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季柏岑毫无征兆地红着脸剧烈咳嗽起来,结结巴巴道:
“做,做什么做?”
“你在想什么!”
江羡年不知道季柏岑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难道不用工作吗?”
“我会履行合约跟您上.床,不反悔。”
江羡年说这话时,眼神干净,一脸纯真无邪。
神情的懵懂和说话内容的露.骨形成强烈反差。
一次比一次大的视觉冲击早已到了阈值,季柏岑心猿意马,耳尖在发烧。
但哪个男人会真的乐意惦记的人只是因为钱跟自己上床?
垂在身后的手不断收紧,季柏岑竭力把目光从江羡年身上移开,语气生硬:“工作,当然要工作。”
说着用眼神示意楼上,先一步往上走。
江羡年跟在季柏岑身后,看着他忽然同手同脚的走路姿势心头升起短暂疑惑。
雇主之前,不顺拐吧。
偌大的房子回荡着鞋子踏在木质楼梯上的脚步声和开门关门声,两人来到二楼左手边第一个房间。
这是江羡年第一次进这个房间。
虽然之前从外观上就意识到房间里的布景可能不太寻常,但等亲眼看到内景,还是不免吃惊。
不知道房顶是什么材质,星光经由头顶的玻璃,在房间中折射出梦幻斑斓的星云。
进门后,云雾状的气体尘埃似乎以一定的比例缩小投映下来,萦绕在周围。
江羡年下意识抬起胳膊,指尖轻轻触碰漂浮在半空中的细碎光芒。
“啪”的一声,灯亮起来,江羡年用手挡住眼,等再睁开,星光和银河散去,呈现出房间的本来面貌。
除去从地板顶到天花板的巨大落地窗,另外三面都是米白色的墙壁,上面挂着用相框装裱起来的绘画作品,四个墙角各放置着一盆新鲜绿植。
空旷之中,造型奇特的画架摆在正中间,旁边大大小小几百只他叫不出准确名字的画具装在木质可折叠的六层盒子之中,格外吸睛。
江羡年推测应该是季柏岑的画室。
要在这里做吗?
思索间,季柏岑抬手一指:“过去坐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在距门边三米左右的位置,有一个正对着画架的高台。
江羡年依言坐到上面。
季柏岑走过来,把他摆放成手肘往后撑在台面上的姿势,随后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住他下巴,指腹温热独特的触感落在脸颊。
江羡年掐了掐手心。
微微仰头想迎合雇主的动作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生涩。
季柏岑却屈指在他额头上掸了一下。
江羡年揉了揉被打的地方,仰起脸茫然地注视着季柏岑。
不疼。
但很奇怪。
同样奇怪的还有雇主的行为。
漂亮的眼睛在明亮光线笼罩下覆上了一层不自知的氤氲薄雾。
季柏岑喉结滚动,面无表情地抓住他的手摆回原先位置,又挑起他的下巴将其调整到微仰的一个角度。
“别乱动。”
江羡年乖巧照做。
不多时,季柏岑离他远了。
画室里响起削铅笔的轻微声响,再接着是纸张翻动的声音。
侧对着季柏岑,江羡年看不清他在做什么。
只能感受到伴着光线变化,笔尖在纸张上“唰唰”扫过的声音逐渐清晰。
然后那边动静停了。
季柏岑重新走到他面前,栖身靠近,手伸向他的衣领——把他在楼下主动解开的扣子重新系好。
连带着离喉结最近的那颗一并系得严严实实。
江羡年面露茫然。
季柏岑“啧”了声:
“我对你骨瘦如柴的身材实在提不起兴趣。”
“就这样吧,你暂时先当我的美术模特,每天晚上工作两小时。”
江羡年张了张唇,一时竟不知他是亏了还是赚了。
想到其他美术模特一般都是果模,轻声询问:“不需要脱衣服?”
季柏岑音调猛地拔高,语速又快又慌乱:“是我画还是你画?”
这让江羡年产生了一种雇主在虚张声势的错觉。
认定这种错觉来得很没有理由,江羡年不问了,按照季柏岑把他摆放好的姿势,一动不动坐了两小时。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季柏岑轮廓硬朗的侧脸。
余光中,季柏岑坐在画架前,起初运笔的节奏似乎心烦意乱,后逐渐沉浸,当下完全平静下来,正在纸上细细描绘着什么。
棱角分明,神情专注。
江羡年微抿了下嘴唇。
“美术系学生”从原先他给季柏岑的一个扁平印象标签立体起来。
-
结束工作回到自己房间已经很晚,江羡年先把侧卧里类似于酒店式的冷冰冰床单和被罩换了,又把新买的地毯铺到地板上。
光脚踩在云一般柔软的地毯上,有种说不上来的惬意和轻松。
放在床头的手机“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江羡年拿过手机举到眼前。
宿舍群里男大学生们聊得正嗨。
【许自尤:啊啊啊啊啊啊,艾瑞巴蒂你们都睡着了没@全体成员】
【没睡着的哥哥能不能安慰安慰我幼小脆弱的心灵,我大一入学就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要在去年光棍节前脱单。结果七夕我单身,圣诞我单身;双十一我单身,马上双十二了我踏马还单身】
【又到冬天了,好想谈恋爱,我的姐姐在哪里!】
【神啊,赐给我一个女朋友吧,我一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好吃好喝好好对人家】
【沈星望:傻逼,滚】
【许自尤:已屏蔽沈某人发言,你说什么,爸爸看不见】
【许自尤@常清,清哥,你说我要不要拉联谊的姐姐打游戏,在她被敌方打野gank的时候,闪现跳大冲到她面前!】
【常清:嗯,毅然决然成全对面一个doublekill。[你很棒棒哦.jpg]】
【许自尤:[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jpg]】
【李闵煜:自尤啊,快十二点了,洗洗睡吧】
【许自尤:瞅瞅你们一个两个无情嘲讽的丑恶嘴脸,还是闵哥好,我爱闵哥!】
【李闵煜:啊,不好意思发快了】
“李闵煜撤回一条消息”
【李闵煜: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许自尤:……】
【giao,退群了,再见】
原本默默看着,没想到许自尤单独艾特了他。
【tui】
【还好羡年搬回宿舍了,你们滚吧,我要奔向羡年的怀抱!】
不知道该说什么,江羡年被艾特后,只能在群里回复了一个:【晚安】
消息发出,刚才还热闹的群忽然沉寂下来。
对于他出来说话后的冷场,江羡年不怎么在意。
相对于有人能把一件悉数平常的事说得津津有味,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无趣且不擅长跟人交流的人。
这也是之前为什么选择做代练,而不去做游戏主播的原因之一。
江羡年按下静音键准备睡觉。
就在放下手机的前一秒,群里消息再次刷了满屏。
【李闵煜:噗哈哈哈哈哈,敷衍得明明白白,这真的是我们羡年说的话吗?】
【许自尤:羡年,你变坏了[委屈.jpg]】
江羡年不解。
【常清:一般来说,当我们晚上不想和一个人交流,就会迅速用‘晚安’结束话题[多笋啊.jpg]】
原来还能这样解读。
江羡年点开唯一置顶联系人的对话框,粗略看了眼,没住到一起之前,每天的记录都以他十点左右的“晚安”结束,季柏岑在他说了“晚安”之后,确实没有再说任何话。
抿了抿唇,江羡年拿出观察日记,在上面记了新的一条:
[不要主动说晚安]
-
睡醒时窗外天光大亮,江羡年眉梢一蹙,手撑在床上迅速起身,在门口遇到了晨跑回来的季柏岑。
季柏岑穿着一身宽松的运动装,蓝色发带下是造物主精雕细琢的深邃眉眼,鼻尖和额头上沁了几颗汗珠,少年人鲜明的面容和与生俱来的活力在晨光的熹微下更加夺目。
江羡年低头,主动承认错误:“抱歉,我今天起晚了,现在要赶去学校,没办法做早饭了。”
季柏岑应了声,语气很随意。
见他没生气,江羡年略一颔首,侧身从季柏岑身边经过,走到玄关又被喊住。
季柏岑扬了扬手,把什么东西丢到他怀里。
是热的牛奶和饭团。
江羡年微讶。
“愣着干什么?难道想我送你去学校?”
“没有。”
“谢谢哥哥。”
可能是第一次不在计划中的晚起,江羡年莫名手忙脚乱。
但也就是一瞬。
出门后很快恢复了惯有的平和冷静。
踩着预备铃的尾音进教室,一推门,就看见许自尤大张着手臂冲他挥手。
笑意清清楚楚烙在对方咧至耳根的嘴角,和不加掩饰的热情一样明显。
江羡年抿抿唇,坐到同伴身边。
上午的课程很快结束,老师一走出教室,坐在靠近走廊位置的许自尤立马抓上江羡年胳膊:“干饭干饭,一起干饭!”
江羡年“嗯”了声,跟他们走去食堂。
“午饭吃什么”显然是大学生逃不开的“人生思考”,李闵煜几人讨论了一路:
“7号窗口的盖浇饭不错,但这个点排队的人太多,得等半个小时。”
“拌面也可以,酥脆的卤菜丁浇在上面,在淋上爽口花生碎和烫过的青菜,一口下去人间值得啊。”
“这个天吃拌面?牙给你冻掉。”
“干脆牛肉粉吧,冷哇哇的天气里,几人围着冒着热气的牛肉粉坐下,一口粉丝一口汤,再来一口刚出锅的小酥饼,巴适~”
江羡年对食物没有喜恶的认知,安静听着不发表意见。
突然,走在前面的许自尤一拍大腿:“哦对,有个事忘了跟你们说。”
“之前我们在火锅店收拾的那个人,叫张安建还是什么来着,他退学了!”
常清两手在身前用力拍了下,眼里闪着看热闹的光:“详细讲讲怎么回事。”
许自尤:“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就是这人,他比我们以为的还混.蛋。私底下干过很多不入流的事。不知道是不是某个受害人特别刚,全给他扒出来了,底裤都没留。”
沈星望冷哼一声:“活该。”
许自尤手搭上他的肩:
“解气吧,看把我们星望都打破相了,再给你说个更解气的。”
“张安建社会性死亡了,可没人知道收拾他的人是谁,他就算想报复,也只能无能狂怒……”
他们后面说了什么江羡年没听清,脑海中浮现季柏岑手放在他头上说“我会罩着你”的画面,脚步微顿。
被人罩着是这种感觉吗?
他想起了多年前盛夏酷热的某一天。
天阴沉沉的,黏腻的闷热因子漂浮在空气中。放学时天气预报强调了几天的特大暴雨终于露出端倪。
他没有伞,雨点泅湿了铺满青石砖的路,也“噼里啪啦”砸在背上。
路过校门,听见身侧传来一道有恃无恐的声音: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们会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