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有人敲响了木屋的门。
接着没给屋里的人任何反应的机会,一阵阴风砰得一声吹开木门,桌上的烛火被风吹灭。
整个屋子黑漆漆的,门外却是灯火通明,几个看不清模样的人影抬着一顶血红的花轿站在院子里,密密麻麻的人影提着红灯笼一直蜿蜒到视线尽头。
叶妄雀在屋外响起唢呐声的时候就让黑猫躲进暗处,屋门大开,有个身形矮小的人影从花轿后头走了出来。
“你…你们是人是鬼!”秀娘颤着嗓子问了一声。
“老身是来接新娘子的。”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婆子笑嘻嘻地开口说道,“快跟我走吧,吉时可不等人啊。”
秀娘一听这话立刻拔高声音大喊:“什么新娘子!这里没有新娘子!你认错人哩!”
“怎么可能会认错人呢?”鬼媒人笑着挥了挥手里的喜帕,“彩礼钱都收下了,哪里有不嫁的道理,新娘子你赶紧跟我走吧。”
“什么彩礼钱!”阮秀娘连忙把自己手里的钱往旁边一丢,“这钱和我没关系!”
“新娘子,我们这可不兴悔婚这玩意儿。”鬼媒人沉下了脸,“这可是山神大人的婚事,你既然拿了钱那就是同意了,断然是没有让你反悔的机会的!”
“来人啊,送新娘子上轿。”
说着,几个看不清模样的黑影就走上来抓着秀娘的胳膊往花轿旁拽。
“秀娘!俺早就让你把那钱扔了你非不扔!”阮姨急得直跺脚,“白纸裹着丢路边,这是阴司路上买命钱啊!”
“来吧,新娘子,拿了彩礼钱你就是有夫家的人了,赶紧上轿去见你男人吧。”
血红的轿帘被撩开,生锈的唢呐摇晃着奏起哀乐,缠满红布的花轿里头坐着个没了手脚的新娘,殷红的血顺着绣着艳丽鸳鸯的盖头边缘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我不去!我不去!都别碰我!”
秀娘披头散发撒泼一样地对着那几个黑影拳打脚踢,拽着她左手的黑影被她一脚踹得一晃,后退一步撞在了花轿上。
鲜红的轿帘一阵摇晃,像是有什么东西落了地。
坐在花轿里的新娘被垂下的轿帘遮住半个身子,一颗红盖头裹着的脑袋咕噜噜得滚到秀娘脚边。
阮秀娘挣开黑影捂着自己的脖子呜哇大叫,像是见到了什么极端恐怖的东西,手脚并用着爬到门边抓住阮姨的腿。
阴风吹过,掀起的盖头下的不是别人,是李晟的脸。
“李——李老师死嘞!娘!李老师也死嘞!”阮秀娘吓得满脸都是眼泪,“娘!你快想办法救救俺!俺不想死!俺真的不想死!”
“俺有什么办法啊!”阮姨颤着嗓子往屋子里退,“快进屋子里来!秀娘咱们快进去!”
叶妄雀站在门外往屋里看了一眼,一条染血的铁链不知何时悬在了房梁上。
一阵阴风吹过,穿着红裙的白梦婷披头散发吊在铁链上,腐烂得不像样子的脸上满是漆黑的血痕。
“我劝你们还是不要进去为好。”叶妄雀看了她们身后的白梦婷一眼。
阮秀娘没有说话,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关上了门。
叶妄雀倒也不急,果不其然,关上门还没三秒钟屋里就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秀娘推开门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阮姨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跟着,吊在房梁上的白梦婷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地,一步一步向着门外的母女靠近,每走一步地上都是粘腻的血脚印。
“娘!是那个死丫头!是那个死丫头来索命了!”秀娘连滚带爬地往后退,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娘!是那个死丫头回来了!”
“你在瞎说啥呢!”阮姨抖着嗓子不断拨弄手里的佛珠,“那死丫头已经死了,尸首是你丢河里的,秀娘你难道忘了吗!那丫头已经死了,她就算变成鬼也不会在这里!”
“可是娘——”秀娘一边说着一边牙齿发颤,“俺没认错啊——”
“她脸上的疤是俺瞅她干活不利索用鞭子抽的,她的舌头还是娘你亲手拿火钳拔掉的啊——”
“什么俺拔的!”阮姨狠狠踹了自家女儿一脚,“是你的主意!是你动了歪心思故意针对你嫂嫂!”
“娘!当初明明是你想着要给俺弟买个媳妇的!”秀娘捂着自己被踹痛的脸大声喊道。
“大妹子!买你是俺娘的主意,杀你也是俺娘干的!”阮秀娘跪在地上朝着慢慢靠近的白梦婷磕头,“这些事和俺没有关系,你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吧!”
白梦婷没有说话,她的舌头是被眼前这对母女亲手拔掉的,为的就是让她不能说话。
“呜啊啊啊啊——”白梦婷仰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一双灰白的眼睛里淌出血泪。
她们还是不知悔改!她们还是不知道自己有罪!
杀了她们!都是因为她们她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一定要杀了她们!
“刺啦——”血肉割破的声音。
秀娘的脑袋落在了地上,仰头呼哧了几声就咽了气。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活生生的人就成了一具尸体。
鬼媒人慢条斯理地掏出喜帕擦着指甲上沾着的血,睁开的眼睛瞳孔细长如同野兽:“女娃子,别让这些人毁了你投胎转世的机会。”
“老身乃是得山神点化的山间灵怪,超脱五行轮回之外,非人也非鬼,这种脏东西就让老身来处理就行了,你既然怨恨已消,那便赶快去投胎吧。”
白梦婷站在原地愣了愣,她死了有段时间神智已经退化,过了好一会儿才躬下身朝着鬼媒人拜了拜,化作一团浊风消失在了夜色里。
眼瞧着自己的闺女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的面前,门边的阮姨被吓破了胆,两眼发直扭头就想往屋里跑,结果在门槛上绊了一跤当场没了声息,手里的佛珠串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诶哟,这姑娘怎么就这么不识趣呢。”鬼媒人手里攥着鲜红的手帕慢悠悠地笑了一声,脸上的褶皱层层堆叠,看着就像是在骨头上蒙了一层又松又老的人皮,“眼瞧着吉时都要过了还在这闹小孩子脾气,万一那位等烦了,老身可担待不起。”
“来人啊,赶紧把这脏玩意儿扔出去。”鬼媒人一脸厌恶地踢了阮秀娘的头一脚,“今天是山神大人娶亲的好日子,你们都给我自信着点,敢阻拦敢闹事的都是一个死!”
叶妄雀面无表情地看着横在自己面前的两具尸体。
他这个人不敬鬼神,自然也不怕死人。既然是注定的因果业报,他自然没有多管闲事的道理,旁人的生死也与他无关。
更何况,他现在应该担心他自己。
鬼媒人一点都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而他虽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也知道了这个游戏,其实是个十死无生的死局。
“男娃子。”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现在这儿的活人就你一个了,这新娘子,你是不想做都不行了。”
鬼媒人苍老的声音变得尖细,叶妄雀用眼角的余光看见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上长出了细密的绒毛,黑紫的利爪虚虚掐着他的皮肉。
叶妄雀一点都不怀疑,但凡他现在敢说个不,这非人非鬼的老婆子就敢照着他的喉咙来一爪,让他和阮秀娘一样瞬间人头落地。
“怎么会不愿意呢?”叶妄雀眯着眼睛温温柔柔地笑了起来,“嫁给山神大人是我的福分。多少姑娘家求都求不来,我怎么会拒绝呢,您说是不是。”
“你这个男娃子倒是懂点事。”鬼媒人又重新变回了那副笑嘻嘻的模样。
“嫁给山神总比嫁给那些不识趣的男人好,”
“那就劳烦您把我打扮得漂亮些。”黑发的少年明眸皓齿,笑起来眉眼里是沉沉病气都遮不住的清秀。
“那是当然。”鬼媒人说着就拖着他往屋子里走。
鬼媒人的手劲很大,叶妄雀就算没有要挣扎的意思也被抓得手腕疼。
进到屋子里后鬼媒人按着他坐在了一把椅子上,昏暗的木屋里瞬间烛火大亮,原本空空如也的床上摆着崭新的嫁衣和绣着鸳鸯花纹的红盖头。
换上红嫁衣,盖上红盖头,叶妄雀穿戴好后被鬼媒人扶着上了花轿。
准备放下轿帘的时候鬼媒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胭脂纸,用水润湿后笑嘻嘻地递到他的嘴边:“新娘子,来抿一下,这新婚洞房夜就是要小嘴红彤彤的才招男人疼哩。”
叶妄雀掀开盖头就着递过来的胭脂纸轻轻一抿,入口一股子浓郁的花香熏得他头疼。轿外的鬼媒人看他抿完口脂后嘻嘻一笑放下了轿帘,叶妄雀坐在花轿里半是娇羞半是忐忑地一笑,心里却已经掐着穿嫁衣的自己把白眼翻上了青天。
好家伙,他还真是为了活命,把能做的不能做的想都想没想过自己会做的事都做了一遍。
“吉时已到——送新娘——”
轿外的鬼媒人大喊一声起轿,凄厉的唢呐声再次响起,染血的花轿就这么摇摇晃晃地上了路。
叶妄雀从盖头的缝隙里看到脚下未干的血迹,想来李晟被砍掉四肢脑袋塞进花轿的时候还剩着一口气,垂死挣扎时涌出的血溅得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