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金乌西坠,伴着落日的余晖,张家人肩挑手抗着一堆刚刚采摘下来的成熟的杏子陆陆续续下了山。
一进家门,看到坐在堂前的张大姑,老张头还愣了一下,“谷雨?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
“爷,我回来没多久,大姑就来了。”看着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估摸着是有什么事,却又不直接去山上找爷奶,张泽轩也有点摸不清楚他大姑到底想干什么。
老张头愣了下,似乎跟张泽轩一样,不明白,张大姑既然有事又早就来了,为什么不上山叫他们,地方,她也不是找不到。
点点头,转身放下担子,扯起搭在脖子里的布巾抹了把汗,然后就着张泽轩递过来的水瓢,冲洗了一下手脸,老张头这才又转过头来问张大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张大姑点点头,眼圈发红……
次日,等张泽轩得知,昨天张大姑回来是因为:钱家那个秀才公今年八月准备参加乡试,可是还没凑够路上的盘缠,为了供儿子科举,钱家死老婆子竟然谋划着找人牙子要把多多表姐给卖到大户人家去当丫鬟。老张头、宗氏已经带着几个儿子儿媳打到钱家去了。
只孙氏,因是寡妇身份不好出门,留在家里看着几个孩子。
*钱家
即便张家打上门,钱老婆子依然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我卖我钱家的丫头,与你张家何干?再说了,我这做奶的,不也是为了她好?去了那富贵地,吃香的喝辣的……”
“我呸,你个老虔婆,说的比唱的好听,既然那富贵地那么好,怎么没见你把你那秀才儿子的闺女卖到那儿去?反正也是为了她爹考秀才?他钱**一个秀才公用卖侄女的钱去科考,也不怕走半路上被雷给劈了,出门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宗氏这边掐着腰还没骂完,钱家村村头,呼啦啦又来了一群人。
这群人比张家人还彪悍,人家压根就没动口,到了钱家门口,直接暴力破门,然后就是一顿打砸。
“啊啊啊……”
张家人哪见过这阵仗,宗氏下意识收声拉着周氏几个往后退了两步。
钱老婆子这时候也顾不上张家人了,急急转身去护自家的财物,可她只是一个农家老婆子骂人、耍泼算得上好手,跟七八尺的壮汉比身手,那可就差远了。最后不仅没能护住东西,还被壮汉推倒在地,似乎还闪到了老腰。
“杀人了,杀人了……”
钱婆子尖利的哭嚎声在耳边响起,震得人耳朵都快聋了,却没一个人敢上前管闲事。就连得到消息匆匆赶过来的族长,在见到院子里的情况后,也故意磨叽等那些壮汉手上动作差不多停下来了,才装作刚到,上前询问,“你们是什么人?”
考虑到这些人所作所为,钱氏族长在问题抛出后就已经做好了被无视的准备。没想到这些人看着吓人,行为举止也粗鲁,领头的却很好沟通,很快说明了原委,“这老虔婆不是人,想把我大哥的外甥女卖到那脏地方去……老子没把这老虔婆当场宰了,就已经算是仁慈了。”
说完,不管钱氏族长,领头汉子又走到钱老婆子跟前蹲下,“老子就在这放个话,你以往苛待我大哥妹子、外甥那些账,老子之前不在,就不跟你算了,现在老子回来了,你要是再敢欺负她们,老子就一把火,把你这破房子给烧了……还有,你也不用想着让你那秀才儿子去给老子找不自在,老子既然敢来,自然也就不怕,惹火了老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老子要了你那秀才公儿子的命……”
要么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素日在村里横的不行的钱老婆子被那领头汉子这么一吓,屎尿都出来了,哪里还敢多嘴?一叠声的道,“不敢了,不敢了……”
分家这事,竟然这么容易就达成了?
直到一家人带着分到的物什,在张家众人的帮助下,到了老屋跟前,张大姑两口子都还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张家人也有些觉得不可思议,原先他们商量的,过来闹一闹,最好是能借着这事把张大姑他们这一房从钱家分出来,实在分不成,也要闹的钱婆子不敢卖孙女。
没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都没费他们什么功夫,吓破胆的钱婆子,在那帮汉子走后,就火急火燎的分了家。
虽然分的不是很公平,可能分出来就好啊,以后他们一家四口,有手有脚的,怎么也比之前日子过得好。
“谷雨,你那大嫂家里,是个什么情况?那些人……”
张大姑摇头,“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前些年大嫂家里好像是有个哥哥去服了兵役,然后就没回来……今天那个领头的汉子,听那话里的意思,许是大嫂哥哥的兄弟?”
“应该是,说不定还是战场上下来的”,跟老虔婆说那几句话的时候,满身煞气。“以后,你对你大嫂也客气些。”这样的人,她们平民百姓的,可惹不起。
张大姑连连点头,“娘您就放心吧,我跟大嫂关系挺好的。”现在都搬出来了,离得远,各过各的,就更没什么冲突了。
宗氏点点头,看天色也不早了,家里只几个孩子在家还不知道怎么样,也就没再多待,“你们这两天有时间把这屋子好好拾掇拾掇,虽说破旧了些,收拾收拾,住还是不耽误的。回头,等家里那边忙的差不多了,我再让你几个兄弟过来帮你们把屋顶修一修,扛过今年夏天应该没问题……”
“娘,你们那边也忙,房顶您就别挂着了,我这两天把这院子里的杂草清一清,就去村里寻人过来修。”他是一家之主,总不能都指望丈人家。
钱贵这话说的还像那么回事,老张头到钱家这边来,就一直绷着的脸,总算好看了些。
一行人从钱家村回头,天已经黑透了。
家里,孙氏早已做好了晚食,松柏都已经吃完、洗漱睡下了。
张泽轩因为担心钱家那边的事,撑着眼皮,一边背书,一边等人。
“旺,旺……”
突然,一阵犬吠声传来,然后不多久,张老头、宗氏一行人就已经到了家门口。
“爷、奶、爹、娘、二叔二婶、四叔四婶,你们回来了?”听见人回来了,张泽轩一下子就精神了。
“回来了?芝麻,石头都还没睡呢?”老张头进来,先揉了揉迎上来的两个孙子,这才转头吩咐孙氏,“老三家的,赶紧把饭端上来,吃完,洗洗睡下”这一天下来,他这老胳膊老腿的也是累的不轻。
孙氏点头去厨房忙活,周氏、刘氏、王氏几个洗洗手,跟上去帮忙。
“爷,大姑家的事情解决了吗?多多表姐不会被卖了吧?”
“不会了,钱家分家了,你大姑她们现在搬出来住了……”
“分家了?”张泽轩眼前一亮,“怎么分的?之前不是说那老婆子不同意吗?”
“现在同意了呗,好了,好了,我说你这小子,怎么一天到晚总这么多问题,赶紧吃饭,吃完饭洗洗睡觉去,明天还去不去村学了?”
张大有大手一伸,直接将张泽轩脑袋搂到了另一边。
张泽轩转头冲张大有扮了个鬼脸。
洗漱完回到房间,张泽轩一边脱衣服往床上被窝里钻,一边跟石头说话,“哥,你说,钱家婆子为什么就同意了?”他实在好奇的很。
石头想了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你想知道,明天问娘不就清楚了。”
只要他们问,娘肯定会告诉他们的。
张泽轩点头,也只能这样了,跳过这个话题,张泽轩又说起别的,“哥,你说山上的杏子除了拿去卖,做杏子酱,卖杏仁,能不能再做点别的?要是能做点别的,多换点钱就好了。”他现在超级想换一条薄一点的被子,现在都六月天了,这厚被子盖着,他夜里热的老踢被子。
石头还是摇头,他也想不到。“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赶紧睡吧。”
“再聊聊嘛,哥,你这两天是不是有心事啊?”
“没有”
“骗人”明明就有。
张泽轩撇嘴,兄弟五年,他还不了解他?
“就是没有”石头死犟不承认。
张泽轩拿他也没辙,还想再说点什么,困意上头,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爬起来,就见大胖猫花花正在院子里玩一只小老鼠。
小老鼠应该是刚生下来没多久,全身还是肉粉色的,眼睛都没挣开,被花花揉搓的相当可怜。
“花花,你昨天夜里又去霍霍了一窝耗子?”
“又胡说”张大有听到小儿子这话不着调,上来就是一巴掌轻轻呼在张泽轩后脑勺上,“什么霍霍?花花那是干正事,咱家没花花看着,家里的粮食还不知道要被糟蹋多少呢?”就这家里养着花花,花花吃老鼠,吃的都快胖成球了,晚上都还能听到房梁上老鼠窸窸窣窣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