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泽的公寓在顶楼。一层的大楼管理员甚至没有看见,司景就这么大模大样地跟着另外的住户上了电梯,又走了两层楼梯,到了门口。
他四处瞧了瞧,翻出走廊外,站在了空调外机上,开始试探着往阚泽家窗户上跳。
短腿蓄力,一,二,三,预备!
小猫咪纵力一跃,差点儿把自己给晃下去。好在晃晃悠悠落在了阳台上,司景四处看了看,努力伸长了爪子去够阳台门。
他吭哧吭哧把花盆推过来,站在上头,活像是马戏团耍杂技的,好容易把门推开了。
里头静悄悄,没有半点声音。
“......咪呜?”
还是悄然无声,好像连蠢狗也不在家。
司大佬得意洋洋,意气风发,站在阳台门口,狠狠吸了几大口气。
啊!
这甜美的芬芳!
他在沙发上恋恋不舍地跳跳,又打着滚儿蹭过毛茸茸的地毯,蹭的脑袋上几根毛都歪了,这才一路直冲卧室,准备去收割自己的战利品。
等待他吸的衣服就像是麦子,一茬接着一茬。
猫生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卧室里支着的大床软的像云朵。司景费劲儿地扒着脏衣筐,一头栽倒在里头,毛脑袋朝下落在衣服堆里,就像是落进了人工六神的海洋。他爪子抱着这件搂那件,左闻闻右嗅嗅,竟不知道该挑选哪件好。
司大佬硬生生被逼迫出了选择困难症。挑挑选选了半天,这才矜持地钻进件最柔软的白衬衫里头,把脸埋进去,吸的浑然忘我,尾巴竖的笔直笔直,后腿抽搐。
门外骤然响起了一声轻轻的滴答声,被谁推开了。
司大佬还在吸。
这气息于他而言,就像是天然的催化剂——四肢五骸的血液都开始汩汩翻卷着沸腾,脑中满是纵横的白光,口水浸湿了衣物,弄出了一片湿漉漉,他用小舌头一点点去舔,又放在奶牙间用力地咬,咬出了几个小小的牙印。
客厅的阚泽解开了绳子。德国黑背瞬间得了自由,撒着欢儿在地毯上蹦来蹦去,绕着他转圈圈,最终仰起头来,被主人摸了两下头。
“去吧。”
阚泽把刚买的狗粮随手放置在玄关上,道。
德国黑背哼哧哼哧,兴奋地往厨房去叼自己的小碗。
它迈着四只爪子蹿过去,阚泽放下钥匙,也摘去了面上的口罩,推开了卧室门。
“......”
他的手忽的顿了顿。
房间里有动静,扑扑簌簌。
是从床边的篮子里传来的。
浑然不知的司大佬正兴奋地浑身抽搐。
左边的猫,让我看见你们的尾巴!
右边的猫,举起你们的爪子!
让我们一起high起来!!!
他在脏衣篮里又舔又吸又打滚,宛如吸-毒失控现场,现场表演夜店蹦迪。喝了假酒一样的司景叼着一件,醺醺往外拖,吸的眼睛发直。
直到一只手骤然捏住了他的后颈,把他从篮子里提了出来。
司景还抱着条薄裤子,愤怒地喵了声,准备看看是哪个不识抬举的敢捏他的脖子——
他对上了双熟悉的眼睛,黑沉沉的。
......
这人怎么回来了?
死对头拎着他,手指触碰的是柔滑的后颈上的皮毛。阚泽拿手拨弄了下他的毛耳朵,摸得他一瑟缩,又定定打量了他许久。
男人这才开口,含了笑意,“哪儿来的小猫?”
司景冲着人形六神张牙舞爪,亮出尖尖的白牙,嘴里的裤子都掉了。
你才小!
怎么说话呢,哥哥我明明高大威武好吗?你特么被你家蠢狗传染了,智商也欠费了吗?
阚泽仍然望着。
可真像。
这猫并不大,身形只有一个半巴掌,脑袋圆乎乎的,眼睛也圆,瞪大了看人时更显得大,青的像宝石。奶猫抖了抖身上奶茶色的猫,几乎要在他手上炸成剑背龙,毛都竖了起来,挥舞着短腿试图挠他,“喵!”
只可惜腿实在太短,挠了半天也没够着,只能在空中仓皇无措地来回挥舞。阚泽按住不安分的爪子,又看了看肉垫。
嫩粉的,标准的小梅花。
是只品相相当好的猫。
阚泽顺手就把它揣怀里了。司景挣扎了半天,才从他臂弯里挤出颗头,怒视抗议:“咪呜!”
你干嘛?
莫挨老子!
莫抱老子!
“乖乖呆着,”男人说,不轻不重又拍拍他的毛脑袋,“给你找点羊奶喝。”
他这手没来得及收回来,已经被司景伸着爪子抱住了。气息实在太浓,司大佬刚才还没过完的瘾这会儿又重新满血复活,吭哧一下,直直地啃上了他的手指。
阚泽也任由他啃,坐在了沙发上。就这么只奶猫,力气也不大,咬在上头不痛也不痒,哪怕拿牙齿磨也伤不了。
德国黑背这会儿也叼着自己的骨头碗出来,瞧见他怀里抱着什么,试探着挤过脑袋,闻了闻。
司景警惕地抬起脸,一爪子挠了过去,德国黑背被吓得猛地一缩。
“汪.......”
它叫了声,又仍旧探过脑袋来,小心翼翼从旁边打量着拽到不行的猫大佬。
阚泽抱着怀里的司景,教育:“二黑,不能咬。”
司大佬猛地发出一声嗤笑。
二黑,呵。
果然是和这只蠢狗智商相配的名字呢。
阚泽说:“这是——”
他忽的卡了壳,把怀里的猫翻过来,检查它雪白雪白的毛肚皮下面。司景橄榄青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爪子蹬在他脸上,强烈反抗。
你干嘛呢?
人猫授受不亲懂吗?光天化日,你耍流-氓吗??
我艹!
你敢摸,你敢摸试试,你——
阚泽仍然扯着他的两条腿,认真地在那两个毛球球上拨弄了下,又放在手心里捏了捏,宣布:“是弟弟。”
......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
司景差点儿炸成了烟花,等到握着自己腿的力道松懈了点,立马扑上来开咬。可咬着咬着,就变了味道,他吭哧吭哧啃着男人锁骨,又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眩晕,快-感像是被点燃的火-箭,蹭蹭蹭蹿到了最高值。
简直能上天,让他变成飞天猫。
司景啧啧舌,尝了尝味道。
人形六神吸起来......比刚刚的衣服带感多了。
更别说是那瓶就掺杂了一点的花露水了。
阚泽瞧着他啃自己,也不阻拦,干脆抱着他去倒羊奶。大黑背前前后后跟着,摇着尾巴。
阚泽翻出了个小碗,里头印了条胀头胀脑的卡通鱼。他一手捧着毛屁股,单手剪开了羊奶袋子,往里头汩汩倒了半碗。
“喝不喝?”
沉迷吸人的司景连摇摇尾巴的空都没,兀自埋头舔的香甜。
男人低声笑了声,把它又往怀里揣了揣,趁着这猫这会儿全神贯注的时候,打量着。
越是打量,他就越是心尖一颤。
......像。
甚至连这尾巴尖尖上的一小撮橘毛——也像极了。
他还记得当时被抱来的奶猫。它躺在人手心里头,软绵绵一团,像是只没毛的耗子。被雨浇的浑身湿透,狼狈的很,一点细碎的绒毛都被泥巴糊着纠成了一团,身上还有不知被什么东西啃咬出来的伤。
“是公馆扔下的?”隔壁的大娘也探着头过来,“哎呦呦,小东西,真可怜......”
捡它回来的人抹抹额头上的雨珠,笑了。
“是他们不要的,扔在路边上,被我给带回来了。”他拨弄着手里头这小东西的下巴,哎了声,“可这种世道,它能不能活下去——谁知道。”
他眼里头含着的,都是苍茫的无奈。
“乱世啊。”
“前几天那炮落在隔壁村了?”大娘把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踩在这黄土地上,“咱们还指不定能活到啥时候呢......哎,睁眼了。”
那小到连气息都微弱的小东西掀起了眼皮,露出了双橄榄青的眼睛。
和眼前的猫一模一样的眼睛。
阚泽的胸膛微微起伏了下,他本不信命,此刻却隐约觉着这是天命。
天要把他那时候失去的还回来,他望着这双眼,像是对上了当年往炮火里一头扎进去的那一双。它们隔着当年轰隆隆的地动山摇,穿过那些蒙了一层血色的尘雾,直直地望过来,里头仍然干干净净,没有半点阴霾。
仿佛被山泉冲洗过的瞳孔。
阚泽的声音有些发哑,“......小花。”
吸的七荤八素的司景终于抬起头来看他。
什么?
“叫你小花,”阚泽揉揉他的毛脑袋,“好不好?”
“......”
司大佬勃然大怒。
好个鬼,几十年过去了,老子为什么又要叫这个蠢名字!
还有,你特么算是哪块小鱼干,居然有这个胆子给老子起名字!!
说你呢,把头给老子抬起来,不许吸毛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