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营救

难测的夜色下,是一队骑行?的人马,冒着初春的凝露萦纡直上,直将火把列成一条来势汹汹的火龙,朝半山的佛塔吞并。

周遭是林间?罅漏而来的风,在耳边如长蛇吐信错路而去,沙沙的叶响抖起宋知?濯的心,更被马背颠簸得忐忑难安。一路上,他心里闪过明珠几十种死法,在刀尖下、在火海中……

但下一瞬,眼底又兜现她明艳艳的笑靥,于灯火通明处、立佛光宝相前,他在心底无数次同她喊,“你一定?要活着,不论他们要什么,都给?他们,我只?要你活着!”

他踢了马腹上前,与黄明苑并列一处,“黄兄,你派一个人快马加鞭回营,让他们加固城西关卡,一路埋伏十里之远,要弓箭手!”

半片火光中,已见得他眼中血丝满布,黄明苑只?得传令下去,挥一人回营,再扭头来,有些欲言又止,“知?濯兄弟,我晓得你担心夫人安危,可我不得不先同你讲一声儿,对朝廷来说,一个小小女子算不得什么,他们要的是乱党。若你顾此失彼让曹仁钻了空子逃了出去,届时圣上怪罪下来,你我都得下牢狱。”

“我晓得。”宋知?濯拉绳驻马,硬掌往他肩头一拍,旋即扭头吩咐,“一半人马埋伏在此,一半人马随我上去,动静要小,不得惊了乱党!”

后头列队分散,只?余百来人一同随上,远远地瞧见山门,宋知?濯吩咐众人灭了火把伏在草垛林间?,自个儿下了马徒步而上与两名?把守的男子交涉,不知?嘀咕些什么,后被二人驾刀押进。

待被推进禅房时,他已难顾曹仁,先在人群中寻明珠,见得她正?与两个丫鬟缩在墙角,这一路横跳之心才骤然落停。倒不像是明珠得救,反似他在汹涌浪潮中寻得了他的浮木,一切生与死的想象,似乎都系在她的指尖与发梢。

而她现在仍然好端端地在那里,除了染血的衣裙。望她衣衫褴褛,蓬发诟面,他又猝然心揪一把,但声音无摇无荡,平稳地仿佛他平日?里普通的一次归家,“小尼姑,别怕,我来了。”

才一见他独身一人,两手空空无刀无剑,明珠先是慌了神,陡然又听他这一句,心顿时安厝下来,泪眼汪汪地将他远远凝住,“你怎么才来呀?我饿得很……。”

那眼里浮着泪花儿,将下不下,望得宋知?濯涌起一股无名?辛酸,半悔半恨,悔恨皆是怪自个儿没有好好护着她,叫她在这里吃这些苦头!

桌案上有一只?残烛半明,笼着曹仁阴沉的眼,他握了硬拳拍到案上,惊得满室浮尘,亦惊醒两只?醉梦鸳鸯,“你就是宋知?濯?带了多少兵马?小子,不必同我遮遮掩掩,我量你一人也不敢前来。”

满室尼姑只?将宋知?濯视为天兵神将一般,皆拿眼偷偷将他望住。他却目若无尘,上前两步恭敬地朝曹仁抱拳,“曹将军镇守延州数十载,惯得‘怒沙将军’之威名?,知?濯自然不敢一人前来,带足了二百兵马,就埋伏在山下。但将军押着我妻,我不敢妄动,我想将军无非是要出关的牌子,我欲给?将军换我妻一命,又怕圣上怪罪,故而带他们来不过是个幌子,法不责众,也不至于改明儿圣上知?晓了掉脑袋。”

曹仁架高了眉望他,随颤颤的烛火哼哼笑开,“你倒是有勇有谋,不过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太过于儿女情长了些。若是不顾你妻子性命直接带人杀进来,明儿领功受奖、升官加爵岂不是好?”

眼中射出的一只?飞箭被宋知?濯的笑脸软截下,仍旧是恭敬从容,皓齿交错,“知?濯不敢,将军能?从十万禁军手里突杀出来,岂会怕我这区区二百兵卒?”远远地,他朝明珠回眸一眼,立时又迎回去,“况且,我不敢拿我妻子的性命做赌,刀剑无眼,若真打起来伤了她,再大的官儿于我都无用。将军,我这里奉上腰牌,将军可于后山撤出,只?求您出了关就能?将我妻子放了。”

说罢,果真掏出一枚鎏金拓字的牌子奉于案上,回首即得曹仁一抹冷笑,“你夫妻二人倒是般配,一个儿赛一个儿的能?说。我姑且信你一回,但你仔细些,若有任何?风吹草动,就先替这小娘子收尸,横竖我等?已是穷途末路,不过是赌一把!”

“不敢不敢!”宋知?濯哈腰颔首,半抬了眸,残烛在他眼中沉寂如幽冥之火,“我妻胆小,硬撑了这一日?,恐怕早吓得魂飞魄散了,求将军容我过去与她说几句话儿,好叫她安心。”

曹仁一挥袖,两方架刀的人皆转了刀尖,宋知?濯跨到墙角,捉了明珠沾血挂污的手捧在掌心,干涩的声音四方皆能?听得,“别怕,你随将军走一趟,出了关我就来接你回家,不过两三日?,千万莫哭,若哭肿了眼睛,到时候可瞧不着我了。”

因这轻言软语、夫妻情深,便?引得众人纷纷错目避开。四手相握中,明珠摸见一个小小的什么,心内一惊,立时折入袖内,面上却作泪珠连滚,哀哀切切地点头,“你接我时,可一定?要带着吃的,我饿得不行?了,可撑不到家。”

顷刻间?两人上前,刀架了宋知?濯出去。他下了半截山道?跨上马,朝漆黑的密林里吹哨一声,唤出众人,“下山、出关等?着。”

黄明苑跨马追上,双目生疑,“知?濯兄弟,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这样走了,那乱党呢?未必是招呼我们白跑一趟?”

顷刻又亮起火光万丈,宋知?濯侧首一笑,明黄的火光将他照得高深难测。他在兵马之首,头一回享受到战场上厮杀的快感,这种快感同家宅内的尔虞交诈不同,更多与明珠在账内的云雨之欢相似,是一种直白的源于野兽本能?角逐的畅意?。

幽蓝的天、密林里迷雾朦胧的色彩、以及他身上暗蓝的袍仿佛将他吞噬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他只?哼笑一声儿,“不让你白跑,更不会让你白白送命,定?然让你此回连升。明苑兄,曹仁常年在边关厮杀,我等?不过是京中闲兵,硬打是打不过他的。我让你带上这二百人,不过是想让他们同咱俩一道?得以封赏,他们自然心存感激,以后保管他们顺服于你,你手上亦算有了些亲兵不是?”

“我?”黄明苑踢了马腹追他三寸,一双眼半寐半惑,“难道?不是咱们?”

“你我之间?倒不必分这么清楚,有你信我就得了。”

这厢打马扬鞭一路西进,未天亮便?出得了关。那厢曹仁一伙杀了几个只?知?嚎哭的尼姑以作警示,便?押了明珠四人一路夜奔,往后山而下,全干凭两条腿。除了明丰外,另三人俱是软娇娇的小女子,明珠更是拖着伤体一路硬挺。

抬眉一望,已是朝暾耀明,皋林生烟,几只?雀鸟在林间?呜啼,直叫得人肝肠寸断,像是为死去的几名?姑子扶桑哭灵,哑一声利一声,催得明珠晃眼想起满地殷血、尸横遍野。

她自然是怕,却想着宋知?濯在前头等?她,攒袖揩一把汗,继续奋力前行?。青莲与绮帐一齐上前搀她,替她拢过蓬发,“奶奶,可还疼不疼?”

斑驳的光撒得林间?一地碎银,明珠望密叶上望去,隐约可见一个夺目的太阳。她眯眼一笑,白皙的小脸上横脞着血迹,“疼久了像是习惯了,倒不觉得疼了,不过是有些麻,其他倒好,就是饿得很。”

只?瞧那“三哥”像是好说话儿些,绮帐便?也学了明珠,鼓了胆子在后头叫他一声儿,“三哥、三哥,我们饿得走不动了,可有什么吃的没有?”

那“三哥”唇上斜髯一挑,满目嘲讽,“我们还饿呢,再挺挺,等?过了关,打两只?兔子烤了吃。”

“啊?不是说到了关就放了我们吗?”

“做你娘的梦!”那三哥提了刀唬她一阵,“你们家那大少爷还不知?在关卡处埋伏了多少兵马,当堂放了你们,恐怕他背后就朝我们放冷箭,走出十里地再说!别在这儿给?我得寸进尺的!”

她抖了肩绸退到明珠身后,明珠反将她手握住,倒似安慰她别怕。

至日?上中天,一行?总算到了关卡处,一群男子不知?从哪里换了一身装束,悉数扮成个管家仆从的模样,唯独曹仁扮成个老?爷,退后一把揽过明珠的腰兜在怀内,附耳亲密警告,“别乱说话儿。”

灼热的气喷在明珠颈上,引得她顿生恶感,微微偏了头。只?见“三哥”在前头同把关的总兵嘀咕些什么,由怀内掏出腰牌与他看过,那总兵便?挥手任他们过去。

再走出二里,日?已颓仄,明珠失了血,又早已饥肠辘辘,直饿得两眼昏花,一个不防,便?翻了眼皮朝树下载去,连吁着气儿,“我真是走不动了,我太饿了,要不行?你们谁背我,不然就在这里宰了我,反正?我死活不走了!”

她是极少使这种小性子的,靠在树下蓬头垢面,苦瘪着个脸,像是受了几辈子的窝囊气,索性要生要死凭天去,活似一只?撞晕了头的兔子。惊得青莲忙掣她袖,拿眼瞪她,低语相劝,“再走几里地就成了,熬了一天一夜,怎么临了却熬不住了?听我的,快起来,我们搀着你。”

明珠死活不挪动一下,引得前后的男子皆咋舌捧肚,“三哥”尤甚,朝曹仁一望,“大哥,横竖已经出关了,这小娘子也还在我们手里,倒不俱什么。兄弟们已经饿了两日?了,不如先吃点东西再赶路?”

那厢思来,点头作答,便?有两名?男子跨刀散开,不一会儿回来,手上提了两只?野兔。找了个水洼,又是拔毛又是褪皮,明珠一见吃的来了精神,赶着上去帮忙,“我来我来,我会烧饭,你们这些大男人能?做个什么?”

另有人生火架柴,待她将兔子烤上时,众人已各自歇在树下。错眼的功夫,只?见明珠从袖内匆匆掏出一个小纸包,摊开一看,果然如她所料,她忙抹在肉上,将一张黄纸再折入袖内。

肉香四溢换得众人盘聚过来,一人撕下一块子肉横七竖八地啃得张张油呼嘶啦的嘴。明珠只?说是不吃荤,但又惧人怀疑,索性撕了一块下来,扒了皮才入口。待再度走出一里地,已见青莲与绮帐倒了地,二十几名?男子俱是趔趄着身子扶树倒柳,

曹仁亦靠在一棵树上,甩了两下脑袋横刀起来,吊眉怒目望向一丈开外的明珠,“你下了毒?”

林丛下,明珠拉拽着青莲绮帐二人各一支软臂连连退后,“我、我也不晓得是什么!”

“只?是点儿迷药。”

远远地不知?从何?方递来宋知?濯哑沉的嗓音,喜得明珠回首张望。陡然见得四面八方压过一群身影,俱是执弓架弩,领头的正?是宋知?濯,一步一沉的步子登时将明珠这两日?的愁雾怖云渐渐驱散。

他还是一身幽蓝的袍子未换,上头挂叶粘草,风尘仆仆,眼中满布红丝,咧牙笑开,“小尼姑,还不快过来。”

明珠再不顾其他,只?捉裙朝他奔去,越过土坑山丘,下一刻,扎进他怀里。

那曹仁见人质已逃,便?撑着要去挟持昏迷的另两名?女子,还未跨过,却听得拉弓挽箭之声,伴着宋知?濯的硬声恹笑,“曹将军,何?必做这垂死挣扎?”

“你敢使诈!”

宋知?濯揽着明珠,挂眉淡笑,“将军不知?道?,读书亦有读书的好处,譬如我便?全是靠了读书,才能?不费一兵一卒捉拿将军,否则凭我这几百人,纵然拿了将军,亦是损兵折将,不大划算,故施此计。我看将军还是束手就擒吧,进了台狱,也好向延王复命,算得个有始有终,我亦感念将军成全我等?加官进爵。”

满林斑驳碎光中,明珠自他怀里抬眸望他,他向来如风拂洋槐一样的眉目、春意?阑珊的笑脸,在此刻大为不同,虽仍是笑着的,可那对笑眼里,分明弯着一潭天山的寒水。

这是另一个他,如门上的神、莲台上的佛,倏尔使得明珠觉得与他似乎隔着千万里的缥缈云层。

言讫,他拂过衣摆,揽着明珠旋身而去,自有那黄明苑领兵上前与其对峙,又有士兵架了青莲绮帐明丰三人随行?。

山脚下停一辆宽敞的马车,里头搁着一个鎏金铜造炭盆,烘得车内暖香慢溢。明珠多少吃了一些兔肉,头先不过是绷着心神强撑,眼下一进车内,便?被熏得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她横趴在宋知?濯膝上,掀着眼皮瞧他往一个软绸包袱皮里摸出一块灯盏糕,递在她唇边,一手又拂着她乱蓬的发髻,嗓音里充盈着怜惜,“你不是说饿得慌?先吃点儿东西再睡,醒了咱们就到家了,自有一大桌子好吃的等?着你。”

车内横七竖八还倒着青莲与绮帐,明珠恹恹然地扫过,饧眼昏沉,“我不吃了,我觉着困得很,等?到家了你再叫我起来……。”

坠音半沉,只?见她已阖了眼皮睡过去。宋知?濯往侧里扯过来一条蝶戏群花的蚕丝被将她裹起来,揽在怀中垂睫直瞧,竟是舍不得错开一眼。眼瞧着她半是好笑半是心酸,怜她这两日?周旋之苦、疼她饱经风霜之身,便?紧拢了两臂将其稳固在怀中,免她受那车马颠簸之苦,

归家欲晚,院中早有太医等?候,瞧了伤开了药,白嘱咐两句告辞后,明珠才悠悠睁开了眼,凝住床沿上的宋知?濯只?由干涩的嗓子里迸出一字,“饿……。”

随即传饭,青莲绮帐二人未醒,一干小丫鬟提着三四个食盒上来,摆开有杏仁豆腐、慧仁米粥、金糕卷、三鲜素丸子、鲜笋煨白菜、金菇掐菜心、贵妃红、水晶龙凤糕等?一应素菜。

随行?而来的还有赵妈妈,捉一条靛青粗棉百迭裙,撞过四五个丫鬟赶到床边儿,先一嗓子哭开,“我苦命的丫头哦,你这是倒的哪八辈子的霉?好容易出躺远门儿就遇着这样的事儿,竟不知?是造了哪世的孽!我瞧瞧可伤着哪儿了没有?”

一壁捏了帕子蘸泪,一壁只?将宋知?濯这位主子视而不见,将明珠立起的上半身翻来覆去的瞧,瞧见除了手臂,无非是一些枝划叶过的小口子,这才放下心,“你不晓得,打我听说这事儿,就时时刻刻悬着心,生怕你被那起子没有王法的东西给?伤了哪里,万幸万幸,真是菩萨保佑,你还是全须全引儿的回来了!”

言罢又带泪笑开,替她理了蓬发拂了头。明珠瞧见她半挂泪痕,方忆起前头死里逃生的种种片段,又猝然忆起亲娘,只?觉有酸楚涌向鼻稍,也跟着姌姌下泪,“妈妈别哭,你瞧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吗?我这两日?在山上饿得肚子里直打滚儿,时时想着妈妈做的饭,还只?当再也吃不着了呢。”

“胡说!”赵妈妈忙将帕子调个头替她搵泪,一壁嗔她,“哪有吃不着的?你最有福,定?能?长命百岁的!”

二人对哭半晌,倒把宋知?濯晾在一边,等?了一阵见明珠脸上泪痕渐干,才揽了她的肩头轻柔地哄,“饿了两天了,先将饭吃了吧。”

明珠这才趿着鞋下床,一望满桌子的素菜立时叠了脸朝赵妈妈望过,“妈妈,我想吃肉。”

喜得赵妈妈连连应答,慌牵裙而去,“嗳嗳,难得你要开荤了,我现就去给?你杀只?鸡补补,你等?着!”

一行?人出去,滞下满室清澈见底的情愫蕴在二人中间?,雀鸟挂枝,鸣出澄明的欢喜。宋知?濯再将她细细瞧来,擦干洗净的鹅蛋脸上仍有浅浅剐蹭之伤,只?若个虚飘飘柳絮飞。

他单手捧了她的脸,一浅一深地吻在两片飞花落红的唇上,“你不晓得我有多担心,幸而没出什么大事儿,否则再叫我哪里去寻一个这样的小尼姑?下回出门时先告诉我,也好让我知?道?你是往何?处去、何?时归,心里有个底。”

似乎有涅槃重生之感,明珠从未觉得这间?宝厦如此舒心畅意?过,桂树抽芽、长亭安康,自个儿也仍是好好的活着,再没比这更安稳的日?子了。她将眼弯若菱角,唇上泛起潋滟的光洁,似乎是方才吻后的痕迹,“那日?是因为听闻师父病重,走得急,才忘了给?你留个话儿,否则我凭白出门去做什么呢?叫你挂心这几日?,我也不好受。”

“我为你挂心是应当的,若你有什么事儿,我也就活不成了。幸而你聪明,”宋知?濯的唇再度攀上她的眉心,像待一个失而复归的宝物,吻不够似的,“你怎么晓得我给?你的是迷药?自己还敢吃。”

“我倒不晓得那是迷药,不过我猜如此朝廷重犯,必定?是要生擒了才好,你自然不会给?我毒药嘛。其实?吃之前我心里也没底儿,不过他们都看着,我也不好不吃,心一横,就跟着啃了一块。”

言着,那脸上登时乍飞容光,似乎是窥见什么了不得的天机,又恐人听去,只?悄悄地放低音同他分享,“你不知?道?,这是十来年我头一回吃肉,小时候倒是吃过,如今都快忘记是什么滋味儿了,只?记得是好吃的。在山上咬一口那兔肉时,嗞了满嘴的油,虽然连个盐味儿也没有,可就是觉着香,真他娘的香!什么‘如来观世音’我竟然都不记得了,只?想着回家我一定?要好好吃一顿!”

引得宋知?濯连连发笑,一手兜着她的笑脸再吻上去,从额角到眉心,由面颊至双唇,点点温情里囫囵不清地滚出哑沉的嗓音,“吃吃吃,敞开了吃,我每日?见你那萝卜白菜的心里都替你苦的很,叫我见天独一人大鱼大肉也怪不好意?思的……。”

一路吻至她纤细的长颈,声音愈见暗沉,喘出的气如一股温泉裹挟了明珠。她渐渐红了脸,如初落的樱雨、挂在枝头的水蜜桃,齑粉斑斑、迤逦盎然。但下一瞬,她将他缓缓推开,抬着缠纱裹带的手臂递到他眼下,茫然且无辜,“我可受伤了。”

斜阳转了方向,横一片至帘下,似乎是要引人进一个风光绮丽的洞府。宋知?濯退得一寸,鼻架着鼻,将她深深望住,像是要吸光引渠地将她纳入心底里去。

直对目交睫半晌,他倏而一笑,可恶至极,“你瞧你,想歪了不是?我亦是两天没合眼了,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啊。你别急,且等?明儿,我养好精神,一定?好好犒劳犒劳你。”

气得明珠咬牙跺脚,脸上红霞嫣云,两指拈了在他臂上狠掐一把,“谁急了!分明是你!”

“是我是我!”宋知?濯吃了痛侧身躲开,掣下她的手握在两掌之中,“吃完饭,咱们什么也别忙,先补个觉,我养好精神你养好伤。”

嬉闹的笑声随彩雀穿过云层,带到周遭春野,扬起柳絮漫天,伴着第一场春雨,遍洒欢城。

作者有话要说:明珠:即使有毒,吃起来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