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校庆

这次的坠楼事件在整个明城都影响很大,甚至连教育局都以此为例开了好几个会议。

沈聿怀担心阮虞心理?压力过重,索性给她请了假带她去了明城的马场。

记忆中,上一次来这里?还是阮虞母亲在的时候。

阮虞那会儿还很小,乖乖窝在阮父的怀里?,好奇地看着?场地里的那些人骑着?马儿潇洒肆意奔跑着?。她还记得妈妈说过,等她长大后就可以像她们一样坐在马背上。

只可惜她现在长大了,穿上漂亮的骑马装上了马背。

可妈妈却不在了。

阮虞戴好手套,偏头看了眼沈聿怀,扶着他的胳膊微微用力跨了上去。

“可以吗?”沈聿怀问。

阮虞眼睛弯了弯:“可以的。”

担心她在马背上不?自在,沈聿怀带着她先绕着?马场走了一圈。

今天天气不?热,阮虞双手抓着?马鞍问:“哥哥,你之前来这里?骑过马吗?”

沈聿怀漫步往前走着,他摇头:“没有来过。”

“我小的时候啊,同龄朋友们可以玩的东西我都碰不?得,不?仅这样,我还得规规矩矩吃药打针,压根没什么?娱乐活动。”沈聿怀半眯着眼睛仔细回忆,轻笑一声:“不?过其实也还好。”

阮虞没明白他的意思,垂眸问:“什么?还好?”

“活着。”沈聿怀言简意赅的告诉她,“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其实不?管吃多少苦现在想想也都还好。”

听见他这句话后阮虞没再接话,神色有些落寞。

沈聿怀缓缓道来:“我要爱,要生活,把眼前的一世当?作一百世一样。这里?的道理?很明白:我思故我在,既然我存在,就不能装作不?存在。无论如何,我要为自己负起责任。”

阮虞下意识看?向他,动了动嘴唇,沈聿怀就笑着?开了口:“王小波,记得吗?”

“记得。”阮虞回忆起来。

对上沈聿怀清明的眼睛,她莫名感到悲伤。

这样的一个人,也在曾经有过轻生的念头吗,可能是有过的吧,她不知道。

沈聿怀像是明白她在想些什么?,将马绳递到她手上,单手插兜站定在原地说:“我被病痛缠身难以招架的那几年,有过一走了之的念头,但是这个世界太美好了,我有点舍不?得。”

“小虞,我们没有办法为别人的人生做选择,我们可以做的,只有为证明我们的存在而不?断努力。”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伸手将阮虞膝头上的灰尘拍尽,最后才笑着?抬眸:“少年的肩头不?该背负太多,你可以难过,但是更应该去活自己的人生。”

话音落,沈聿怀拍了拍马的屁股。

小马驹轻轻晃了晃尾巴,脾气极好的慢悠悠往前晃走。

阮虞这次没再回头,她握紧了缰绳脊背笔直,似乎是从他的话里?获得了莫大的力量。马儿行走几步,阮虞忽然夹紧马腹往前奔去。

沈聿怀静静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第一次这样真切的感觉到,两人之间正在拉开距离。

这两天阮虞消极的情?绪她能明白,但是却不赞同。

或许在旁人看来,坠楼事件在她眼前发生,不?过是造成莫大冲击罢了,休息几天就能好。可沈聿怀却记得,当?年阮母和阮父离世时,阮虞跪坐在床前,两人都极其默契的感叹道:“要是能看你长大就好了。”

那话语间的遗憾与不?舍几乎快要溢出来。

所以阮虞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再回想起当?初不?舍离去的父母,她会难过算得上是人之常情。

沈聿怀往后退了几步,兜里?的手机响起,他摸出来看了眼,是他的主治医生。

眉心压了压,接通前看?了眼阮虞那边,他叹息:“喂。”

-

转眼就到了国庆假期,高三只放三天假。

沈聿怀在家里?陪阮虞待了几天后又重新飞回了海城那边,他似乎很忙,除却两天一个电话外,跟阮虞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国庆假期阮虞安排的满满当?当?,剩下的几天补完课就到了月考。

考完试,被陆正宁惦记许久的校庆终于即将到来。

坠楼事件发生之后,校方格外在意学生的压力与心理?问题,除却按时开办心理?咨询课程以外,高三年级开会决定,今年校庆高三照常参加。

每个班出一个节目,但仅限于唱歌和跳舞。

消息下传到各个班时都纷纷报起名,唯有十?三班愁云惨淡。

作为理科尖子班,男生占据四分之三不?说,唱歌不?仅跑调就更别提什么?舞蹈表演。

得知这事,陆正宁顿时起了劲儿,跑到愁眉苦脸的文委面前自告奋勇。

“唱歌我来啊,我跟阮小玉小学的时候唱歌可拿过奖呢。”陆正宁弯腰撑在桌子上,笑嘻嘻的说:“我跟她就来个情?歌对唱,然后再来几个人弄个伴奏。”

这话说出口,文委本来还觉得对其他同学不公平,但谁知一反常态的全班通过。

于是今年的校庆节目便直接落在了他们这几人的身上。

当?天下午,文委效率极高的选好了人。

决定截取几首歌的副歌部分做歌曲串烧,然后钟灵钢琴伴奏,高高壮壮的体委打架子鼓,还有另外一个男同学弹吉他。

节目的事情?一拍即合,歌曲也在晚自习定下了三首。

下晚自习后阮虞回到宿舍,洗完澡坐在床下的椅子上擦头发,盯着桌上的合照思忖片刻,翻出耳机戴上开始截取片段。

宿舍里?面安安静静,只有耳机返出的歌声。

抄了会儿歌词,阮虞忽然停下笔,男歌手略微带着清醇的嗓音唱着:“只要能扑你怀里?躲,连指尖的触摸都当作最甜蜜的糖果……”

单手托腮听了会儿,她忽然没忍住笑了。

……

校庆在十七号。

白天学校正常上课,傍晚五点以后,学生们纷纷都去了学校后方的大礼堂,里?面人山人海,前排坐着?校方领导与教育局领导,后头是各个班的学生。

表演人员都在后台做准备,阮虞靠在椅子上由着文委给她化妆。

小姑娘手艺很好,像是专门为了这个学过,速度极快的将她半长的头发挽了个丸子头。阮虞皮肤底子好,几乎不需要怎么遮瑕,上好妆,她又给阮虞在眼角处站了点蓝色的小星星。

换上班费买来的白色连衣裙,刚出更衣室,好几个人都有些看?呆了。

“阮阮你是仙女吧。”文委亮着眼睛不?住夸赞。

阮虞失笑,拖着?步子走到旁边坐下:“哪有那么夸张。”

上场的顺序是头天由班长抽号决定的,三班的位置在第十?三。

没过多久钟灵也已经收拾好,几人站在角落里又对了一遍流程,阮虞跟陆正宁将歌词重新再看?了看?,就听见主持人要他们班做好准备。

陆正宁站在她旁边:“怎么办我有点紧张,阮小玉你打我一下。”

话还没说完,文委一巴掌就甩了过来,响亮的声音传开,好几个人都闻声看?了过来,阮虞也没忍住偏头笑起来。

陆正宁龇牙咧嘴的瞪大眼睛说:“卧槽你还真打?”

“不?是你要求的。”文委笑的阴森森,“今天可是准备好久检查成果的时候了,陆正宁,你要是敢给我拖后腿小心我不?抽死你。”

陆正宁缩了下脖子:“母老虎。”

前一个节目表演完毕,舞台灯光变暗,工作人员开始往上搬音乐室的钢琴和架子鼓。

五人站在幕后等待上场,阮虞的手忽然被钟灵握了握。

她偏头看过去,小姑娘眼角亮片闪闪发光,笑吟吟地看向她说:“今晚他会来吗?”

阮虞稍愣,钟灵抬手拨了拨她的发丝。

“阮阮,加油呀。”

“什么??”

“当?做他已经来了吧,好好唱给他听。”

主持人的报幕声在礼堂之间回荡,阮虞眼角发酸,重重点了点头。

沈聿怀是昨天下午回的明城。

刚才换衣服的时候,她给沈聿怀打了电话。

今早阮虞跟他打电话说这事情?的时候,开口的前一秒听见医院里的叫号声,忽然意识到沈聿怀可能是在医院,又联想到当医生的李思宁,她郁郁的闭上了嘴。

可是临近上台,她还是有些不?甘心。

听筒那头有风声,阮虞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在哪里,但还是邀请他:“哥哥,我今天在礼堂有节目表演,你来吗?”

沈聿怀像是犹豫了好久才对她说:“不?好意思小虞,我现在有点事情?。”

得知他来不了,阮虞抿了抿唇没强求。

挂断电话,怔怔的看?着?手机屏幕盯了好久,脑子里?忽然涌出一个问题来:沈聿怀他真的是在谈恋爱吗?那个人是李思宁吧。

原来失恋是这样的感觉。

有点心酸。

舞台上的灯光缓缓亮起来,阮虞坐在高脚凳上,旁边站着?陆正宁。

鼓点响起,如泉水的钢琴声传遍开来,阮虞的视线在礼堂的四周扫过,她最后笑了声,踩着节奏开了口:“天边风光身边的我都不在你眼中……”

今晚的歌曲串烧,歌如其名的《温柔》开了口子,吉他插入钢琴声中,青涩的《告白》接憧而至,架子鼓声随着上首歌慢慢变缓,略显青春洋溢的《你曾是少年》接上节奏。

阮虞压低的声音微微沙哑,听在耳朵里却像是带着?些许温柔与暖意。

她身侧的陆正宁更是无比招摇,唱到后半段,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她,清澈的嗓音一字一句道尽歌曲间的爱意。

台下尖叫声不?断,阮虞晃了眼。

她莫名在这样兴奋的氛围下,想到了沈聿怀。

歌曲走到最后,陆正宁和阮虞的声音交替吟唱,台下的学生扬声高喊是空前的盛况。

阮虞慢慢站起了身,她弯起唇角唱完了最后一句:“当?我和世界初相见,当?我曾经是少年。”

喜欢沈聿怀这件事情?对所有人来说,是她在少女怀春的年纪走错路。

对阮虞而言,她会长大,总有一天会不?再做这种带着暖色阳光与温润春风的梦。但是因为喜欢上一个极其优秀的人,让自己的青春变得熠熠生辉。

等到很多年后回想起来,她不会回避。

只会对沈聿怀说:啊,我会变得这么?好都是因为你呢。

串烧结束,阮虞捂着?领口鞠躬。

那一瞬间她无端拥有前所未有的亢奋情?绪,快点长大吧,等到高考结束就去给沈聿怀告白,就像今晚上唱的歌一样,认真说喜欢他。

-

学校门口的黑色轿车旁。

沈聿怀目光平和的看?向灯光一片的大礼堂,在那儿站了会儿,最后上车离开学校。

晚风吹过,他刚才停留的那地方落满了烟头。

最后明明灭灭的火星子也在夜色中缓缓消失掉光影。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往后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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