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传说里能克制厉鬼邪祟的东西翻来翻去也就那么几种,除掉那些过于偏门而且不靠谱的,最正统最管用的就是道家除邪驱鬼的金光神咒。
但这毕竟是在游戏里,叶妄雀也不能确定在这个游戏副本里自己那个世界的东西能不能起效,所以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最有效也最实用的办法——童子尿加蜡烛。
黑猫拦在他的身前弓起背脊,一金一碧的鸳鸯眼在夜色里泛着渗人的绿光。
“别想挣扎了。”叶妄雀在小鬼周围点了几根蜡烛围成一个圈,然后拍拍手站起身,“玄猫镇宅,驱邪避鬼,有它在你近不了我的身,水鬼惧火,有火光的地方你也不敢靠近。”
“信不信我杀了你。”小鬼的脸上用廉价的脂粉涂得惨白,两腮的位置像年画娃娃一样画着夸张的腮红,因为皮肤腐烂的缘故,脸上的皮肤堆满了肿胀的褶皱。
“你行你倒是来啊。”叶妄雀把手里的蜡烛往下移了移,“你看是你先杀了我,还是我的猫先杀了你。”
果不其然,虽然这个小鬼身上穿着长袖的衣服,但从关节的断层还是能看出不协调的地方,很明显,这个小鬼也和他上次见到的那个一样是在死后被人砍掉了小腿小臂重新拼接手脚,虽然是小孩的身高,但本质上应该是个成年人。
小鬼惊恐地避开身前悠悠燃起的烛火,一双浑浊的眼睛满是仇恨地盯着面前带着黑猫的少年:“你想做什么?”
“我没想做什么。”叶妄雀笑得那叫一个和善,“我只是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如果你能让我满意,我就放过你。”
“第一个问题。”叶妄雀又点了根蜡烛往小鬼脚边一放,“你是怎么死的。”
“我是怎么死的?”被蜡烛困住的小鬼脸上有了深深的仇恨,“你看我的样子不就能猜到了吗!我当然是被水姑娘害死的。”
“村子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毛婆子和水姑娘,都是因为她们作祟才把村子闹得不得安生,也把我害成了这副模样。”
“那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你会变成这副样子。”
一切不同寻常的死亡背后都有凶手的意图。
死于溺水,这的确符合水姑娘杀人的方式,但水姑娘杀人只是会把人溺死在井里,她没有理由非要把人砍断小臂小腿把身体拼接成小孩模样。
更何况,人死灯灭,魂消魄散,一般情况下,人的灵魂都会在死后脱离身体,只有死时有着极强的怨恨才会让魂魄滞留体内,尸体化作怨鬼作怪人间。
但他见过的那两个小孩模样的水鬼都不属于这种情况。
他们没有强烈的怨恨,也不像水姑娘那样有着强烈的攻击性,说是水鬼,他们更像是两具有着活人意识的尸体。如果是水姑娘为了复仇,直接杀了他们就好,又何必把他们变成和自己一样的鬼怪,害得自己困在水井里不得解脱。
“照你的说法,你们村里年年都会给山神娶亲求他庇佑,毛婆子和水姑娘都伤害不了你们。”
“我遇见过水姑娘,她是被困在井里的水鬼,只要不靠近水井她根本就没法伤害你们。”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死的。”叶妄雀的眼睛盯住了对方不断颤抖的嘴唇,“是不能说,还是不敢说?”
“你——你在说什么。”小鬼没有回答。
刹那的沉默过后对方选择避开他的视线,脸上的神情却有那么一瞬间,变成了深深的恐惧。
叶妄雀的眼神慢慢凝重了下来
直觉告诉他,他肯定忽略了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已经逐渐有了头绪的逻辑链正是因此缺少了相扣的一环。
“走吧。”叶妄雀招了招手,黑猫收起爪子跳回他脚边。
“你要做什么!”身后的小鬼模样狰狞地冲上来,滴水的指骨结还没碰到他就被跳起的黑猫一击抓裂了喉咙。
“做什么?”叶妄雀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灯笼往椅子上一扔。
干燥的木材易燃,蜡烛油一倒上去就燃起了火苗。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当然是为了烧死你啊。”
“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被火困在原地的小鬼尖叫了起来,,“真的要杀你们的是毛婆子和水姑娘!我和你一样都是受害者!”
“我只是让你回答我的问题,至于信不信、回答后怎么处理你,我可没说过什么。”叶妄雀隔着窗户歪头笑了笑,“我说,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信你说的话吧。”
溺死女孩的民俗,每年为山神娶亲的惯例,这个村子里从里到外都透露着不寻常的气息,卢思思的死更是佐证了他的猜测,这个村庄里一切诡异的源头绝对不是两个死去的女人。
“我是疯了才会听信一个不是人的东西说的话。”
叶妄雀没有理会身后歇斯底里的水鬼,只是抱起猫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擦了擦软绵绵的猫爪,然后起身走出了房子。
半分钟后,身后传来一声爆炸声。
人的身体含水量很高,高度腐烂的尸体并不会轻易被火点燃,但组织分解产生的气体却会在接触到明火后把尸体炸得四分五裂。
叶妄雀抱着猫走在漆黑的村间小路上,不同于白天的热闹,夜晚的村庄安静得像是早就被废弃的死村。叶妄雀没有按照原定的计划去找乾婆,而是去了村东,毛婆子曾经住过的屋子。
这是间不大的老木屋,毛婆子死后这间木屋的房门和窗户都被铁钉和木板封死,从木板的缝隙里可以隐约看到靠近门口的地上凌乱地堆着几个破损的大铁笼。
叶妄雀找了块称手的板砖砸开了门锁,封门的木板已经烂得差不多了,石头砸两下就能轻易砸断。叶妄雀掰掉周围的碎木轻轻推开门,吱呀一声轻响,铺面而来一股霉菌刺目的味道。
房间比他想象得还要逼仄,除了几个大铁笼子之外房梁上悬挂着十几条生锈的铁链,积满灰尘的纸团和杂物丢得到处都是
叶妄雀小心翼翼地把地上能找到的纸团一一摊平,大概是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纸张已经发黄甚至破碎,上面有许多消息都已经模糊。
但时间紧急,叶妄雀只能加快速度一张张快速翻阅,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只能算是走马观花,但当过文学编辑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阅读癖。平日里浏览大量来稿让他习惯了快速阅读,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对大量破碎、凌乱的碎片化信息进行记忆。
地上的纸团无论是样式还是用语都透着一股子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味道,叶妄雀边看边猜,纸上大部分都印着各色各样的寻人启事,有妇女也有儿童,有的已经模糊得只剩下寻人启事几个大字,有的还能清楚地看到最末端附上的联系电话。
叶妄雀把寻人启事一张张翻过,最后展开的是一张当年的报纸。
报纸的左下角用一整个版面报道了六十多年前某个村落中存在的溺死女童的可怕陋习,却没曾想在这可怕陋习背后牵扯出了一桩震惊社会的大型人口拐卖案件,涉案范围之广、拐卖人口之多、作案手段之残忍令人瞠目结舌。
警方破获这起案件时震惊地发现这些在众人口中将人命视作钱财的恶魔竟然是一群面带淳朴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民,而他们拐卖妇女儿童的初衷,只是为了省下给自家孩子买媳妇的钱。
村子里交通闭塞,出山只有一条泥泞的小路,每周只有一辆老式客车往返。
因为溺死女孩的习俗,村里没有女人,要娶老婆就只能花钱找城里的人贩子买,而这一笔钱对于穷困大半生的村民来说是他们之中的一些人种一辈子田都攒不够的钱。
于是他们想到了自己动手。
从淳朴的农民到杀人的恶魔,其中其实并没有太多复杂的人性挣扎。
金钱是催化剂,而一切的根源名叫贫穷与无知。
他们把贩卖人口当做正当的职业,整个村子家家户户都靠此为生,甚至在警方上门将他们逮捕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下的是要以命偿还的重罪。
按照当时的法律,村里的大部分人都要受到刑事惩罚,带头的村长一审判决死刑。犯罪嫌疑人不满于自己要遭到这样的惩罚提出上诉,受害人的家属被他们拒不认罪的态度激怒,社会各界都充斥着请求重判的声音。
而诡异的事也就在这时发生了。
警察封锁了进出山唯一的通道,因为从城里调来的警车开不进村子,警方只能在拨调人手后徒步进村。但等到他们进村的时候,他们却发现村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
得知此事的媒体蜂拥而至想要报道这桩离奇的灭村案,但警方却立刻封锁了消息,最后给出的说法是全村人畏罪自杀。
但居住在附近的人却说案件发生的前一晚,山上燃起了火光,六月的夜空下起纷飞大雪,有人说这是被村民害死的冤魂感动了上天,也有人说那天晚上下得不是雪,而是尸体焚烧后剩下的骨灰。
这桩离奇的灭村案后来被灵异爱好者称为‘迁葬山灭村惨案’,叶妄雀身为恐怖故事爱好者也对这桩六十多年前的灵异案件有所耳闻,当时的警方没有公开村民死亡的原因,只是草草封村禁止任何媒体和个人入内,虽然后来的人对此有多种猜测,但这桩案件最后还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成了真假难辨的灵异传说。
没来由的,叶妄雀拿着报纸的手微微一抖,一阵莫名的寒意窜上了他的后背。
下一秒,黑猫突然呲牙从他怀里跳到身后,漆黑的木屋里突然出现了两盏猩红的灯笼。
斑驳的血手印瞬间布满了整个房间,仿佛曾经有无数濒死的人在这间房子里垂死挣扎。一个穿着鲜红长裙的女人吊在离他不到半米的房梁上,被削掉半个脑壳的脑头颅以一个诡异的姿势低垂着,腥臭的血水顺着两条生满尸斑的腿滴滴答答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