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雷萨所谓的做早饭其实很简单,冰箱里有现成的牛奶、面包、培根,他只是额外又打了两个鸡蛋,顺便把食材都加热一遍。

兰瑟烘干头发后下楼时对方正好在装盘。

“下来了?”雷萨抬头和他打了声招呼,态度十分自然。

兰瑟多少有些不适应,还是回道:“嗯。”他走大厅,来到餐厅门口,有些拘谨地站住了。

雷萨把两份食材均分到两个盘子里,又转头去端牛奶:“坐吧,马上就好。”

兰瑟这才走到餐桌旁落座。

雷萨回头时就看到对方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双手五指并拢置于大腿中部,抬着头很认真地看着自己——那模样神似等着老师发号施令的小学生,很有种喜感,不由有些忍俊不禁。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早上突然醒悟的缘故,他现在已经不觉得和对方相处很困难。

至少放在昨天晚上,他还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和对方一起吃饭,现在却觉得看着对方这种有些木讷的反应也挺有意思。

雷萨先把属于对方的一份端到兰瑟面前,又很贴心地把叉子摆好。

兰瑟从进了这个家门后就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呆呆看着盘子里的荷包蛋一动不动。

雷萨端着自己那份转过身时兰瑟还是没有动作。

“怎么了?”他把盘子放到兰瑟对面,拉开椅子入座,有些不解地看着对方。

兰瑟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去端盛着牛奶的杯子,紧接着就往嘴里送。

“小心……”雷萨一个“烫”字来不及出口,兰瑟已然被烫到,皱着眉又把杯子放回去。他被烫的下意识张着嘴吸气,雷萨愣愣看了两秒,随后才反应过来去倒了杯水过来。

兰瑟轻声道谢,接过杯子喝了两口。

“没事吧?”雷萨这才干巴巴询问一句。

“没事。”兰瑟把水杯放到牛奶杯旁边,拿起叉子去戳面包,小口小口地咬。

雷萨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这种情况好像……不太正常?

他回忆了一下两人有限的相处片段,对方似乎总是冷着脸,看起来不急不躁,现在却显得有些紧张?

紧张?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这个词,但联想到对方的一系列行为,又觉得再贴合不过。

他只是做了顿早餐,正常地说了几句话,对方就开始紧张……

之前的心虚又浮上心头,雷萨深刻检讨了一下自己前一天的恶劣态度,决定以后再不向向导甩脸色,坚决不甩!

也不能恶声恶语,坚决不行!

飞快给自己加了两条家规,雷萨觉得心里平衡很多,再去看向导,这么长时间才吃下去指尖大小的面包,下意识皱起眉。刚做出这个表情,他身体一僵,迅速缓和脸色,却发现对面的向导开始以比刚才快一倍的速度努力啃面包。

“……”

无语了两秒,雷萨柔声道:“怎么了?不和胃口吗?”

兰瑟啃面包的动作停顿一下,飞快摇了摇头。

雷萨又沉默了,干脆放弃吃饭,就这么定定看着对方。

兰瑟没能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发现什么线索,迟疑了一下,更加努力地啃面包,可是吃到四分之一,他停了下来,手里举着剩下的面包,呆呆看着盘子。

雷萨便不冷不热道:“再多吃点,还有鸡蛋和培根。”

兰瑟随着他的话视线陆续扫过鸡蛋和培根,脸上忍不住闪过一丝排斥,瞪着盘子好一会,他慢慢抬起头看向雷萨。

雷萨冲他笑了一下:“怎么不吃了?”

兰瑟:“……”

雷萨于是叹了口气,声音柔化许多:“不是说好了吗?你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告诉我。”

话音落下,兰瑟喉头微微动了下。

雷萨鼓励地看着他。

兰瑟道:“我……不吃这些。”

雷萨点头,很认真地问:“是不喜欢吗?还是别的原因?”

“这些太油腻。”

“知道了。”雷萨舒了口气,“以后不要强迫自己吃不能吃的,不喜欢吃什么也要说。”刚一说完他又想到有些挑食的人容易营养不均,再看看对方消瘦的身板,补充道,“不喜欢吃蔬菜可不行。”

兰瑟简直被他少有的一长段话惊呆了,表情愣愣的。

雷萨也意识到自己相当婆妈,轻咳一声:“牛奶可以喝吧?”

“嗯。”

“那你先喝牛奶,以前你每天早饭吃什么?”

兰瑟认真地想了想:“牛奶、营养剂。”

“……”雷萨震惊了一秒,不可思议道,“营养剂??”

“嗯。”

那东西味道糟糕透顶,虽说总是宣传里面包含各种营养成分,雷萨却一点不相信这些商人的屁话。

他想了想,还是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从小到大把营养剂当早餐??我的意思是……总会吃点别的吧,嗯,你看,还有水果之类的……”

兰瑟摇头:“不,那些没有营养剂方便。”

雷萨:“……”

他心情极度复杂,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兰瑟静静看着他,不苟言笑的脸头一次让雷萨确定一个事实,对方过去的人生一定好不到哪里去。

他沉默了两秒,忽然脱口道:“你有没有喜欢吃的东西?”

兰瑟再次露出认真思考的表情,雷萨心中莫名生出那么一丝期待,好像特别特别期盼对方能说出一个正常食物的名字。

几秒后,兰瑟道:“牛奶。”

“……”

雷萨艰难地消化了一下这个名词,有点不敢去问下一个问题,忍了忍心中翻腾的情绪,最后还是问道:“你平常一日三餐都吃什么?”

兰瑟不是很明白他一直围绕着吃这个话题是什么意思,也敏锐地感觉到是不是哪里不对,有点迟疑地看着对方。

雷萨很难看地笑了一下,对方这种感觉不到自己答案有问题的不安样子实在太戳人心窝,他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苍白地安慰道:“没事,我就问问。”

兰瑟看着他,最终还是很诚实道:“一些谷物、牛奶、营养剂。”

即便早已有了心理准备,雷萨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让他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兰瑟看了他一会,有些迟疑地开口:“你怎么了?心跳变快了。”

雷萨深吸一口气:“没事,刚才突然……有点难受。”

对方这样突如其来的“难受”让兰瑟愣了一下,下意识理解成对方的身体出了问题,然而常年远离社交的习惯让他没办法马上进行回应,在脑海里搜刮着所有社交经验,才慢慢地,小心地道:“要叫医生吗?”

雷萨不知该如何回应,半晌苦笑一下:“不用。”

兰瑟直觉自己说错了话,有些沮丧。

雷萨却突然从桌对面站起身,来到他身边,俯身抱住他:“没关系的,我们以后是家人,我会给你做好吃的东西,没关系……”

兰瑟有些茫然,哨兵的怀抱很温暖,还有他喜欢的味道,对方的声音那么温柔,他却觉得从对方那里传来的情绪充满悲伤。

悲伤是有很多种的,他知道,但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悲伤。

不过没关系。

他笨拙地伸出双手回抱对方。

没关系。

只要不是厌恶,怎样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