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弟弟谈心后,林云星回到自己院中,才想起叶逍送来的春猎随驾名单。将名单上的人名来回看了几遍,也没什么特殊之处,林云星不由怀疑是自己多?心了?或许只是皇帝在宫里待腻味了,想找个名目出京活动一二。
将名单随手放在书案上,林云星便先去梳洗。
司琴见林云星整晚都眉头紧皱,关切道:“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无事,怕是我庸人自扰了。”林云星披上外?衣道。
“不管什么事,都应灯明日再想。大晚上,总想着大事,如?何能够安眠。前?几日府上进了些安神香,老爷用着不错,姑娘可要用些?”
林如?海身子骨不如?常人,加上上了年岁,睡眠不好,夜里便喜欢用些安神香。
“不用!”林云星年纪轻,便是一两夜没睡都不妨事,哪里会因着这个缘故就去用安神香,“你先?下去休息吧,我再看两页书。”
“那姑娘也早些安歇!”林云星不惯让人守夜,司琴留了灯,便自己回去休息了。
林云星随手取了本游记来看,略翻了两页,却没什么看书的心思。想着去院里透透气,目光又落在了那份名单上。
“春猎啊……”林云星又拿起名单反复默念了三遍,干脆磨了墨,将名单誊录了一遍,又备注了每个人的官职和派系。
将所有人备注完,顿时豁然开朗:“原来如此!人在阴沟里待久与那阴沟里的老鼠也就没有区别了。”
阁下笔,林云星净手上床休息,一夜好眠。
次日用早膳时,林云星与林如?海提出去郊外?的庄子上小住几日,赏春。
“赏春?莫不是那小子也要?一起去?”林如?海狐疑道。
“陛下要?出京春猎,琏表兄和信君都在随驾名单上。”林云星道,“京中不少权贵都会随驾,我想着近来春色明媚,最适合放春假赏春。”
托贾琏的福,因着他?制定的学堂各项制度,一年会有四次假期:两次短假期春假和秋假是给孩子们与家人一道出游增长见闻;夏假避暑,冬假过年。
春猎陛下不在京中,怕是许多?人都会趁机出城春游。林氏家学不少学生都出生不俗,若是这会儿放春假,孩子们可以随父母出京赏春,恰是时候。
“既如此,你便拟个通告出来吧!”
林云星见父亲允了,便与林黛玉道:“迎春、惜春回京了,玉儿不妨下个帖子,请她们姐妹一同?去庄子上玩耍几日。”
“长姐,那我呢?”林砚立即道。
“宝儿也可以请要好的朋友一同?去。庄子上有好几个院子,尽够住的,只一人一个院子是不能的。”
林砚得了准许,便与林黛玉凑在一处讨论,邀请谁一道去。
“好了,快些用了早膳去学里。”林如?海催促道。
小姐弟只得应了,迅速用了早膳,一道往学堂去了,林如?海今日却没有随小姐弟一起过去。
“京中可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林如?海看向林云星道,“莫非此次春猎有什么不妥?”
林云星将昨夜誊录的名单递给?林如?海。
林如?海看了良久,才长叹了一声:“该来的始终会来,终究是避不开。”
“人的欲望无止境,世上只要有人,这样的事情就无法避免。”
林如?海沉吟道:“他?有什么打算?”
林家早已经脱离权利的中心,想要避开这场风波不难。可徒元义呢?他?是皇子,不管他愿不愿意争,都已经处于漩涡之中。
“父亲不必为他操心,不管怎么样,他?要?脱身总不会难,最顶也就是不做那个王爷了!”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注1】。若是有所不慎,即便逃出京城,难道你要?陪他亡命天涯吗?”
林云星笑道:“话虽如此,可这天下皇帝管不到的地方从来不少。不说远的,就这京城也并非万事万物掌握在陛下手中,若不然又何来这场春猎?”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林如?海看着林云星道,“你的眼里心中都没有对君王和皇权的敬畏之心,这一点,琏儿与你很像。偏偏你们两个又与皇族之人纠缠不清。”
林云星没有急于驳斥林如?海的话,认真求教道:“父亲觉得,我应该对有什么样的敬畏之心?”
“琏儿只是一个不掌实权的驸马,也够‘笨’,即便陛下看出些什么,也不会过于苛责。”林如?海缓缓道,“但你不一样,你太过‘聪慧’,还是未来的信王妃。最重要?的是在陛下心中,你能够掌控郡王。”
“父亲想太多?了!”林云星飞快道,“若陛下考虑过立信君为太子,或许这很重要?,但显然陛下没有一丝一毫这般意图。”
“君心难测。”
“君心难测也无妨,信君根本不会给?陛下这样的机会。那个位子如?何诱人都是旁人追求的,而不是他想要的。人最怕的是因为旁人的想法失去自己曾经的目标,他?是不会让自己落入那般境地的。”
“你对他倒是信得过。”
“这世上总要选一些人来相信,否则人生岂非太过于无趣?”林云星笑道。
林云星信任徒元义并非简单地因为他们之间的爱情,也非简单地说她熟悉徒元义为人。她确信是因为知道徒元义的目标是剑道,一个合格的剑客都有他?追求武道极致的坚定信念,而徒元义恰好就在其列。
林如?海轻咳了两声,骤然想到自己不知不觉又被转移了话题。看着林云星那张挂着笑容的脸,一时竟有些无力。算了,这等敬畏之心,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树立的。即便知道了,她也不过是调整一二装出个模样。
“除却胆子大了些,你素来是不让人操心。这件事总归要?放在心上,即便心里不以为然,至少面子上该装就装的像一些。”林如?海想了想又道,“若非你不打算将来让阿砚入朝,决不能让他?学了你这套。”
“父亲放心,女儿记住了。阿砚——”林云星迟疑道,“他?总是与我们不一样的。”
林云星与徒元义见多?了君王昏庸的结局,又出自江湖,故对君王和朝廷无敬畏之心。她虽不知道贾琏的来历,但想来贾琏这等思维与他?的经历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林砚不同?,他?虽是林云星一手启蒙,却是土生土长,比他?们更适应这世上的规则。
对于一个自幼受忠君思想教育,对三纲五常的认可已经深入骨髓的老儒生而言。自己的孩子不肖似自己,目无君王还会反过来反击,真?真?逆转了林如?海的认知。然许是这样的事情已非第一次发生,且还是一次胜过一次,循序渐进,时至今日,他?竟然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
父女俩静默了片刻,林如?海才道:“你心中有数就好!”
“父亲,贤臣择主而事,士为知己者死。陛下,他?,不值得!”
林如?海没有答话,起身走出厅门。京城三月末的阳光温柔而不浓烈,照在身上时恰到好处。
时隔多?年,林如?海依旧记得曾经的那个春日,殿试之上,年轻锐意的陛下钦点他为探花。那时的陛下意气奋发,心中是无数抱负。他?也跨马游街,一日看尽长安花,在这样的豪气下,投身官场。
只可惜,人心易变,年轻英明的陛下变成了与先帝一般昏聩的君主;让无数闺阁少女掷果抛花的探花郎,也从忧国忧民的年轻郎君变成了只关心家人的病老头。
林如?海去学堂后,林云星便往书房草拟了放春假的通告,令人送去学里。犹豫了片刻,还是亲自写了一份请帖,打算待林黛玉和林砚晚上写好他们请帖,明日亲自送去贾府。
荣国府早已经没落,京中若真出什么事,大约也轮不到贾家。只老太太到底上了年岁,若是受了惊吓总是不好。老太太不管怎么说都是贾敏的生母,林云星总不能不管。然她终究是外姓亲戚,心意到了也就是了。至于老太太愿不愿意出门,就不必在意了。
午后,徒元义亲自来了一趟林府,自然是为了春猎伴驾之事。
对着那份名单琢磨了一番后,徒元义与林云星有同?样的猜测:“我心里有些不踏实。这份名单的意图太明显了,明显地但凡知道忠顺真实身份的人都能够想到。”
“可现下谁能够确认忠顺的身份呢?”林云星反问道。
“哪怕是四皇兄,虽知道,却也不似我们这般确认。”
“若不知内情,只看这份名单,最可疑的就是五皇子和六皇子,显然这两人近来过于高调,被人视为出头鸟了。”
“那你觉得谁最可能先跳出来?”
“老三和老五吧!”
三皇子曾试图接触忠顺,又是短视之人,忠顺若要鼓动他不难。且三皇子在禁闭期,此次春猎并不随行。京中除却闭门养伤的二皇子,禁闭的三皇子就只剩下代政的四皇子。陛下离京,京城防卫松懈,加上三皇子本就对徒元明最是忌惮,若知道徒元明得到了代政之权——
至于五皇子,此次春猎成年的五、六、七、八四位成年皇子随驾。忠顺与禁军统领一明一暗负责陛下暗卫,若他想勾结野心勃勃的五皇子在猎场发难,并非不可能。
“老三吧!”徒元义笑道,“老五外?憨内精,可不想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应该是两者皆有之,京城徒元灿是最佳替死鬼。至于猎场、不是老五也还有老六,甚至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注1】:出自《小雅?北山》。释义:普天之下,没有一处不是国君的封土;封土的天边尽头,没有一人不是国君的臣民。感谢在2021-04-1201:56:45~2021-04-1302:2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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