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少钱把眼镜还给他:“所以,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保持现在的坐姿和戴眼镜最好选择其一,毕竟你真出事的话,我会有些困扰。”
沈酌眼皮直跳。
他的余光已经留意到助理原地化身“我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无论多好笑我们都不会笑,除非忍不住”表情包。
他深吸一口气,为了挽回尊严,一脸淡定地重新将眼镜架回鼻梁上,依然保持着现在的姿势,伸手系上了安全带。
并说:“谢谢,我选C。”
“好的,”言少钱后退一步,公事公办地说,“请务必保存好您的ETC卡,路上注意安全,慢走不送。”
沈酌用力攥着那张碍眼的卡片,伸手关上车窗,命令助理道:“开车。”
“噗……好的沈总。”
车子缓缓驶离收费站,助理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非常不怕死地问:“您昨晚到底过火到什么程度?这都大半天了,言先生还没消气?”
“也没什么,就是强吻了他,”沈酌说,“我想他现在生气恐怕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
沈酌从兜里掏出烟盒:“我刚刚没收了他半包烟。”
“……言先生居然还没戒烟吗?”助理有点惊讶,“他现在身体没问题?总是抽烟……不太好吧?”
“我比你愁,”沈酌略显疲惫地把脑袋后仰,闭上眼睛,“虽然他现在看起来生龙活虎的,但……我是真怕三个月前的事情再次发生,才让吴宇帮我盯着他。”
他轻轻叹气:“这段时间……真是做梦一样……”
明明当时医院已经说抢救不过来了,但是宣布死亡后的半小时,人又莫名其妙地醒了。
他到现在也没搞懂是医院判断出错还是什么原因。
“沈总,”助理小心翼翼地开口,“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
“总觉得……言先生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沈酌沉默下来,过了好半天才轻声道:“何止是‘一点’……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沈酌的车终于滚出视野,言少钱长舒一口气,回收费亭继续上班。
正常来讲收费员上班时间是不能离开这么久的,不过他们这管理没那么严,不在的时候找人替岗,班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沙鸥市不是啥一线城市,不会隔三差五有上级领导过来视察。
而且……有沈酌罩着,根本没人敢动他。
言少钱一想起这个就莫名不爽——他并不喜欢被人罩的感觉,毕竟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前,他才是那个“山中霸王”。
……也就是山匪头头。
众所周知,他并不是属于这里的人,他生活的时代应该远在数百年以前,因为一次失败的“压寨夫人掳掠计划”意外身死,再醒过来的时候,就附在这具躯体上了。
身体原主人的记忆还保存在他的脑海里,他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才理清头绪,知道自己这种状况是现代人说的“穿越了”。
还知道原主人应该已经死了,这货因为受了刺激寻短见,一口气吞了整整一瓶安眠药。
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没抢救过来,他应该算是“借尸还魂”。
至于沈酌……是原主人的青梅竹马,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
嗯,玩着玩着就不局限于“朋友”这个定义了。
但是。
有一点让言少钱非常在意。
现在这个身体长得跟他一模一样,名字也一模一样,让他没法不相信这是他转世,而沈酌……恰恰和那个害他身死的“压寨夫人”长得分毫不差。
当年的“压寨夫人”对他避之不及,现在的沈酌却对青梅竹马忠贞不二,这俩人顶着一样的脸,言少钱看着都觉得精分。
虽然这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沈酌喜欢的应该是原主,而非他这个鸠占鹊巢的“前世”。
如果就这么回应他了,对双方都不太公平。
下午,言少钱进行完交接班,独自回到员工宿舍。
他扯开衬衫领口,一脸挫败地倒在沙发上,心里第101次冒出想要跟沈酌坦白的念头,想冲到他面前大喊一句“老子不是你喜欢的人快点死心吧”,然后潇洒地转身走人。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三个月前他在医院醒来,护士跟他聊天时说起沈酌,说在“言少钱”被宣布死亡的那半小时里,沈总状态非常可怕,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医院变成殡仪馆。
如果直接告诉他真相,他怕是要当场崩溃。
万一再因为心情不好随便让哪个公司天凉王破,害得员工集体失业,那他罪过可就大了。
现在工作不好找,山匪已经不是正当职业了。
言少钱摇摇头否定自己的想法,决定暂时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他从沙发上摸起一个四阶魔方,开始动手还原起来。
一杯茶,一包烟,一个魔方玩一天。
烟……
他悼念了一下被沈酌没收的半包烟,决定去楼下小卖部买一个它的“替身”。
他刚走到门口,宿舍门突然自己开了。
“哎?”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吴宇拖着行李箱冲他打招呼,“言哥?原来你是我舍友啊!”
“?”言少钱一脸莫名,“其他宿舍住满了?”
“是啊,他们叫我过来的,”吴宇傻笑两声,“可以进去吗言哥?”
“……当然,”言少钱往外走,跟他擦身而过,“右手的卧室还空着,你过去吧,东西别乱扔,我比较喜欢整洁。”
“没问题言哥!”
言少钱双手插兜,独自下楼,心说他可算是有舍友了。
隔壁宿舍住了八个人,他来的时候刚好住满,就被分配到了新的。
然后他就一人一个宿舍住了仨月。
奢侈,浪费,让人嫉妒。
迎来新舍友让他心情好了些,步子也就变得轻快许多。他盘算着是买三十的烟还是五十的烟,后者自然更好抽一点,但是再被沈酌没收的话也更心疼。
他走到小卖部门口,脚步忽然一顿。
借着过人的耳力,他听到有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一个闪身躲到墙后,就听里面有两个女员工正在交谈:“我真的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来头?凭什么他可以不上中班夜班?我们这么多年都是三班倒,凭什么他例外?”
“谁知道呢……那个沈总好像跟他关系不一般,上次沈总过来,我还见咱们站长对他毕恭毕敬的。”
最先开口的女员工阴阳怪气起来:“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不过,他要是真的被沈总重视,又怎么会被送来收费站这种地方?随便在自己公司里给他一个什么职位不就好了?我看也就是玩玩,这种大老板,谁知道背地里有几个情人呢。”
“嘘……这样说不太好吧,毕竟人家为了言少钱给食堂换承包商,食堂变好吃了,咱们也算沾光啊。”
“嘁,这种光,谁稀罕沾,恶心。”
言少钱:“……”
骂他就骂他,不要诋毁食堂好么。
食物招谁惹谁了?
他没兴趣再听下去,抬脚走进小卖部,故意抬高音量:“老板!给我来包烟!”
两个女员工看到他齐齐震惊,迅速付完款,见鬼一样地走了。
言少钱用余光扫她们一眼,心说何必呢。
又没影响她们的利益,用得着酸吗。
人类的本质啊,真是柠檬精。
他最终还是买了三十的烟,迫不及待地抽出一根点上,倚在小卖部门口,决定抽完再回。
倒也不是他想抽,只是烟瘾犯了实在忍不住。
这具身体被原主人糟践得不像话,他努力仨月才勉强改掉厌食的毛病,至于戒烟……还是等等吧。
言少钱自诩是个高风亮节的山大王,懒得跟柠檬精一般见识,他抽完烟后回到宿舍,本来想帮吴宇收拾一下东西,还没开口,手机却先响了。
他本能以为是沈酌,不耐烦地掏出来一看,却发现来电显示是“阿姨”。
言少钱一愣。
阿姨……是沈酌的妈。
沈家似乎早已经默许了沈酌这种伤风败俗的“泡竹马”行为,甚至还很支持,尤其是沈妈妈,恨不得快点让他“嫁”进沈家。
沈妈妈对他好,这本来是件好事。
但言少钱现在的心情却有些微妙。
不为别的,只因为丢脸。
事情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当时他刚刚穿过来,还在住院修养,沈家父子工作都忙,所以在医院陪床的一直是沈妈妈。
有天两人闲聊,沈妈妈问他今后的打算,想不想找个工作。
言少钱脑子一热,不假思索地吐出几个字:“我想收钱。”
对方愣了:“收钱?是指……财务这一类吗?这好办啊,我让小酌……”
“不,”言少钱当场跳下病床,声情并茂地说,“我是指——‘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这种‘收钱’。”
沈妈妈:“这……”
然后……他就来了沙鸥收费站。
言少钱现在想想,觉得自己当时没被直接扭送去精神科,已经是沈家人对他最大的包容了。
他分外羞耻地抹一把脸,正了正神色将电话接起:“喂,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