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风骨节分明的五指与焦溏白皙柔嫩的五指相交错,在他耳边低语:“准备好了吗?”
耳垂被染成殷红,焦溏咬了咬唇,应道:“嗯。”
“噌”
望向微微偏离的短箭,焦溏懵懂问:“是不是这副弓你好久没用过,不习惯?”他听说有些大师是这样,不用惯用弓箭,会影响实力。刚才,沈辞风一个人演示时那么帅气,怎会换着新手弓教他、就发挥失常了呢?
稍稍退后,沈辞风怕焦溏听到自己鼓动的心跳,鼻间淡淡的鸢尾花香似乎仍未散去,面不改色道:“可能是。”
不晓得是不是白天射箭场时的“插曲”,这晚睡下后,沈辞风的“梦境”比以往更难以描述。睁眼时,他陷在黑暗中,叹了一口气,耳边传来焦溏沉稳的呼吸声。
淋完冷水澡,沈辞风打开卧房门,听到一声软绵绵的嘤咛:“你去哪里了?”
迷迷糊糊中,焦溏坐起身,眼里还带着睡意朦胧的迷茫,无意识寻找本该在身边的人。
宽松的丝绸睡衣敞得大开,露出大片瓷白洁净,以及昏暗淡淡灯光中,锁骨下一点红。
“我在。”沈辞风深呼一口气,压下再度升起的燥热,耐心抚过他的碎发:“睡吧。”
“你怎么这么冷。”焦溏乖乖闭上眼,额头抵上他的下巴,感觉到他身上的凉意,双手勾住他:“还冷吗?”
他的体温暖热舒适,犹如火上浇油,沈辞风的理智岌岌可危:“溏溏……”
*
“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早晨醒来时,焦溏揉着惺忪睡眼,问帮他披上外衣的沈辞风:“有心事吗?”
又是这样,沈辞风垂下眼,他又什么都不记得。
没有,沈辞风正色道:“昨天可能着凉了,起来吃点药打底。”
“有没有不舒服?”焦溏抬手抚上他的额头:“晚上让陈姨熬点汤水补一补。”
这个情况可能不适合补,沈辞风握住他的手腕,感受光滑暖热的触感,勉强道:“没事。”
自展览结束,焦溏开始思考刺绣厂的下一步发展,焦老爷子见他这次的策划这么成功,索性放权,让他全权负责今后的方针制定。
“许先生希望下午和你见面。”
焦溏一走进刺绣厂的大门,便听到这个消息,抬眼问:“他有说是什么事吗?”
接电话的文员摇了摇头。
“我听到一个消息。”沈卓等经理室只剩两人时,关上门,压低声道:“许建麟似乎有意收购这里。”
“收购?”焦溏蹙了蹙眉,双方业务关联并不大呢。
沈卓神色凝重道:“有传言,迈肯一直想进攻国内奢侈品市场,或者对方觉得这是一个突破口。”
原来如此,焦溏抿了口茶:“我知道了。”
下午会面的地点在某度假酒店顶层,不知是不是碰巧,竟恰好是焦溏结婚后,沈辞风第一次带他到外面烛光晚餐的地方。
不同在于,这回是白天,并且里面还有其他客人。
如沈卓所说,许建麟在侍应端上甜品后,也不拐弯抹角:“我希望与贵司展开更深一步合作。”
焦溏指尖贴在微凉的玻璃酒杯角,神色淡然:“请说。”
“这次到华国来,我看到了传统艺术的潜在市场,遗憾目前还没得到足够的重视。”许建麟微微倾身向前,毫不掩饰眼中野心勃勃:“我希望能与焦先生联手,打开华国另一片高奢消费市场。”
看到对方透露的收购价格,焦溏:……
凭心而论,这个数目至少可以买十个刺绣厂,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做,每天躺着数钱就够了。
“我希望将刺绣作品打造成华国高奢定制品,尤其焦老先生的作品享誉海内外,相信能轻易通过欧洲奢侈品协会的认定。”许建麟胸有成竹:“届时朝凤将成为高端国际品牌。”
“感谢许先生的抬爱。”焦溏难得神情严肃:“可惜这与朝凤的未来规划不一致。您的条件相当诱人,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为您推荐更合适的合作伙伴。”
合作伙伴只是表面说法,迈肯要求收购朝凤,拥有完全决策权,意味着他要将刺绣厂拱手让人,连里面的员工,也不再归他管理。
说完拒绝的话,焦溏语气缓和了几分:“据我所知,市面上有不少刺绣工作室,他们的负责人同样是非遗传承人,或许更符合许先生的要求。”他的态度温和有礼,清澈的黑眸中仿若星辰闪烁,唇边的酒窝似比杯中的葡萄酒还醉人。
大概这就是眉目如画的意思,许建麟有一丝恍然,飞快回过神,沉声道:“不知道焦先生拒绝的真正原因是什么?相信您已经注意到,展览期间,市面上已出现不少贵司的仿品。如果背后没有强大的资本,哪怕手工原创再优秀,也不可能在工业化生产的打击下存活。”
关于这点焦溏,近来深有体会。哪怕他早为所有作品申请过图案版权,仿冒仿制能带来的利润是罚款的千百倍,甚至有人反过来指责他,要求售货平台下架仿冒产品的做法是在搞垄断。
“您说得对。”焦溏点头,不卑不亢道:“然而我要考虑的不单纯是利益问题,还有刺绣这门艺术如何传承、如何让工艺里承载的民族文化得以延续等等,不适合贸贸然全面商业化。”
“想要推广,不更应该将它展示给全世界吗?”许建麟惋惜道:“恕我直言,文化是靠资本打造的,华国绣品需要品牌效应和商业包装,没有利益,行业要怎样发展?”
见焦溏沉默不语,许建麟的目光落在他光洁的无名指上,暗示道:“我可以把绣品打造成像意大利的手工皮鞋、瑞士钟表同样的一线产品,刺绣老师们的生活和社会地位会显著提高。以后你会成为品牌形象代表,被争相邀请上访谈,和不同来自上流社会的人交际,恐怕这是沈先生无法帮助你实现的。”
说生意就说生意,为什么要扯到私人生活?焦溏露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谢谢许先生的好意,原谅我无福消受。”
与许建麟道别后,焦溏本想赶回刺绣厂,路上忽然接到沈卓的电话:“沈辞风家里可能要出事,我姓沈不太方便,你可以去看看他吗?”
焦溏心中一紧:“他在哪?”
带保镖赶到山顶沈辞风外公废弃的老宅时,焦溏看到门口已停了好几辆车,生锈的铁门歪斜倒在一旁,杂草被踩出一条小路,伸延向阴森的大宅。
“何必做得这么绝。”焦溏走近时,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真让我们流落街头,你又有什么好处?”
“他就是个疯子。”另一个歇斯底里的女声响起:“为了一个神经病报复我们所有人。”
“住口!”焦溏踢开腐朽的木门,看到沈辞风身后站着十几个西装保镖,第一反应认为他被威胁,冲上前:“这些人有没有欺负你,别怕,我也带了人来。”
沈辞风对面的沈家二人像看鬼一样看他们,以及两人身后牛高马大的保镖:什么鬼?这里全是沈辞风的人,看人数就知道谁欺负谁。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辞风把焦溏护在自己身后,声音沙哑:“我没事。”
“听说有人要来抢你外公外婆的房子,我担心。”焦溏轻轻环住他的胳膊:“没事就好。”
“焦先生?你是焦先生吗?”说话的是沈天阔,他身上穿着唯一一件没被收走的定制西装,皮鞋上还沾着杂草,开口道:“我是他的父亲,而她,”沈天阔搂住身旁的妻子:“是辞风的小姨和继母,我们是一家人,没什么抢不抢。”
“没错。”得到老公支持,沈辞风的小姨秦雪怡挺直身板,素来保养良好的脸上,粉底藏不住疲惫:“我是秦家的人,这是我爸妈的房子,我本来就能住。”
沈辞风面无表情瞥了她一眼,后者背后发凉,躲到老公身后。
在沈家夫妇单方面吵闹中,焦溏总算弄清事情原委,总之就是沈家夫妇走投无路,想打这栋房子的主意。没想到沈辞风不仅不同意,还带人要把他们赶出去。
焦溏冷静问:“遗嘱上怎么说?”
像被戳中痛处,秦雪怡哀求般看向沈天阔,后者嫌弃地看了她一眼,镇定开口:“焦先生,我们是一家人,辞风这是要把自己的亲人赶尽杀绝,这样的人每晚睡在你身边,你不害怕吗?”
看来遗嘱上没说要给他们,焦溏感觉到沈辞风环住他的手,朝他笑了笑,望向沈天阔时,眼神凌厉:“他是我的人,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难道你以为,我会帮着一个孕期出轨、家暴、一堆私生子的老不死来指责自己的丈夫?”
沈天阔脸色铁青:“我是他父亲,你骂我就是骂他,焦家就这种家教?”
没等焦溏开口,沈辞风冷冷发话:“再说一个字。”
空气蓦地冷下来,在他的眼神中,沈家夫妇竟无端不寒而栗。尤其沈天阔,他这些年明明特地安排沈辞风上国外野鸡大学,有意让各家扶不起的纨绔子弟接近他,确保他一事无成,不会威胁弟弟的地位。然而为什么?为什么他身上会有这种威压感?
只一个眼色,沈辞风身后的保镖不管沈家夫妇哭骂反抗,强行将他们拖出门外。
“现在只有我们,”焦溏轻轻抱住沈辞风,声音柔和温暖:“难过如果不发泄出来,会生病的。”
老宅里十分安静,只有风吹过破落的窗户、偶尔发出声响,焦溏感到挨在身上的人后背微微发抖。
“你都看到。”沈辞风用力得像生怕他逃跑,放任自己沉溺在焦溏身上的鸢尾花香中:“我不是好人。”
“乱说什么?”焦溏柔顺抚过他的后背,像安抚一只受委屈的大狗狗:“你很好,我知道。”
防备霎时土崩瓦解,沈辞风小心放开手,与焦溏四目相对,本能驱使般,狠狠吻上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