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距离各高校上一次招生,已经过了整整十年。
这一代的学生,在无间断的政治运动背景下,几乎没有怎么正经读过书,很多人不过初中毕业,就以知青的身份上山下乡劳动去了,一过就是几年甚至十年。
原本在下乡前学的知识就不扎实,到了农村后辛苦劳作,人人喊着劳动才光荣,起早贪黑,时间一长,本就不扎实的知识就彻底被忘光了。
广播里恢复高考的消息一出,所有人在短暂的狂欢后,就开始进入紧张的复习备考状态之中——毕竟时间紧迫,只有两个月左右的备考时间。
“哎呀,要我?说,一定很多人报名的,全国多少人哪,这要是考上了,肯定是祖坟冒青烟了!”
王铁一边扒饭一边说,差点噎着了,却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用力地捶了几下胸口,把卡在喉咙里的米饭咽了下去,用手肘捅了捅陆斌:“哥,你说,要是我今晚偷偷去拜一下祖先,我?能考上不?”
陆斌和沈盈盈回来后,王铁就一直说个不停,尽管他也知道自己肚子里没半点墨水,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去试一下。
甭管成不成,他就是想要跟其他农民工人一样,以平等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坐在考场里!
沈盈盈白了他一眼:“你还不如?抓紧时间看书呢!”
王铁啧了一声,笑嘻嘻地说:“你还不知道我?吗?我?连字都认不全。”
沈盈盈一脸奇怪地看着他:“那你还去考啊?”
“考!那当然考!”王铁仍是一脸高兴,斩钉截铁地说,“我?就是想要那个报名纸,做个纪念,那以后还能拿出来吹一辈子呢!”
沈盈盈纠正他:“那不叫报名纸,叫准考证。”
她看着王铁那喜气洋洋的笑脸,心里有点犹豫。
她是记得?大部分试题的,她会拉着大佬一起复习,给他透题,但?王铁……她要给他透题么??
虽然高考已经恢复了,但?改.革开放还没到来,在这之前黑市买卖都还有风险,她不想再增加一星半点的意外了。
王铁跟着他们赚钱,已经比他原来单干时赚得?更多。
在很久之前,沈盈盈第一次知道王铁时,还在奇怪原著里为什么?没有提到陆斌有这么?一个同乡。
现在她忽然想起来了,前几年陆家村被淹,他们去了邻村借助,跟其他村的人一起防汛,陆斌就是在那个时候救下了本来掉入江中的王铁。
而按照原著,陆斌本来早就离开了陆家村,自然也不会经历那次汛期,更不会救下王铁。也就是说,王铁很可能在原著里,是死于那次汛期的。
因为她干涉了陆斌的命运,无意间也让王铁得?救了。
如?果三个人都考上,而且答对的题目都差不多,那也太容易引人注意了。王铁要是真的想考,那她在第二届高考的时候给他圈重点也可以的。
“阿盈?”
沈盈盈回过神来,对上陆斌的眼神:“啊……怎么了?”
陆斌刚才?喊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只得又重复一遍:“你去报考吗?”
“报,当然报啊。”说到这个,她也兴奋了起来,眼神明亮,“斌哥,我?们一起报名,还有两个月的备考时间呢!”
王铁小声地说:“只有两个月啊。”
陆斌点点头,朝王铁说:“咱们去高叔那边问问,让他帮忙要一下课本。”
说着,他又跟沈盈盈说:“阿盈,这两个月你干脆不要去上工了,我?给你去请假,你在家好好复习。”
唔,其实她马上去考都没问题的……沈盈盈咳了一声:“那咱们一起请假?”
陆斌愣了愣,有点无奈地笑了笑:“你想什么?呢?要是大家都请假复习了,谁来搞生产?陆学农不得?疯了。”
“哎呀,谁要工分就谁去嘛,反正谁都知道红薯是管够的,两个月不会有人怀疑的。”沈盈盈拉了拉他的衣袖,“来嘛,一起复习。”
“再说吧。”陆斌不置可否,又催促两人赶紧吃饭,下午还得?去上工。
他的心情跟王铁是一样的。
他很高兴高考能恢复,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身份,起码在这件事上也得?到了认可。但?同?时,他也知道这有多难。
也不知怎的,高考恢复这件事,像是让他一下子开了窍一样,阿盈从前说过的那番话,在他心里越来越深刻。
去年几位大人物接连逝世,紧接着那四人就倒台了。不过一年的时间,高考恢复的通知就出来了,而且考试的时间离通知非常近,说明上头已经是迫不及待地要进行?这件事。
这样雷厉风行,后面一定还有其他事情将要发生的,而且时间不会太长。
高考中承认地主成分也能参加,后面再出台其他政.策,地主成分也很可能同样受惠。
停止了十?年的高考突然恢复,全国多少人参加,别说有文化?的知青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还有很多像他和王铁这样的想碰运气,他想考上,简直天荒夜谈。
今年黑市明显也更活跃了,高考并不是他唯一的出路,即使考不上也没关系。但?阿盈高兴想要他一起考,他去凑个热闹也不是不行?。
*
报名参加高考的人很多,沈盈盈等人第一时间也去办了准考证。
准考证上已经印了考试时间,时间定在12月6日到8日,共考两天半时间,上下午都要考,上午考试时间是8:30——11:00,下午是13:30——16:00。
他们这一带的考场就设在镇上,离陆家村不远。
所有人都开始紧张地复习,原来被拿来垫桌角的课本一下子成了紧俏货,陆斌花了几天的功夫才给弄来一套,王铁见那么费劲,而且本来也就打算去考场坐一遭的,干脆打算做裸考党了。
有的人甚至把课本也带去出工了,农活休息时也拿出来看两眼。
陆斌跟王铁照常去送货,加上出工,根本没多少时间复习。沈盈盈总算看出来了,这两人根本都没打算要考上。
沈盈盈屋子有两个房间,于是干脆软磨硬泡,让陆斌干脆在高考前都住下来。
陆斌有些头疼:“阿盈,你是大姑娘了,这要是被人看到我住你屋里了,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她过两个月就十七了,村里其他姑娘这个年纪都有订亲的了,一到十八就嫁人。要是被人看见了,可就毁名声了。
沈盈盈一脸无所谓地说:“反正咱们以后不在村里,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陆斌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这样真不行?。”
“为什么??你现在也在我屋啊,我?们晚上都一起吃饭多久了,其他人又没看见。”沈盈盈见他仍是不肯松口,转了转眼睛,瞳仁里闪过一丝狡黠,“斌哥,住下吧,我?早上起不来,白天你起得早,可以顺便喊我?起床,咱们晚上一起复习。”
她这么?一说,陆斌倒真的犹豫了。
沈盈盈喜欢睡懒觉,白天起得晚,一般人六点前都起来了,可她不上工的时候能睡到八点多。
离高考就剩下这么?点时间,要是每天都这么?晚起床,那确实不行?。
沈盈盈见他动摇了,开始摇他的手臂:“大佬,斌哥……”
当初粉雕玉琢的瓷娃娃,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原本圆润的脸颊也褪去几分青涩,隐隐透着点妩媚,眼里时而狡黠时而纯真,被她专注地看着时,根本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她小时候总喜欢摇他的手臂耍赖,长大后就少了,偶尔一次两次,衬着那软糯的声音,倒像是撒娇一样。
陆斌看着她,喉结动了动,心中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点心虚,强自镇定地微微移开视线,咳了一声:“那就只到高考,我?喊你的时候你就得起来了,早起也能多争取些复习时间。”
嗯,一切都是为了高考,阿盈赖床确实太厉害了。
就这样,陆斌暂时在沈盈盈屋里住下了,睡的是另一个房间。
王铁知道这件事时一脸诡异,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样,目光在沈盈盈和陆斌之间来回移动。
陆斌目光如?刀地看着王铁:“这件事只能烂在肚子里。”
王铁摸了摸脖子,就差举起手指对天发誓了:“哥你放心!这必须的!”
说着,他又朝厨房那边看了一眼,确认沈盈盈还在里面忙碌着没出来,这才?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哥,那你俩……好上了?”
陆斌瞪了他一眼:“好你个头!别胡说八道,只是为了复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