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寂和云岁下飞机的时间是在下午,太阳很大很大,阳光热烈又?灿烂。
岑寂提前让人订了民宿,车子开到附近,他们带着行李走向小巷里的民宿。
在这落后的小镇上,酒店只有几家快捷的,民宿也仅此一家,但做得还算好,外面种了一圈的花。虽不是什么珍稀品种,但也足够清幽雅致。
云雪宁家在这里算是不错的人家,有一处很大的别墅,但云岁根本没打算在那里住。
他们过来,没提前和两位老人说过。等吃过午餐,云岁就带着岑寂过去找他们。
原先的家里拆迁之后他们搬去了另一处住宅居住,就在云雪宁他们的房子后面。小镇不大,去那里也很方便,云岁和岑寂散着步过去。
小镇的生活节奏慢,风景好,有一个湖,湖边栖着船只,偶有几个妇人在浣洗。这里的一切只是看一眼就能勾起云岁心底里所有的回忆。她贪婪地看着,乍然发现,原来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眷恋。
路过街边的水果摊时,云岁的脚步微停。
岑寂问摊主苹果的价格、香蕉的价格,一样一样地问过去。
云岁怔愣地抬眸看他,又?像是瞬间明了了他之深意一般,收回了眸光,任由他做,她只站在一侧。
岑寂买了不少水果,还有小店里仅有的枇杷罐头,拎在一只手里,另一只手去牵她,温声道:“走吧。”
云岁深呼吸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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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老太太伤心了好多天,回来后不停地懊悔,她就不该心一软替那个逆子说话,这下好了,岁岁不理?她了!
老爷子也是连声哀叹,尤其是在听到云岁挂断他们电话的声音时,哀叹声更是达到了顶峰。
老太太还正在说呢,下次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岁岁了。她真是悔死恨死,但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岁岁不理?他们的这段时间,两位老人真的是食之无味,面色看上去也就不太好,云雪宁来看了好几趟,担心坏了,可是医院一查,什么事儿没有,医生说了,是心病。
云雪宁只能坐一边儿说说他们:“你?说你们,都知道我哥和岁岁关系成什么样了,还非要掺和进去做什么?”
老太太抿着唇不说话,脸上尽是倔强。
老爷子觑她一眼。不过老太太没声儿,他指定也是没声儿的,这个家里她说了算,他的存在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云雪宁一看就知道里头有事儿,挑起细眉道:“哟,还有事在这瞒着我呐?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您呐与其藏着掖着,不如?说出来让我替你想想法儿。”
老两口就云谦平和云雪宁两个孩子,云谦平常年不在身边,云雪宁照顾他们这么多年,很多事都是她在拿主意,两位老人不知不觉的都对她有些依赖。
她如此一说,老太太心里就开始动摇。
云雪宁无奈地拍拍她的手:“您就说吧!”
小老太太可愁坏了,把气儿一叹,又?绵长又沉重,眼睛瞄了她一眼,颇为气短地说:“还不是你哥?他特地来找我好一通说,说什么女孩子娘家没人容易挨欺负,还举了好些例子。我寻思以后我和你?爸不在了,岁宝儿有事还能找个人商量,帮助,怎么也不至于无路可走。这不,猪油就这样蒙了心,就……就帮了下你?哥。我也气他呢,没肯做太多,就只是让他们见了一面。”
“妈哟,你?说你这不是糊涂?这些年岁岁需要帮助的时候多了,可你见过我哥做什么了没?他出手帮过忙吗?都这样了你?还对他抱有希望呢?”云雪宁摇摇头,老太太临老了怎么还天真起来了。
老太太撇开脸,不去听女儿嫌弃。她早后悔了,想和岁岁道歉,可岁岁都不接她电话,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想着想着,她眼眶就红了。
也是这时,门铃一响。
云雪宁止住声,起身去开门,一边开一边说:“应该是我叫的水果和蔬菜到了。”
门一开,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云雪宁看着站在门外的人,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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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岁本打算先和老人说说话再去找云雪宁,没想到倒是这样撞上。
对上她的目光,云岁抿着唇,低低地喊了声:“姑姑。”
岑寂跟着喊了人,坦然浩荡:“姑姑,您好,打扰了。”
云雪宁猛地拧眉看向这个突然出现喊自己姑姑的人,像是在问:你?谁?喊谁姑姑呢?
看着云岁,她收敛了些,缓了缓脸色,侧开身:“进来吧,爷爷奶奶很想你。”
云岁颔首,和岑寂一起走了进去。小小的庭院,两位老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听到动静,抬起眼来看,忽然一惊。
云老太太惊喜道:“岁岁!”
她急不可耐地从椅子上坐起来去牵云岁,眼眶一下子红透了。
云岁对她再多的怨恼在这一刻尽数无踪,赶紧搀住她,“您慢点——”
“岁岁,你?别生奶奶的气了,别怪奶奶了,好不好?奶奶知道错了。”小老太太委屈得不行,怕她不肯听,一口气就给说完。
云岁绷不住表情,和岑寂对视一眼,在他眼神的暗示下,她终于还是道:“算了。”
云老太太的手都开始颤抖起来,嗫嚅着唇,抱住了她。天知道她有多后悔啊?
“岁宝儿,你?不接奶奶电话的时候,奶奶心都碎了——”
云雪宁在一旁笑道:“快都坐下吧,站着做什么呢?坐下说。妈,您看还有谁来了?”
云老太太这才看到了岑寂,她看了看孙女,又?看了看岑寂,突然问:“岁宝儿,你?们这次回来是不是因为有事儿?”
云岁也不瞒她,“我们是来拿户口本去领结婚证的。”
云老太太恍惚了下:“这么快?”
她下意识看向岑寂。
岑寂走到老太太的另一边扶她,“是,奶奶,我希望您可以放心地把岁岁交到我的手中,我很爱她。”
云雪宁看了他一眼。
她把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
与此同时,岑寂也在打量她。她穿着优雅贵气,保养得宜,看上去就是家境不错的贵太太,只是眼神并不友好,挑剔且充满审视。
岑寂并没有躲,直直迎上她的目光,直到那道犀利的目光转走。
他并不知这是个怎样的人物,但在云岁的人生中,一定是一个重要的人物。
云老太太感慨不已,这俩孩子感情好她是知道的,这么快就结婚,却是她没有想到的。嫁孙女嫁得太突然,她有些不舍,迟迟没说话。
岑寂见状,温声道:“您不是少了个孙女,只是多了个孙子。”
这属实是会说话。
三言两语就还了老太太一份愉悦。
老太太抱着云岁不肯撒手,她知道,云岁嫁给岑寂是好之不过的选择,他对云岁这样好,这世上再无第二人。云岁嫁给谁都不及嫁给他让她放心。
她点点头,指了指云雪宁,“岁岁的户口在她姑姑那儿呢,你?们待会?跟去她家取一下,用完了再给寄回来就是。”
在这坐了会?,云岁才和老太太告别,跟着云雪宁去她家。也不远,几步路的距离而已。
云雪宁开了门,带他们进去,一边闲聊:“这次回来要住多久?”
云岁:“一两天吧。”
云雪宁动作一顿:“这么快?”
“也没什么别的事,只是回来看看爷爷奶奶。”云岁解释。
云雪宁看着眼前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心头涌上一股酸涩。这孩子,到底是长大了,与她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待会?别急着回去,在这里吃了饭再走吧?”云雪宁主动挽留道。
时候不早了,暮色沉下,许多人家的炊烟正在袅袅升起。
云岁想拒绝,却对上了云雪宁有些恳求的目光。她到底还是没拒绝。
“姑父在吗?”
“出去忙了,晚点就回来了。”云雪宁笑了笑,给他们拿了室内拖鞋,“小芙在楼上,我去喊她。”
她上楼去,让云岁别拘束。云岁在这里生活过,和岑寂介绍着这里。
“那边有个小花园,花园里原先养着一条狗,但是后来去世了。”
“那里的阁楼可以玩捉迷藏,而?且很隐蔽,很少被人捉到。”
“这边是厨房,很大,有两个阿姨,冰箱在这里,想偷喝可乐的时候就这样从这里钻过来,不会?被看到。”
岑寂听着听着,便问:“你?也偷喝过可乐吗?”
云岁偏头:“我看着邵芙偷喝。”
她在这里总有寄人篱下之感,哪里敢去做那样“出格”的事情。即使只是几块钱的可乐,她也得细细询问了大人才敢拿。
她从来,就没有把这里当?成过是家。
岑寂嘴角的笑意忽然一滞。
邵芙被云雪宁喊下来才知道云岁来了,她踩着拖鞋就要下去,却不见云雪宁跟上来。云雪宁解释:“我去拿户口本给云岁。”
“户口本?”邵芙狠一皱眉,颇为不可思议,“他们要结婚了吗?”
云雪宁颔首,“这次就是专门回来拿户口本的。你?乖,待会?不许欺负云岁。”
“我都多大了?我当?然不会?欺负她。”邵芙信誓旦旦道,还很不高兴被质疑。
云雪宁叹了口气,摸着女儿的头发,“要是你小时候也这样懂事就好了。”
那段时间,谁能知道她的为难?一面是侄女,一面是女儿,女儿排斥侄女,吵着闹着不让云岁待在家里,不让妈妈对云岁好,闹到她奶奶都知道了,邵家就这么个孩子,邵老太太宠着呢,哪里能让别人欺负了自家孙女去?直接给她下了死命令,她必须做出二选一的选择题。
云雪宁能怎么选?除了选邵芙,她还能怎么选?
无奈之下,她只能把云岁送回父母那里去。
这个选择题很对不起云岁,但云雪宁也是无奈之举。
邵芙听母亲这样说,心里不是滋味极了。她小时候哪里懂这个?只知道云岁来与她争夺宠爱,她讨厌云岁,讨厌这个来和她抢东西的人。长大后倒是觉得云岁也是可怜。
邵芙噔噔下楼去,“我去看看。”
云岁正和岑寂介绍着,邵芙突然出现,她的眸光不经意间扫了过去。
邵芙抿着唇,明知故问:“你?们怎么来了?”
“拿点东西。”
“哦。”邵芙让阿姨切点水果来,往旁边的沙发一指,“坐咯。”
云岁不知她又?要做什么,有些警惕。
“这段时间我有听你的话,对外公外婆好,没有惹他们生气,常去陪他们。”邵芙说,“你?爸爸这段时间不是在这住吗?也经常往外公外婆那里去,还带些吃的喝的,我常常撞见。”
云岁不置可否。
“舅舅像是痛改前非了一般,只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我都快认不出来他还是那个大导演了。还会?给我送点小礼物,问我追不追星,他帮我要签名。”
云岁轻轻点头,看上去是有在听的。
“看起来这样好的人,云岁,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他怎么对你不好的。”邵芙话锋一转,摇了摇头,“我跟他说了一些你?小时候的事情,你?小时候……被我欺负的事情。他听得很难受,舅妈也是,眼圈红通通的。”
云岁不知说什么好。
“我想,他们都很后悔。”
云岁略一失神。
阿姨把水果端上来,邵芙瞄了一眼,招呼道:“快吃,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
云岁看了眼桑葚和小台芒,笑着摇头:“早就不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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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芙的父亲回来得挺早,一行人在院中用饭,和着夕阳,热闹,还有氛围。
邵父感慨地说:“有些日子不见,云岁都长成大姑娘了,一转眼更是要嫁人了。”
实在是难以想象,当?年小小的一个孩子,如?今出落得这样好。
“以后常回来看看,这里也是你的娘家。”邵父说,举起酒杯与她碰了碰,又?与岑寂碰了碰。
酒喝得上头,他不免有些难过:“当?年你来家里,是我们招待不周了。”
一声又一声的道歉,岑寂已足以想象得出她当?年究竟是有多委屈。
桌子之下,他悄然握住了她的手。
云岁释然地笑了笑,和姑父道:“很感谢您的照顾。”
她把杯中的果汁一口饮尽。
云雪宁偷偷抹着泪。
都说姑姑疼侄女,可是她这个姑姑,当?得实在是不好。
吃完饭,她把户口本交给云岁,随之一起的还有一个房产证。
云岁不解,云雪宁说:“这是姑姑给你?准备的嫁妆,你?务必得收着。”
云岁不收,她板起脸:“真的得收。姑姑没什么好给你?的,就这些身外之物而已。”
云岁推搡来,她推搡去,到最后,云岁把东西一放就跑。
远远的,她喊着:“我真的不怨您,而?且很感激您。您对我做的已经足够多,也足够好了。”
云雪宁拉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叮嘱着岑寂:“你?别欺负她。”
她这辈子也算是识人无数,看着岑寂的模样,是个好的,这一通打量,更是不错。这一门亲事,她是满意的。
岑寂的声音稳稳当当?,掷地有声:“绝不会?,您放心。”
云雪宁泪眼朦胧,目送他们离开。
她给她哥发了条消息:「岁岁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云谦平哪里会?知道这事儿?立马给云雪宁来了电话,“怎么回事?你?说什么呢?”
“云岁回来了,来我家拿了户口本,要去和岑寂领证了。”云雪宁说着,“我知道你?想见她,她还没走,要是真想的话,就去见见,好好说说话。父女俩,何必整得跟什么仇人似的?”
虽然云岁是她侄女,但云谦平是她哥,先有哥哥后有的侄女,侄女怎么也得排在哥哥后面。而?且她和她哥的关系几十年了,和侄女才几年?云雪宁拧得清这些,心里分明着呢。再顾念再心疼云岁,她也得想着点儿她哥。
再说了,要是他们能和好,那才是皆大欢喜的大好事呢,大家都开心不是?
虽然这样通风报信有些过分,可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她想好了,她就只通知这一声,旁的什么都不做。
云谦平还真不知道云岁回来,猛地一听这消息,立马从椅子上腾起来,“什么?!她现在在哪?”
“你?自己去找找,刚从我家出去呢。”
“行。”云谦平火急火燎地就往外跑。
陶婉卿不知发生了什么,“你?去哪儿呀?慢着点!”
“云岁来了。”
“啊?”陶婉卿一急,“她来了呀?我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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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岁带着岑寂去这里的湖边走走,湖上有舟,夜晚泛舟尤其浪漫,这里围满了年轻人,看上去甚至比白天还要热闹。
云岁买了个糖人吃,兴奋地定了个小船。
岑寂无有不应,只是,“我先回去把户口本放好再过来,你?先坐会?好不好?”
“为什么?又?不重,装在口袋里就好了。”
岑寂没回答,只是很坚持,云岁只能乖乖在这里等他。反正小镇不大,民宿就在旁边,几步路的距离就能到。
夜色很美,湖上仿佛闪着微光,云岁看得沉醉。
“岁岁——”
一道声音打破了平静。
云岁对这个声音真的太熟悉了。
她没想到云谦平会?追过来。
云谦平看着小女儿手里拿着糖人的模样,只觉得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云思陶小时候也曾这样,拿着个糖人乖乖巧巧地站在那里,姐妹俩长得像,他不免觉得熟悉;陌生的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小云岁,亦或者说,他对小云岁从来都是陌生的,别说是她拿着糖人了,不管她拿着什么,他都是没见过的。
云谦平一时间又是心酸又是无奈,他小心翼翼地接近她:“岁岁,爸爸听说你?来了,很高兴……”
陶婉卿就在他后面,她亦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女儿。
“谢谢。我只是来拿个东西,明天就走了。”云岁冷漠又?疏离,像是在对外人一般。
“我听说你?要结婚了,岁岁,我做爸爸的……真的很惭愧。”云谦平垂着眸,“过段时间风头过去我们就回南沂,到时候,爸爸可以亲自送你?出嫁吗?”
他欠她太多太多了,今后她生命中的每一个时光,他都不想再错过分毫。
“你?们……你们在这里过得也挺好的,就别回去了,回头被媒体捕捉到,又?是一阵腥风血雨。就这样平静下来也挺好的。你?们年纪也大了,在这里养老,不好吗?”
云谦平没想到云岁会?这样说,也没想到她希望他们做的是留下。
云思陶那边应付不来事情,早已是在各种恳求哀求他们回去,巴不得他们立刻启程,回去替她处理?事情,回去给她撑腰。云谦平生着她的气不肯理,云思陶就打电话给陶婉卿,陶婉卿再转告给他。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云谦平再怎么样都比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强,随便做点什么都能让她东山再起。云思陶是娱乐圈的,云岁也是,云谦平还以为……云岁也是希望他早点回去的,却没想到……
云谦平怔怔的,认真思考了下云岁说的话。
的确,就这样平静下来、他们就这样在这里生活,的确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决定。在这里,他们可以拿着资产过得无比富足,不必再掺和到娱乐圈的风风浪浪中去,从前的那些过往还可以让网友们一点点地遗忘,简直是个好到不能再好的决定。
可是,在这里待着,就这样待一辈子,接下来的后半生全在这里平静无波地度过,这却是他从未想过的一种生活。
云谦平骨子里就是想闯想拼不甘平庸的,于是此时,他仍是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云岁扯了扯唇:“其实就算你?偷税漏税的事情没有被曝出来,我也是打算透露给媒体一些消息的。我恨你,很恨很恨,恨到入骨,恨到这辈子都难以忘记。我不可能把你?对我做过的事情一一遗忘,云先生,我也是个人,我会?报复的,即使你?是我的生身父亲。”
云谦平脸上的血色顷刻间褪去,嘴唇嗫嚅,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话。
“我收集了很多很多的资料,动用了很多很多的关系。那些资料足以将你?一举击垮。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动手,就有人先我一步了。”云岁坦诚道,将自己曾经有的各种心思全都剖出,没有丝毫隐瞒,更没有因为他们已经被击垮就将这些事情彻底埋于腹中。
或许会有人说她怎么能这么傻,到这时候分明没必要再说这些,徒惹怨恨,可云谦平却是知道她的意思,她这是在斩断她自己的后路,要彻底与他们割开联系。她的坦诚,想要换的是他们的断然离开,再也不见,形同陌路。
这孩子做起事情来,脑子很清明,手段也很干脆。
云谦平不停地摇着头,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这是他的女儿啊,他亲生的女儿啊,怎么可能会那样对他?
云岁咬掉最后一口糖人,把签子扔进了身边的垃圾桶。
她看着不远处湖上泛着的灯光,轻声说:“我曾经很喜欢很喜欢你,因为我觉得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英雄。爷爷奶奶常和我说,你?们一有时间就会?来看我的,你?们只是工作太忙了,忙着给我赚钱买小裙子。直到后来,我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的,没有人要。我一点都不喜欢姑姑家,不喜欢到我连户口在那里也不喜欢,这次拿户口本除了领证外,我还打算把户口也牵走,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云谦平迟疑着问:“你?姑姑对你不好吗?”
他们兄妹俩的关系从小到大都不错,他难以想象云雪宁对她是怎样的一个“不好”法。
“那是邵芙的家,里面有邵芙的爸爸和妈妈,他们一家三口过得那样幸福,我却像个外来物种一样地入侵,邵芙不喜欢。她是姑姑唯一的女儿,邵芙不喜欢,姑姑也为难。主人家为难了,我还能不走吗?可是我也想走呀,但我能走去哪儿呢?”
云岁慢吞吞地说着,看似是很平静地说出这一番话,但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她有多难受。
“我不怪姑姑,因为,连我的爸爸妈妈都不要我,她又有什么义?务一定要我呢?姑姑不要,爸爸妈妈不要,爷爷奶奶要不起,爸爸,当?年,我才几岁呀?”
这样一段,谁也不要、谁都嫌弃的日子,是她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噩梦。
她曾经在无数个夜里都想过,会?不会?哪一天,她就被送去孤儿院了呀?
孤儿院里住的,不就是没有人要的孩子吗?而?她,不就是这样的孩子吗?
云谦平的心揪揪地疼了起来。
“是爸爸不好,爸爸当年……”云谦平一时间哽咽得说不出话,“当?年我被几个对家盯着,盯得很紧很紧,爸爸不是不想要你?,只是需要时间,等那段时间过去了,风声不那么紧了,爸爸就去接你?了呀。”
“可是入学时间都快过了,要不是爷爷奶奶逼你,我就没有书读了。我知道可以找关系,可是你们愿意为我找关系吗?找关系的时候不得说我是你们的女儿?你?们愿意吗?”
云谦平再次无话可说。她才二十几岁,他已经五十多了,本以为历尽千帆,这辈子是遇不到什么能让他无言以对的事情,没想到,却是能栽在自己女儿手里。
她把他看得太清楚太分明了,他的灵魂仿佛都无处遁形。
“后来我回到家里,入学的事情解决了,但我仍然开心不起来。”云岁扯了下嘴角,带着点儿凄凉,“我原以为家是一个温暖的地方,里面会有很爱我的爸爸妈妈和姐姐弟弟,可是并没有,你?让我知道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手心的肉傻蛋可以忽略不计,少到挨同样的打,但受到的疼痛却是双倍。”
“我太羡慕云思陶了,这一羡慕,就是好多年。她才是你们的女儿,我不是。你?们那样爱她,那么,就请你?们,继续地、永远地爱下去吧。”
岑寂快步回来,看到云谦平和陶婉卿,他面色一紧。
云岁指着他,和云谦平说:“他以后就是我的丈夫了,我们会一起组建一个新的家庭,不管我们有几个孩子,我都会公平公正地对待他们,给予他们我全部的爱。以后,我们或许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了,祝你?们一切都好吧。我还是那句话,待在这里,你?们安安分分的,便可以百岁无忧。”
云岁的意思很明显,如?果他们乖乖地留在这里,那她不会?再去计较他们的事情,她手里的那些云谦平的黑料不会?放出,云谦平偷税漏税的事情也会?慢慢沉淀。但如?果他们不愿意留在这里,还要回去南沂,那后果她也就说不准了。
云谦平不明白她这是为什么,“我们留在这里与否,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云岁:“有。我想看你?,失去所有的骄傲和光环,归于平庸。当?年你做出的种种不就是为了那些声名利禄吗?那么,现在我想告诉你?,一切都是一场空,你?几十年的努力,都是白费。”
云谦平大惊,他的唇色一片惨白。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云岁抱着的是这样的心思,娇娇弱弱的小女儿,心狠起来并不输于任何人。她看着没有什么攻击力,可她也有她的一番脾气,也有她的一份心机,她也知道蛰伏,也知道掐蛇七寸,一击即中。
要么她什么都不做,要做,就做最狠的。
诚如?她所说,云谦平忙忙碌碌一生,所为的不过是那些利禄而?已。再怎么挣扎,再怎么拼搏斗争,不都只是为了那些身外之物?
而?她所要做的,就是把他这一生都在追求的东西彻底剥夺,让他这一生,变成笑话一场。
云谦平一想明白,身体几乎都要站不住,摇摇欲坠,直到扶住了身边的木栏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云岁,又?看看岑寂,抱着最后的一丝挣扎,指着岑寂问道:“是不是他这样教你?的?!”
云岁嘲讽道:“不是。是你教我的。你?教我薄情寡义,教我独善其身,教我亲情不重。他与你相反,教我重情重义?,教我善待世界,教我原来世上还有这样多的爱,而?我,配得上这世上所有的爱。”
她走过去,紧紧握住岑寂的手,仰头看他:“我们走吧。”
岑寂笑道:“好。”
他紧紧扣住她的手。
他们,从云谦平和陶婉卿身边经过。
岑寂脚步突然一顿,最后道:“今天她说的,还请务必记着。别以为她做不到,就算她做不到,盛昼也做得到。”
云谦平不甘心多年的努力与拼搏付诸东流,他真的不甘心!
“云岁!就算爸爸做过再多的错事,爸爸不也已经知道错了吗?我已经在弥补了!钱财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到了最后不也还是留给你?们这些儿女吗?爸爸现在多挣点,将来就能都留给你?们一点,爸爸还要给你?出嫁妆呢!”
“如?果世界上所有的错误都可以弥补,弥补了这些错误,就可以被抹去痕迹,那人人都可以犯错了。错了就是错了,弥补两个字,没什么意义。”云岁淡淡道,“我也不稀罕你?给我出嫁妆,我自己有,爷爷奶奶也有给。你?的钱留给你?最心爱的子女就好了,我很有自知之明,你?不想给,我也不想要。而?且你?也说了,钱财是身外之物,要那么多并没有什么用,来源合法合理?的话,够花就好。我和你?不同,你?什么钱都想要,贪婪可是七宗罪之一。”
说罢,云岁和岑寂一起离开,再无停留。
刚才他们的意思说得很明白,从此,云谦平乖乖留在这里就什么事都没有,再想东山再起,那他们自会出手将他压下。
也就是说,云谦平再也不用想着复出,前半生付出再多的心血,也是枉然。
他执着半生的东西,到了最后,在这个曾经最不重视的女儿的手上,化作了烟雾,成了空想。
他的前半生,就这样,成了笑话。
云谦平忽然瘫倒在地,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那他这辈子,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陶婉卿惊呼一声,赶紧去扶他,都快哭成了泪人。
好好的父女俩,这样就成了敌人,就成了水火不容的敌人啊!
当?年他们对云岁做的种种,如?今都被她千倍百倍地还了回来,这可不就是报应!一报还一报啊!
陶婉卿哭得不成了样子。是啊,弥补有什么用呢?有什么用?!他们从不要云岁的那一天起,亦或者说是从把云岁送回老家的那一天起,就彻底失去了这个女儿。
她哭着捶他的胸,“你?非要儿子!你?非要!你?家有皇位要继承吗?啊?!都怪你啊!我的女儿,我没有了啊!”
陶婉卿逐渐语无伦次起来,哭得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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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云谦平,云思陶实在不足为提,周述黎给云岁发来几条云思陶近来概况,简直是一条比一条惨。
云岁忍不住感慨,云思陶离开了父亲,就像鱼离开了水,无厘头地乱蹦乱跳。二十七八岁的人了,为人处世还不如?一个七八岁的小孩。
原先云思陶的工作很顺利,甚至于在同类同龄的小花中是一骑绝尘的,资源好到别人连羡慕都羡慕不来。就算云谦平出事,也还有一些资源是在云思陶手上的,只要她能把握好,在娱乐圈站稳脚跟不是问题。可现在,谁能想到云谦平一走,张持一走,云思陶竟是活生生地把所有的好资源搞砸。
她现在就处于不停地得罪人,不停地搞砸事情之中,加上粉丝脱粉、路人转黑,可以说是焦头烂额。这些事情都需要专业的团队处理?,可是她团队的领头羊是张持,张持又?走了,云岁光是站在云思陶的角度想想都觉得绝望。
既然已经想了,那就继续想下去,如?果是她,她会怎么做呢?
——云岁应该会暂时藏起来,销声匿迹,躲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把这些事情好好的理?清楚,想想解决的办法。等风头稍微过去了再出来也不迟,反正现在出现也是徒劳无益。
而?云思陶呢?
她可真是恨不得全世界的关注都在她身上。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她也还在四处蹦跶。或是找云谦平以前帮助过的人求助,或是自己去找一些合作过的导演和演员,试图进组拍戏。
可人走茶凉,事到如今谁还愿意看在曾经的情面上帮云谦平的女儿?更别提云思陶在圈里的口碑并不好,合作过一次的人可不一定想和她合作第二次。
她蹦跶多了,不免被营销号曝出来,一不小心就上了热搜。评论很整齐,一水的──「丢人!」
云谦平在圈里混了多年,也是有一定的名声和风骨的,或许曾经在一些人眼里的口碑还不错,但云思陶这一出,可真是让一些人连连喟叹:“云谦平怎么养出了这么一个女儿?”
云岁看热闹看得开心。看样子,云谦平不回南沂,云思陶指定是无路可走。
一箭双雕,正好。
云岁开心地在床上滚了一圈。
这个民宿的设计实在不错,躺在床上从窗户看出去,能看到一大片的月色和山山水水。
漫天星光,在城市里已属罕见。
云岁把手机一收,去看岑寂在做什么。
明天就要离开,岑寂收了会?行李,收好行李后他把户口本放在衣物的最下面,妥善地放好。
云岁倚在门边看得新奇,“岑先生,这么宝贝这本本本呢?”
可不是?
事关另一个重要的本本能不能成功到手。
云岁实在忍不住,低头偷笑,“又?不会?跑掉。”
这哪能说得准?一日没到手,一日不安心。
她笑得肩膀都颤抖起来,岑寂无奈,把她抱起来往床上走,“这么开心,那我们不如?来做点更开心的事情?”
云岁:“不!我已经很开心了!开心到不能再开心了!”
岑寂一本正经道:“相信我,还能更开心,乖。”
云岁:……我信你个鬼哦。
她欲哭无泪地被迫到了床上,攀住他的肩膀不肯放手。
他也不要她放,就着这个姿势亲了上去。
他的喉结就在她跟前,想对它做点什么简直太容易。云岁眼光微闪,在他喉结上亲了一口。亲了一口不够,她紧接着就咬了一下。
男人的喉结上,突然就出现了一个牙印。
岑寂眸光一黯,动了动她的裙摆。
云岁呜咽着,各种求饶,叫着叫着,忽然叫了一声:“老公——”
出声之后,在对上岑寂的眸光之后,她心里咯噔地响了一下。
完了……
原先可能还能走,这下,可能,下不来床了。
她指尖攥紧床单,试图撤回:“要不你?当?做没听到?”
岑寂轻笑:“也行,那你再叫一声。”
“都说了没听到了,你?要我叫什么?”
“叫什么都行,这里的隔音应该还行。”
“不行!这里的隔音都不好的!说两句话都能被隔壁听去的那种!”
“也没关系,我查过了,这里的客流量很低,这两天只有我们两个入住。”
云岁暗道,这是蓄谋已久啊?
他蓄谋已久的事儿,那她哪里还跑得掉?
果然——
下一秒,他用膝盖顶开她双腿,咬住她的耳垂。来势汹汹如倾厦之势,丝毫没有让她喘气的意思。
到了最后,云岁的呜咽声变成了哭声,听得出来这哭声是刻意忍着的,低低哑哑,听起来可怜极了,还带着妩媚之气,多多少少勾着人几分魂魄。持续时间还怪长的,一直到了后半夜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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