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退尽后,酒店重新归于寂静。
因晏璟安和朋友小聚,霍云祁他们几乎是最后一拨人离开的。
回到豫景园,轿车驶进豪华的雕花大门,霍云祁开了指纹锁让母亲先进屋,一只身形庞大的金毛闻声迅速跑过来,凑在晏璟安腿边蹭了蹭。
晏璟安把金毛抱起来摸了两下,“哎哟,起起来迎妈妈啦,真是妈妈的好大儿。”
霍云祁睨了一眼和他平起平坐称兄道弟的大金毛,对方吐着舌头冲他汪了一声。正在这时,一只白团子从眼前倏地闪过,接着几个落脚点,一下跳到玄关旁的架子上,还碰掉了一包抽纸。
那正是万管家口中摔断一条腿的芸芸。
晏璟安腾不开手,向身旁的霍云祁示意一眼,“把芸芸抱着。”
小猫黏人,被抱起来就往霍云祁怀里钻。
霍云祁心思不在周围,漫无目的地跟着晏璟安走进客厅,就连万管家什么时候过来都不知道。
原本乖巧的小猫忽然在怀里挣扎,霍云祁低头看去,听到晏璟安喊:“云祁?云祁?”
把猫放下,霍云祁:“嗯?”
“怎么了?回来的路上就魂不守舍的,和你说话也没反应。”
“在想事,”霍云祁说,“刚才说什么了?”
晏璟安坐到沙发上,拉起裙角方便翘起二郎腿,“你年底忙吗?”
“有点,在准备新歌,还有综艺要录。”
“嚯,你居然去录综艺了?奇迹啊,”晏璟安叫道,“不管你忙什么,三十一号那天晚上空出来,和你外公去个商业酒会,到时候好好拾掇拾掇,最好一去就让全场小姑娘的目光都在你身上。”
晏璟安边说,还要做一下手势。
旁边的万管家笑道:“太太,咱们少爷随便随便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拾掇都免了。”
“那不行,人靠衣服马靠鞍,这可不能马虎。”
你一言我一句,嚷得霍云祁脑仁疼。
他没加入争论战场,只扔下一句知道回了卧室。
今晚陪着晏璟安他全程没看手机,现在才发现有不少消息。
应季同通过微信给他留言说了接下来的时间安排;蒋良还让他放宽心;梁丘珞也发来了一条,问他是不是回来了。
霍云祁点进聊天框,手指几次想要触到输入框,蒋良那些话霎时如潮水般涌进大脑。
——这些事相信只要你去查,会查得比我更细致。
——而且,在此前她还和周榭有过一段。
——从和周榭结束到认识你,才多长一段时间,真没点其他心思,你信吗?
最后,他冷笑一声,把手机扔到了地毯上。
*
唱响时代综艺开始录制过去半个月,学员们的舞台淘汰赛也逐渐提上了日程。
再过一周,淘汰赛即将开始,大家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淘汰赛第一战。
霍云祁第二天下午就去了片场。
梁丘珞正给学员们指导完基础声乐,听见有人喊“祁神”,她一抬头,看到霍云祁英挺的身姿。
他面色如常,清冷萧疏,面对学员们的热情回应也是淡淡的。
三两句问了大家的情况,霍云祁朝梁丘珞的方向看去,梁丘珞正弯起唇角,他便把目光撤离了。
梁丘珞稍愣,笑容霎时凝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感觉霍云祁的眼睛里带着复杂的不虞和冷漠。
……明明之前还给她发过晚安呢。
因为霍云祁的到来,他要针对接下来的演出给学员们做一次教学。
梁丘珞和乔懿轩作为辅助导师,旁听的同时还补充一些知识。
霍云祁在歌坛能站到顶峰,业务水平没得说,干货也满满。
这一堂课一直上到晚上八点才结束。
学员们个个饥肠辘辘,却不急着吃饭,都还沉浸在课堂里。霍云祁知道每个人消化能力有限,所以让他们接下来自由活动。
在片场用了晚餐,霍云祁叫梁丘珞和乔懿轩来会议室。
比赛没几天,要给学员选歌,还要了解这几日大家的情况。
商讨了近两个小时,时间不早,乔懿轩先和助理回去。会议室只剩下了梁丘珞和霍云祁,梁丘珞把自己定出来的方案给霍云祁看,“这些是我考虑之后的,你可以到时候结合小乔的做做参考。”
“嗯。”霍云祁看都没看,拿过来放到手边。
梁丘珞觑着他,拉凳子往他身边挪了挪,“怎么了?不太开心吗?”
霍云祁这才舍得看她一眼。
梁丘珞单手支着下巴,眼睛弯起来,“不开心了就给我说说,我帮你分担分担,难过分给我一半兴许心情就好了。”
“难过?”霍云祁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
转念一想,他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笑话。
从刚听到蒋良的话到现在,尽管外表表现得很镇定,实际各样的情绪早已在他心里泛滥。
有被欺骗的愤怒,有对梁丘珞的失望,甚至还有对自己识人不清的嘲弄。
他以为,前路是柳暗花明,他花了六年时间终于找到心心念念的人,可谁知,那只是对方用谎话编制的一个网。
“我的确是有些话要对你说。”
梁丘珞隐隐有些不好地预感,“什么?”
霍云祁靠在椅背上,双手叠在身前,“你和周榭,是什么关系?”
“……怎、怎么突然问这个?”
“回答。”
“没、没什么关系啊。”这也倒是实话,两人就是不上不下,处在都有所图的暧昧阶段,然后她脑子一热给周榭花了点钱而已。
霍云祁像是并不意外,又继续:“以前驻唱的酒吧,叫什么?”
“mysterious。”
“你的英文名。”
“……Lori。”
“你大学什么时候毕的业?”
“我没毕业,读了一年退学了。”
霍云祁笑了。
都说骗子是真话假话掺杂着说,今日他总算是见识到了。
“你到底是叫梁丘珞还是,”霍云祁抬眼,“裴珞。”
梁丘珞的身子颤了颤。
这个名字,她已经忘了有多少年没听到,好像自从父亲离开家里,这个名字只存在于官方的文件上。
对外,大家都叫她Lori,偶尔有人问她中文名是什么,回答的都是梁丘珞。
回国后改了姓,裴珞于她完全就是过去式了。
“我以前的确是叫裴珞,但……”
“好了。”霍云祁抬手打断。
几秒后,他又笑出来,“最后一问,你今天说的,又有几分是真的?”
“你、你以为我说的都是假话?”
霍云祁垂眸理了理袖口,“一个会在台上假唱的歌手,既然能亵渎舞台和歌曲,那我为什么不能怀疑你说话的真实性。”
梁丘珞深呼一口气。
她该说什么?说我只是想逗你开心,但是在人前唱不出来只能假唱?
不提霍云祁信不信,她都开不了这个口。
霍云祁在乐坛封神这些年,零绯闻零黑料,不接综艺只埋头搞音乐,梁丘珞不止一次羡慕他的纯粹。
正是这种纯粹,所以他无法接受那些亵渎舞台与歌曲的人。
更何况,只是为了情爱这种理由。
换做是她,她也会对假唱的人,抱有一种负面印象。
会议室里的静不知道持续了有多久,凳子划拉地面的声响刺得她耳膜疼,焦距回到眼中,坐在旁边的霍云祁已经拿着东西起身离开了。
他拉开门,走出去的瞬间,梁丘珞看着他的背影道:“对不起。”
“嘭——”的一声,门将里外分为两个世界。
也不知道听见没有。
*
霍云祁一路带着一股低气压出了片场。
应季同把车开过来,霍云祁坐到副驾驶上,车内的气氛瞬间凉了几个百分点。
即便不在现场,应季同也猜到发生了什么。
乔懿轩走后,小会议室里只有霍云祁和梁丘珞。能让这位爷冷着一张脸可以冰冻方圆十里的人,目前他也只能想出一个梁丘珞。
应季同问:“云祁,要去桐林湾还……”
一记眼刀扫过来,应季同早已学会从霍云祁的各种微表情里察觉他的意图。
立马改口:“我知道了。”
霍云祁靠在座椅上闭上双眼,感觉太阳穴在突突地跳。
他认为,自己本该是生气、愤怒占据上风,他一向厌恶别人欺骗自己,可到了梁丘珞身上,心里却是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
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横亘在中间。
他在不断地想,虽然梁丘珞的情况是和以前他知道的有些出入,但为何又有那么多能契合上?
她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是谁吗?
还有,她以前明明能唱歌,为什么一定要假唱来骗他?
没有解答的疑惑充盈在大脑里,几乎把神经挤压得头疼,霍云祁忽然说:“应哥,梁丘珞在那次演唱会后没再上过舞台吗?”
Sunness的情况应季同去查过,“对,自那次以后,她不但没上过舞台,也没再发行过新歌。”
“理由?”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问过她身边的助理,说是那次演唱会车祸对她打击太大。”
霍云祁蹙了蹙眉。
直接告诉他不仅于此。
应季同往旁边瞥了两眼,“那……我再去叫人查一查?”
“不必了。”
“……哦。”说着,车驶进豫景园大门。
应季同解安全带的时候,把什么东西碰掉了。从座位下捡起来,发现是个黑色绒面的首饰盒。
拿在手里看了两眼,他问:“这放哪的?”
霍云祁望来,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是他昨天拍卖到的那根项链。
当时晏璟安说这根项链适合浓颜长相,他就多看了两眼,然后想起了梁丘珞。
梁丘珞五官大气,适合搭配这种红色的宝石首饰。她平时的模样看着颓,但却能压得住红色,一点也不俗气,反而相得映彰。
所以,昨天他和蒋良叫板,把项链拍到了手。
谁知,东西还没送出去,自己倒收了一个大礼包。
好一个造化弄人。
手扶上车门开关,他打开车门往外走,满不在乎地对应季同说:“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