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殷念念如何情绪翻涌，谢厌一派怡然自得。
他从书中抬起头来，看见她一点也不意外，还向她招招手。
殷念念原地琢磨了一会。
鉴于昨天的经验，反正她不过去，一会也会被谢厌强制性拉过去。
她几步走到谢厌面前，看清他不仅在看书，旁边还支着一个小桌，上面放着葡萄点心果脯一类的零嘴。
殷念念瞧了一会，很有骨气的转过头去。
她才不吃谢厌的东西。
谢厌招呼她坐下，也不说话，继续认真的看手里的书，时不时翻个页。
殷念念十分无聊，心里期盼着谢厌快点醒，好脱离他的梦境。
但那书好像分外吸引他，他看了好半天，眼神都没转一下。
殷念念看完了屋里的摆设，又看桌上的零嘴，最后偏过头去看谢厌的侧脸。
一如初见时俊美。
要不说她年轻时虽然看人的眼光不太行，看脸的本事还是有几分，这不这么多年过去，她见过的人里边，竟还是谢厌最好看。
不过认真算起来，她除了出去渡情劫那次，也没见过几个人，说不准比他好看的多得是，自己见的人少罢了。
殷念念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谢厌适时递过一杯茶水来。
殷念念确实口渴，低头喝光了茶，把茶杯放到桌上。
谢厌扫了一眼茶杯，回身把书合上，对着她摇了摇。
“你这话本子怎么只到第三册，也没个结局？”
殷念念一看，那书封面上写这几个大字--冷面道士俏蛇妖。
殷念念....
没想到你们留仙门的人看得都是这种书。
还看得这样认真，这样不被打扰，就连在梦里也忘不掉剧情，还要拿出来看。
这可真是别有意趣。
就这种修炼之心，连傅时于那毛头小子都比不上。
“怎么不回答？小道士最后和蛇妖在一起没有？”
这话干嘛问她？那话本子她又没看过。
不对。
她回想刚才谢厌的话，谢厌问她这话本子怎么只到第三册。
殷念念反应了一会，又重新看了看封皮上几个大字，终于回想起了这本未完之作。
想当年她追着谢厌跑，谢厌又是个心里只有捉妖服鬼的小道士。她为了打破谢厌那颗石头心，经常买些道士妖怪情情爱爱的话本子读给他听，试图让他放下对妖的刻板印象。
后来谢厌没受影响，反倒是她自己爱上了看话本，还经常找些带着插图的，一看能看小半天。
她现在爱看话本的习惯也是那时候染上的。
殷念念没忍住又瞧了话本子两眼。
这本到现在她还能有印象，纯属是当年太过投入。
这话本子简直就是她和谢厌的翻版，她几次看得热泪盈眶，又没看到结局，心心念念了好久，后来她偶然间出来那次还去凡尘寻过下册。
可惜人间沧海桑田，早就无迹可寻了，她没想到有一天能在谢厌这看见这书。
殷念念垂眸，过了一会，她轻笑出声，“自然是没在一起。”
“小道士最后斩妖除魔，成了人人供奉的仙人。”
“那蛇妖呢？”
殷念念轻喃，“那蛇妖啊....”
“死了。”
室内陡然安静下来，半晌，谢厌道，“这不是最终结局。”
殷念念，“你又知道？”
谢厌灵力一闪，手中多了另一册书，殷念念看了一眼，上面写着--冷面道士俏蛇妖最终回。
“道士并未成为仙人，蛇妖也未离去。”
“他们只是错过了很久，最后一起归隐了。”
谢厌肯定道，“念念，你看了假书。”
她根本没看过，只是随口安了她和谢厌的结局。
谢厌一说她看了假书，殷念念就来了点兴趣。
当年一直没寻到的书就摆在自己眼前，看一看也算了缺自己心愿。
殷念念先是重新看了第三册，又嚼着点心津津有味看了第四册。
情节跌宕起伏，小道士最后走火入魔，为了蛇妖大开杀戒，最后二人一起归隐山林，还生了几个蛇蛋。
殷念念放下书，才发现她发誓不碰的桂花糕已经见了底，她长出一口气，终于追完了迟了几百年的结局。
她啧了一声，“这笔者是不是后来写烦了？怎么文笔和第三册差得那么多？”
谢厌顿了下，“写得很差吗？”
“情节挺有意思，就是文笔差点，文风也不大相同，这笔者后来是换了风格么？”
谢厌默默把书收好，“他写这本时与前三册隔了很久，风格有所变化理所当然。”
确实。
她以前还喜欢学着凡间女子在额头上点花钿，如今不也不喜欢了么？
看话本费了不少时间，谢厌的梦却仍未结束。
殷念念烦了。
“谢厌。”她语气不耐，“你为什么总梦到我？”
依照谢厌前几天的话，他应该是经常梦见自己，并且以前自己在梦里杀他，如今可好，变成了亲近他。
她不明白谢厌是什么意思。
很久以前她自以为了解他，认为他们心意相通。
结果谢厌给她上了生动的一课。
那时候她才终于明白，这世上不是只有修仙者的话不能信，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也一样。
她懒得去想为何过了这么些年谢厌梦里还有她，她只想知道谢厌怎么才能不再拉她入梦。
谢厌一双眼睛沉着，里面翻滚着浓厚的墨色。
殷念念看他半天，他也不出声。
殷念念自嘲地笑了一下。
她真是傻了才以为他会回答。
起身下榻。
哪怕这是谢厌的梦，她也不想再看那张脸一眼。
“因为喜欢你。”
低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四百年前那句话，我的答案你还一直没有听。”
“现在我认认真真说给你--殷念念，我亦喜欢你。”
殷念念迈出去的步子顿住，半晌，她回过头来，语气讽刺。
“谢厌，你喜欢我？”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半天，她才止住笑意，眼神一冷，声音也透着数九寒天的凉意。
“你喜欢我？那我为什么会死？”
她转过身凝视谢厌，刚才的冷意瞬间消失于无形。
“谢厌，你说你喜欢我？”
“那你把我的蛇胆还给我好不好啊？”
当年她以为她的蛇胆早就跟着小道士变成了一抔黄沙。
可谢厌是仙君，殷念念已经知道他曾为了飞升下去历劫。
既然他本就是修仙之身，难道不是早该感觉到体内多了别人的蛇胆吗？
怎么就能这样无辜、这样自然的装作无事发生？
还恬不知耻、大言不惭地说喜欢她。
他的喜欢值几个钱？
殷念念一个字都不会信。
果然，下一瞬，谢厌沉默的摇头。
“抱歉，我现在还不能还给你。”
虚伪。
殷念念对他早就没了期待。
没了期待，就不会失望。
谢厌这个人不论过了多久还是一样让人讨厌。
醒来的前一秒，殷念念最后看见的还是他沉默的脸。
呵。
殷离说的对。
修仙之人不但虚伪贪婪，而且无耻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