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念念没精打采地耸搭着脑袋,心里不知道骂了谢厌多少遍。
傅时于倒是神采飞扬,坐在桌前和她分享今日练剑的成果。
殷念念本来就困得不行,耳朵也快要让他磨出茧子了。
她转转尾巴尖,整个头埋进小被子,傅时于明白这是她烦了。
他给殷念念掖好被角,又放了果子,奇怪道,“小红,你最近怎么没精打采的?”
因为谢厌。
那日在梦中不欢而散,本以为说了那话,再相见他该是连头都抬不起来。
不料人家不但没事人似的,还放了一堆话本子,把她抱在怀里一起看。
殷念念不知道他脸皮怎么这样厚。
她更不知道,她为何总搅入谢厌梦中。
难道是谢厌执念太深,修为又高,平时总梦见她,而她现在受了伤,不自觉就被牵扯进去了?
谢厌有什么执念?
殷念念才不会信他满口胡言。
喜欢她?还当她是初出茅庐的小蛇,随便说两句就会深信不疑?
但她现在也不排斥入谢厌的梦。
因为每日从谢厌梦里出来,她虽然困,灵力却在逐渐恢复,根本不是吃几个果子赶得上的。
修仙界灵力她用不了,可谢厌半步飞升。
仙人的梦境对她疗伤都多有裨益,怪不得人人都拼着命的想要飞升。
她想到殷离的尾巴,又想起自己的狼狈。
凭什么同样是渡劫,他们灵蛇一族就要每每受伤,修仙界的人却永远能占领高地,高高在上?
是妖就得天生低人一截?
说什么妖孽害人....修仙界就处处光亮,各个清风霁月吗?
抓住那么一两个,就要大肆传扬,好像当时屠戮灵蛇一族他们没参与一样。
明明一样贪心。
她瞥向窗外挥剑的人影。
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妖有好坏,人亦然。
若她也如修真界的人一般斤斤计较,岂不是拉低了自己水准?
她百无聊赖地吞了两个灵果,静静等着晚间到来。
不过闭眼睁眼的功夫,殷念念又看见了谢厌。
她自己都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梦中见他了。
殷念念轻车熟路走过去,先给自己倒了茶,舒舒服服在塌上躺好。
谢厌在旁边喂她葡萄,她也不客气,张嘴就吃。
傅时于是个穷的,平时在他旁边,连口灵水都喝不上,更别说葡萄了,整日就是果子果子的没完。
他吃不腻,自己早都腻了。
殷念念吃饱喝足,自顾自的爬上床榻睡觉,中间一句话也不和谢厌说,反正她看这人就烦。
她闭着眼睛,意识模糊之间,感觉一双温热的手环上她的腰间,还有人在她额头啄吻。
她嫌烦,翻个身,那吻没停,反而顺着她的脖颈细细密密往下。
殷念念不能再装死,她猛地一下坐起来,推开,怒道,“谢厌!你干什么!?”
谢厌不急不缓地撑起身子,声音带着几分笑意,“我在和念念做夫妻之间的事。”
他用一张世外高人的脸,说着完全与他长相相反的话。殷念念惊讶,“谢厌,你被人掉包了?”
谢厌歪头看她,“你不是说过,夫妻之间就该先从额头开始,慢慢深入脖颈....”
“停停停。”殷念念随手抓了几颗葡萄塞到他嘴里,“你还是吃点东西吧。”
这几百年谢厌到底经历了什么,脸皮怎么越发厚了?
谢厌眼里带着笑意,他拍了拍身侧空着的位置,殷念念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她往上一趴,眼睛一闭,全当自己已经睡着了。
谢厌慢慢抱紧她,小心在她额上吻了一下。
渐渐地,殷念念竟然真的睡着了。
睡着之前,她估算了下日子。
今天是十四了吧。
一大清早,殷念念首先迎来的是傅时于的果子攻击。
她很委婉地转了身子,表示自己并不想再吃这个东西。
平日总能明白她意思的傅时于这次明显没理解。
他把储物袋里所有的果子都倒出来,嘴里还嘟囔着,“你是不是嫌少啊,这些都给你吃。”
“不过过几天可能要换个吃食了,后山的果子树快让我们揪秃了。”
殷念念....
谁让你每次都一储物袋一储物袋的摘,多大的果树能经得起你这么折腾?
傅时于趴在桌子上,自己拿了一枚果子用指腹滚来滚去,嘴里道,“今天都十五了,这个月十八就是掌门收徒大比的日子,我的修为离以前还差一大截,根本就赶不上郝常安,这次收徒大比肯定不能拜掌门为师了。”
“哎,我要是有寒寂仙君那样厉害就好了。”
“你不知道,当年魔族来袭,正好赶上踏雪仙尊闭关,当时魔族可是来势汹汹,魔族第二把交椅领头作乱,矛头直指留仙门。”
“谁不知道留仙门是整个修仙界的脸面?这要是让魔族得逞了,以后修仙界还哪有祥和?”
“掌门带着众长老苦苦支撑,眼睁睁看着魔族嚣张,毁了冰塔,无数妖魔破塔而出,作乱人间。”
\"情势十分紧张,眼看着留仙门马上就要支撑不住,恰逢此时,一道剑光闪过,当场穿透那领头魔族的胸膛,差点打得他魂飞魄散。\"
“魔族群龙无首,顿时乱做一团,最后耍了个阴招,灰溜溜地滚回魔族去了,往后好几百年都不敢再犯。”
“你知道那一剑是谁用的吗?”
他面露崇拜,“是寒寂仙君!”
“他当时刚从冰塔出来没多久,竟然直接半步踏入飞升!寒寂仙君的名号也是这样来的。”
殷念念耳朵竖了起来。
她听外出历劫的小蛇说过,冰塔是关押三界六道内犯了大错的罪人。
无论是修仙者,亦或是妖、魔、鬼,凡有过错,皆入此塔。
原来冰塔没毁之前,是留仙门掌管吗?
谢厌,也曾入过此塔?
她想不出来。
谢厌这种人竟然也会犯错?还是要关入冰塔受刑的大错?
傅时于说到谢厌,每每都是一番吹嘘,这会已经说到了收徒弟的事。
他遗憾道,“寒寂仙君从来不收徒弟,要不然他的门槛早就让人踏破了。”
“怎么会有实力这么强,又以匡扶正道为己任的仙君啊。”
殷念念懒得听他对谢厌的夸赞,睁着眼看越来越暗的天色。
终于,满月挂上枝头,傅时于也睡死了。
一道红光闪过,桌上的小蛇幻出了人形。
殷念念理了下身上的裙子,按照记忆里的方向往谢厌的寒寂峰上走。
她其实早两日便能化出人形,还伪装成留仙门弟子在门内正大光明走了好几遭,弄清了寒寂峰位置。
她不是傻子。
一次两次便罢了。
谢厌半步飞升的修为,怎会看不出自己不是他梦中幻出的虚影?
他既然不说,殷念念陪他装傻。
今日月满,是她该拿回自己东西的时候了。
谢厌倚在塌上,手指不停摆弄一颗紫色葡萄。
不多时,殷念念出现在对面。
身上穿着昨日那件红裙,唇上点了胭脂,越发衬得她娇媚动人。
谢厌撑着下巴看她,“今日怎么涂了胭脂?”
殷念念走近,娇笑道,“以前我不是也总涂给你看?”
“这是那年最流行的颜色,那时我以为你会喜欢,买了好多,你还记不记得?”
谢厌眼神微动。
少女点了胭脂,一脸明媚地问他好不好看。
彼时他强压住自己心头悸动,瞥过眼不看她。
如今还是这一张脸,仍旧笑着问他自己胭脂涂的好不好看。
谢厌眼神渐渐痴了,他低喃,“怎么会不好看呢?念念,如何会不好看。”
殷念念圈住他的脖颈,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
“那我们做那时候说好的事,好不好?”
“就做...夫妻间的事。”
她慢慢贴近谢厌,两唇相接的下一瞬,谢厌忽然凭空消失,刚才他坐的地方落下一颗葡萄。
殷念念动作一僵。
低低的嘲笑声从身后传来。
谢厌倚着门扉,语气淡然,“原来你喜欢和葡萄做夫妻间的事吗?”
“恐怕葡萄不会同意。”
“他嫌你脏。”
殷念念脸色一变,面露狰狞。
“谢厌,你敢辱我?”
谢厌眼神渐冷,不过瞬息就到了她面前,掐着她脖颈的手逐渐用力。
他声音森冷,“从那张脸下滚出来。”
于此同时。
殷念念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谢厌住处,里面的摆设她这些时日都看够了,和梦里如出一辙。
谢厌此刻正倚着床榻,双眼紧闭。
殷念念最烦他装腔作势的样子,睡觉还要做个姿势,能显出与众不同是怎的?
她催动灵力,闭上眼感受蛇胆的位置。
蛇胆离开她身体足足四百年,这会找起来实在费劲,殷念念感受了半天,仍然未有动静。
她垂眸看谢厌的脸。
他眉眼已经不若刚才舒缓,想必是噬梦妖开始行动了。
噬梦妖确实胆大,若非如此,她也不敢把注意打到留仙门弟子身上。
但她也聪明。
她知道要先从外门弟子入手,而外门弟子中,又以灵脉尽碎的傅时于为最佳人选。
她第一次入谢厌梦中实在困倦,昏昏沉沉睡了半天。
中途醒来发现傅时于面色不对,她悄悄入了梦,正碰见噬梦妖想对他下手。
于是她对那妖精说,吃个没有修为的外门弟子有什么意思?我能入谢厌的梦,半步飞升的仙君你有没有兴趣?
她本来只是想拖延一下时间,好稍稍偷袭一下。
结果这妖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真的心动了。
他们这种靠以梦诱人,最后夺走他人性命增长功法的妖物,根本没办法靠近半步飞升的仙人。
可若在梦中有了媒介则不同。
她们一拍即合。
殷念念负责让谢厌放下戒心,喂下掺杂了噬梦妖灵力的葡萄做为媒介,以便她入梦。
殷念念能从她的话里感受到对这次行动的志在必得。
十五一定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至少是让修为天差地别的妖物敢觊觎仙君的日子。
殷念念加大灵力,试图引出蛇胆位置。
她额头渐渐出了细汗,灵力终于有所感应。
她顺着灵力的方位游走,等真正到达蛇胆的位置,她一愣。
谢厌怎么会把它放在脊骨处?
没让出神耽误太久,殷念念拼尽全力引着蛇胆出来。
她认真想过。
当年她年少不经事,喜欢了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不管不顾缠上去。
谢厌没骗过她,也没亲手杀她。
他只是不爱她,没救她,冷眼旁观她痛苦挣扎。
可他本就是眼中只有降妖服鬼的道士,是她自作多情,以为自己在他心上有些斤两。
以为他们心意相通。
错觉罢了。
可谢厌到底欠她。
今日引噬梦妖入梦,借机拿回自己的东西。
不论谢厌能否活着,他们都一笔勾销,因果两清,恩怨消散。
殷念念额上的汗越来越多,蛇胆也马上就要破体而出。
她加大了灵力指引,力图加快速度。
蛇胆也不负众望,与她感应越来越强烈,殷念念心奇异跳动起来。
这是阔别四百年又重新见到故友的热烈。
可下一瞬,躁动的蛇胆忽然归于原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殷念念一顿,心里忽然涌起不好的预感。
她缓慢抬眼,谢厌果然已经醒了。
此刻双眼通红,正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她。
下一瞬,她被人大力掼在了床榻上。
殷念念....
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