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无尘不懂。
为何允许风炽羽随行,他就必须每晚与颜珞飞同睡?
这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是如何联系到一起的?
风炽羽才不管这么多,他只要能与颜珞飞同行,目的便达到了,至于颜珞飞想跟谁睡?
只要不跟他睡,跟谁睡都行。
风炽羽想与颜珞飞同行,倒不是真对这只魔起了什么兴趣,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招魂铃。
只要招魂铃还在这个世上,迟早会被他们寻到。
可颜珞飞是器修,器修的法宝与一般的法宝不同,不轻易换主。
或许,要救村里的村民,还得颜珞飞亲自出手。
风炽羽并不信任颜珞飞,但现在也只能跟在他身边静观其变了。
“小师弟,今晚便与我一起睡吧~”
颜珞飞愉悦地说着,右手按捺不住地在靳无尘身上乱摸。
靳无尘“啧”了一声,抓起他那只肆无忌惮的手,还未来得及数落,便收到一封来自天阳仙门的信件,不由一愣。
这是一封用灵力书写的信,在解封之前只是个小小的光团。
“嗯?这是什么?”颜珞飞好奇地看着这团突然飞至靳无尘眼前的光,边说边抬起另一只手去触碰,还未碰到便被靳无尘伸手拦下。
然后靳无尘朝光团输送了自己的灵力。
很快,信件解封,现出字来:
【天阳仙门副门主亲启:有二事相告,其一,有一妖修寻上门来,自称颜珞飞的法宝,向我等询问颜珞飞的下落,我等不知;其二,门主闭关多年终于出关,出关后留下了那妖修,要您亲自带颜珞飞回天阳仙门复命。】
“留下?!”
靳无尘还未说话,颜珞飞便先一步喊出声来:“那老头竟敢为难我的法宝!”
靳无尘手一抬,将这封悬浮在半空的信抹了,然后冷冷看了眼颜珞飞:“其一,妖修不是魔修,师父不会为难于他;其二,对师父放尊重些。”
颜珞飞装作没听到:“那老头怎么不多闭关一些时日?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
靳无尘:“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把他的爱徒这样那样然后再那样这样啊!
这话颜珞飞可不想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所以直接忽略了靳无尘的这个问题,自顾自地说:“我不去,打死不去。小师弟,你且回天阳仙门一趟,将我那法宝救出来,我在山下等你。”
靳无尘不为所动:“我上去了,还能不能下来,便由不得我。你确定不随我回去?”
颜珞飞:“……”
“等等。”风炽羽在一旁安静地听了半晌,发现两人专注“调|情”,都没注意到一件事,忍不住出声提醒,“妖修?为何是妖修?”
颜珞飞淡淡地回应:“非人者化形为人,是为妖。求仙问道的妖,统称妖修,有何奇怪?”
靳无尘也说:“大师兄的法宝,若是没有随他堕魔却有了人形,那便成了妖修。”
“问题就在这儿!”风炽羽十分诧异,一脸“究竟是你们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的神奇,“我以为器修堕魔,器修炼制的法宝皆会随之堕魔?”
“哈哈哈哈哈!愚蠢!”颜珞飞不止一次为风炽羽的无知感到可笑,“若是血契还在,只要身为主人的我一召唤,法宝无论散落何处都会回应我,何须我一个个去找?”
靳无尘在一旁翻译:“大师兄堕魔后,他与法宝之间的血契都断了,现在的他无法对未收复的法宝产生任何影响,那些法宝都是独立的个体。”
风炽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可算明白过来:“也就是说,只要不被你收复,法宝便拥有绝对的自由?”
“也不绝对。”靳无尘纠正道,“他毕竟是那些法宝的主人,法宝面对他的时候,多少还是会受到一些限制。”
“观察得很仔细嘛小师弟?”颜珞飞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话音刚落,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靳无尘抬手抓了他的手腕:“走了,大师兄。”
颜珞飞:“……”
他真的不想回去啊啊啊!
倒不是怕师父知道他堕魔后一剑结果了他——当然这也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但主要还是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无颜面对师父。
口口声声说器修是所有修士中最心平气和,最不易堕魔的,结果他堕魔了。
口口声声说自己对小师弟只有同门之谊,不会挡了他的飞升之道,结果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和他的春|宫图。
——若是被师父知道这些,不知会作何感想。
这么一想,颜珞飞整个人都蔫了,一改之前猖狂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揪了揪靳无尘的衣袖:“师弟,人家不想去见师父嘛~”
靳无尘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颜珞飞!你入魔后真是……毫无底线!”
竟连撒娇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颜珞飞抱住他的手臂,脑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答应我,上去救了我的法宝便下来,好不好?”
靳无尘一把甩开他,转身朝屋外走去,边走边说:“我说了,我上去了便不一定下来,要不要跟来,你自己看着办!”
说罢,他根本没给颜珞飞回应的机会,从袖里乾坤召唤出一柄剑,御剑朝天阳山飞去。
——虽然他自己也能飞,但这里距离天阳山太远了,还是御剑飞更快更省力。
颜珞飞并非剑修,只能飞身跟上。
途中,风炽羽将手中的羽扇变大,坐在羽扇上朝他勾了勾手指:“要我载你一程么?小魔头~”
颜珞飞不客气地飞到他的羽扇上,却是给了他的脑袋一巴掌:“叫谁小魔头?本座修真的时候,你怕是还没出生!”
确实。
风炽羽的年纪比靳无尘还小了数十岁,颜珞飞身为靳无尘的大师兄,究竟比他大了多少,真是想都不敢想。
不过颜珞飞刚才撒娇的样子……实在很难想象他的年龄有那么大了。
风炽羽摇头叹了口气,唇角却是止不住地上扬,觉得这只魔有趣至极:“听说魔都有执念,你的执念便是他么?”
颜珞飞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向他——这一点连靳无尘都还没意识到,为何这个人一猜便中?
“别这么看我。”风炽羽头也不回道,“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过说到底,还是他自己不愿往这方面想。也是,修真之人,怎可与魔修有染?”
听到这句话,颜珞飞发出一声冷笑,几乎脱口而出:“我还偏要染了他!”
风炽羽:“……”
*
一段时间后,三人先后落在了天阳山的山顶上。
颜珞飞从风炽羽的羽扇上跃下,抬头望天“天阳仙门”的石匾一阵失神。
他还以为,上次一别,便是最后了。
他还以为,此生再也入不了天阳。
万万没想到会再回来。
还是被靳无尘奉师父之命带回。
靳无尘落地后,回头看到颜珞飞,一点都不惊讶。
然而,注意到他脸上流露出的一丝惆怅,他不由一愣。
颜珞飞就这么仰头看着“天阳仙门”的石匾,叹息着开口:“师弟,你说师父他,知道我堕魔了么?”
靳无尘回过神来,平静地回应:“师父他神通广大,既然让我带你回来,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我无颜面对他。”颜珞飞说着,收回仰望石匾的视线,目视前方,看着雾气缭绕的天阳仙门,视线一阵迷离。
靳无尘看着这个样子的他,不知为何胸口一闷,几乎是本能地走到他身侧,抬手扶上他的腰:“别怕,有我。”
听到这四个字,颜珞飞长长的眼睫一颤,转头对上靳无尘的视线,不明白他的语气为何突然变得这么温柔?
一旁的风炽羽收起羽扇,看到两人的动作,忍不住咳了一声:“你们师徒重聚,我便不凑热闹了。眼下我翎羽阁弟子正在天阳仙门问学,我去看一眼。你们好了之后,派人知会我一声,我再与你们同行。”
“好。”靳无尘淡淡地应了一声,松开颜珞飞的腰后,毫不犹豫地往前走。
颜珞飞又看了眼高高的石匾,低头抿了下唇,认命地跟上他。
他最终决定跟进去,倒不完全是因为担心靳无尘上了山后便再也下不了山。
而是他有些好奇自己那个没堕魔的法宝会是什么?
虽然他大概能猜到。
不消片刻,靳无尘和颜珞飞便一前一后登上了大殿。
此时,天阳仙门的门主正坐于大殿之上,身前的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卷轴。
他一袭白色长袍,头发和胡子也是白的,整个人白得发光。
可他的容貌偏偏只有二三十,看着十分年轻。
听到脚步声,他连头都没抬,一边闲散懒慢地翻阅着手中的卷轴,一边用他充满威严又透着些许慵懒的嗓音缓缓开口:“靳无尘,你近日很忙?为何积压了如此多的工作?”
靳无尘:“……回师父,确实很忙。”
忙着监视(照顾)一只堕了魔的大师兄。
闻言,门主总算抬了头,然后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大殿中央的靳无尘,以及某只全身都缩在靳无尘身后,只露出一角衣袍的魔。
门主抬手捋了把自己雪白的胡子,幽幽地开口:“珞飞啊珞飞,我早说你这性子迟早成魔,你还不信。”
颜珞飞:“……”
“你玩心过重又懒惰成性,成天炼些稀奇古怪的法宝,不肯静下心来好好修炼,空有一身天赋却只会糟蹋,终于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师父。”
这声师父不是颜珞飞叫的,而是靳无尘叫的:“大师兄也有很多难言之隐,还请师父嘴下留情。”
“罢了。”门主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说,“你已堕魔,我说再多也无用,从今往后,你我师徒恩断义绝,你好自为之。只要不挡了你师弟的飞升之道,我便不会为难于你。”
颜珞飞藏身于靳无尘身后,或许是因为看不到师父脸的关系,听着师父对自己的数落,他的心波澜不惊,没有任何感觉。
直到听到这句——从今往后,你我师徒恩断义绝。
以及这句——不要挡了你师弟的飞升之道。
前一句伤了他的心。
后一句与他的执念背道而驰。
他的情绪一阵波澜起伏,恼怒之下,猛地抬手抱住靳无尘的腰,一只手肆无忌惮地向下摸去,同时冷冷开口:“老头,要我放过靳无尘?绝无可能!我就是要他!就是不想他飞升!有本事你杀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