常有被跟踪的经历,多数情况下都有保镖跟在身边,唯独今天,节日当晚,稍微放松了警惕。
冷汗涔涔顺着后背流下,冷风吹过激得人鸡皮疙瘩齐刷刷冒出来,抱着“早死晚死都是死”的破罐破摔心态,她毫无预兆猛地转头,跟在身后那黑衣人没有防备,直接愣在原地。
一阵沉默,直到黑衣人压低的帽子被风吹走,露出真面目。
“黎微?你不是在外省吗?”水萦鱼说不清楚当时看到她那一瞬间的心情,松了一口气,还是心悬得更高。
黎微是一个心思复杂沉默寡言的人,作为沈家的合作伙伴,一匹直冲云霄的黑马,她猜不透她的想法,而未知总是给人带来巨大的恐惧。
她的母亲搭上了沈家这条线,自然也和黎微走得近,甚至直言要她与黎微一同处理慕星这边的事情。
黎微很配合,平日里接触下来也挺有礼貌,倒是她,看着哥俩好什么都和你说,乱七八糟一通废话下来,关于慕星的有效信息几乎没有,就只知道小姑娘每天吃了什么。
吃了小蛋糕,小蛋糕,巧克力的小蛋糕,小蛋糕的巧克力。
黎微还真是内敛稳重,脾气好像挺好,一点没生气?,换她妈来,早叨叨叨让人受不了。
水萦鱼的消极怠工,就像悬崖边上将行未行的冒险家,披着不确定的飞行器,不知道该往下还是退回到安全区域。
“水小姐,昨天我就过来了。”黎微说,“新年快乐,水小姐。”
水萦鱼挺住脚步,她也停住脚步,主动保持一个疏远礼貌的距离,两人相对望着不说话。
“大老远跑过来,你不会就是为了和我说句新年快乐吧?”水萦鱼最?先没忍住打破沉默。
黎微抿着唇轻轻弯了弯眼睛,那一刻水萦鱼居然想到了慕星,因为慕星也总是她这么乖乖笑着,可是两人的性质完全不一样。
慕星是她的宝贝妹妹,而黎微是一颗未知威力的巨大炸弹,更何况她还不知道这颗炸弹将会在何时爆炸。
“不是,来看看情况,反正春节.....大家都休息了,我也没什么好去的地方。”黎微的笑和她的话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意思。
她话里?唯一真实的,只有那句“我也没什么好去的地方”。
作为沈家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父母又在最初把她抛弃,带着怨恨不甘,把这些情绪以血脉枢纽悉数传给尚且懵懂的黎微。
父母在她重新找上门之前一前一后双双去世,而沈封与她之间,终究有那么一层无法破开的薄薄隔阂。
她对着沈封叫得那一声声爷爷违背本心,沈封也并没有真正把她当做自己的后辈。
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工具,就像车间流水线的机器,这台出了问题,放眼于成本考虑选择丢弃,冷冰冰的机器没有感情,下一秒就能毫无波澜地寻找新的替代品。
大概是同病相怜,在她见到水萦鱼的第一眼开始,一种不同往常冷漠的感受的奇异情愫在心中萌发抽芽。
“是吗。”水萦鱼不相信地上下打量她一番,忽然幼稚心起,炫耀似的说,“那可真是不好意思吼,我要去慕星那里打探情报了,你自己随便找个咖啡厅坐坐,要是没营业,去街上?逛一圈,再不济也能找到个m记,二十四小时营业,全天无忧。”
说完认真点点头,加油鼓劲地握握拳,转身离开,脚步隐隐约约欢脱活泼,颇有些相互制约肆意妄为的昏庸无道。
黎微站着没动,出神地望着她的背影。
转过路口,甩掉黎微的目光,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这糊弄手法低级,不明白为什么黎微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
或许,是因为今天过节?
毕竟她还说了新年快乐,也许就是这样的。
水萦鱼自己说服自己,绝口避开心里?隐隐猜到的答案。
正巧这时来了个电话,就在空旷的街道上?,拿出手机一看,景迎的。
“喂?阿迎,什么事?”
“没什么事。”景迎那边听起来有点吵,人很多的样子,叽叽喳喳的。
“你是在家吗?和家人一起过节?”水萦鱼问道。
“嗯,是在家,因为一会儿要办一个家庭音乐会,不能打电话,所以趁着现在先给小鱼打电话。
“小鱼新年快乐。”她的声音很温柔,是水萦鱼很喜欢的那一类语调,“可惜了新年祝福不能准点发。”
“啊,没有没有没有,一会儿我也要陪妹妹,没关系的没关系。阿迎也新年快乐,阿迎新年一定要快乐,新年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听着她慌忙的回答,景迎似乎笑了笑,幻听一样短暂,眨眨眼睛就没了,“谢谢小鱼,代我向星星问一声好。对了,星星身体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水萦鱼立马失落下来,小姑娘极力掩饰自己的难受,可那点手段方式更笨,几乎没一点瞒住了的。
“不太好.......古琴可能得多休息一段时间才能来学。”她替慕星道歉,“对不起啊。”
“没事,让星星好好休息,学琴的事情不急。”
寒暄结束,两人陷入沉默,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颇有些羞涩感觉。
水萦鱼走到了医院门口,景迎那边也。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那么......”
“嗯,小鱼再见。”
“再见阿迎。”
挂断电话,水萦鱼抱着手机乐了半天,在黑衣服保镖的注视下,努力收起笑,一本正经地往里?走。
此时慕星正听着手机里直播带货的吆喝声迷迷糊糊打瞌睡,夹了雨的冷风从窗外往里?挤,屋子里?冰窖一样,冻得她不住颤抖。
再歇一会儿就去关窗,这么想着,拖拖拉拉一直躺着,觉得直播里的声音惹人烦躁,伸手一划换了个台。
最?近水萦鱼风头更盛,前一个是她的采访,下一个又是她今年刚上?映的电影,女主演,是个古灵精怪的大小姐,家庭和睦,父母宠爱,还有两个哥哥姐姐护着。
这大概是她想要的人生。
还是表姐姐的声音好听,慕星满意地收回手,继续缩在被子里?打盹,除夕守夜什么的,还有春晚马上开始,好像和她都没什么关系,虽然从前也是这样,淡今年格外让人难过。
水萦鱼推门进来的时候,小姑娘正抽抽搭搭地掉眼泪,因为电影里?正演到女主受了重伤,装扮得浑身是血的水萦鱼躺在床上?,好像真有那么回事。
慕星抬眼看到表姐姐这幅虚弱的模样,迷迷糊糊地以为这是真的,一下脑子空白,然后真情实感哭了起来。
“星星,怎么了?”不明原因的水萦鱼紧张地走过去,半跪在床边,“怎么哭了?”
熟悉的声音,慕星从被子里?抬起头,忽然看见真实的表姐姐,和手机屏幕里?重伤的表姐姐并排挨在一起,整个人傻住,半天没反应过来。
“表,表姐姐。”她的目光发愣,忽然一下哭出声,不管水萦鱼手忙脚乱怎么劝,止也止不住。
无奈之下只得把小妹妹揽进怀里?,让她趴在自己肩头慢慢哭。
这个姿势,慕星看不到她的表情,很放心地把自己完全交给表姐姐。
而水萦鱼这么半跪着抱着她,脑袋微微垂着,眼神晦涩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