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是我们村里一个有名的混子，一个人住在村子里头的一间破草屋里，平日里也不见出来，大家都不待见他，他也不待见村里人，像是有什么仇似的，怪得很。”
“一个人？”段云扬问道，“他多大了？”
“看不大出来。”少年努力回忆了一下，撇了撇嘴，“估摸着得有四五十岁吧？他整天脏兮兮的，跟个乞丐似的，谁知道。”
“......你怎么听上去情绪那么激动？”段云扬咂摸了一下小孩儿的语气，觉得有点不对味儿，于是抬头看了人一眼，“你跟他有什么过节吗？”
“他差点拐走我妹。”见暗藏着的小情绪被发现了，少年干净利索地翻了个白眼，将手插在了兜里，“我记事儿的时候我爹娘就嘱咐过我尽量离他远点，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他们夸张了。结果那一天我带我妹出去玩，一个没注意，差点把她搞丢了，结果回头就见他在和我妹说话，我一看我妹傻乎乎的，抬着小短腿就要跟他走，差点没吓死我。从此以后，我就知道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
还是十五六岁的男孩子，喜好爱恶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激昂的语气中还隐隐地透着一丝后怕的意思。段云扬想起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有些好笑又有些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在随身带着的笔记本上记了几笔，刚想说点什么，猝不及防就听到了身后的一声断喝。
“戴鸣！”
这一声响实在是有些突然，段云扬的手一抖，差点把笔给摔了，就见面前的少年也变了脸色，挤出了一个小心翼翼的笑容：“娘......”
还没等段云扬转过头去，穿着藏蓝色袄子，手上还拿着一包花布的女人就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准确无误地揪住了自家儿子的耳朵。
女人看着不过四十来岁，围着一条方巾，有些蜡黄的脸上虽说有了岁月风霜的侵蚀痕迹，但依旧能够看出年轻时的娇艳明丽。这会儿，那双吊着的丹凤眼里怒气冲冲，连带着正在上下翻动的嘴皮子里吐出的话语也利索刻薄了不少：“又一晚上不回家是吧？你爹天天在为你的事情操心，你倒好，一个人溜达出去玩还不给家里报信，这会儿在别人家里干吗呢？指望天上掉白饭给你吃？我告诉你，不可能！还有你妹妹，那么小就跟着你东跑西跑，好好的一个女孩子都跑野了，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啊你！”
虽说女人没使什么力，但被亲娘提溜住了耳朵，这会儿戴鸣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举起了双手，一脸陪笑地冲着他娘使眼色：“娘，这还有别人在呢，你给我留点面子。”
“呸。”女人毫不留情地冲着地上吐了口唾沫星子，“面子那么重要啊？比你亲爹娘都重要啊？”
这话算是没法聊下去了。
眼瞅着小孩儿已经认命地闭上了眼。段云扬“咳”了一声，主动上前，跟女人打了个招呼，顺便递上了证件。
女人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又仔细地核对了一下证件，脸色一下变了，第一反应是先往儿子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压低了声音：“你小子，又惹什么祸了？”
仍旧听得清清楚楚的段云扬：“......”
“怎么可能是我惹的祸啊。”戴鸣苦着脸，“我也不敢啊。是李嫂子昨晚上的那事，我只是正巧碰上他。”
“哦哦哦。”女人松了口气，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有些局促地冲着段云扬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小伙子，阿鸣他给您添麻烦了吧，这孩子，就是整天的不着调儿。我这就带他回去让他反省反省，您忙，您忙啊。”
“大娘您等一下。”段云扬赶紧拦住了她，想了想，道，“是这样，我刚来这个村子，也不是很熟悉。能不能借戴鸣做个向导？我看他对这片都挺熟的。”
少年原本有些沮丧的眼睛一下子重新亮起了光。
“这......”女人看了一眼儿子，还在为难，少年就已经一溜烟窜到了门口，声音欢快地飘了过来。
“能能能，是去卓宇家吧？绝对没问题，你就放心吧，我就是我们村儿的活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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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鸣看着挺自信，不过倒也没有夸大其词，毕竟是在村里长大的孩子，一草一木都熟悉。
只不过，一行人好容易到了卓宇家时，却扑了个空。
这确实是一间很破的草屋，只有一扇狭窄的窗户开在屋子的一侧，矮矮的木门紧闭着，上面上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锁。段云扬试着上前敲了敲门，一直反复地敲了好几遍也没人应，这才确认了里面确实空无一人。一转头，小孩儿已经跑到了窗边踮着脚张望了。
“真的没人啊。”他嘀咕了一句，“我还以为他故意不开门呢。”
“他经常会出去吗？”段云扬问他。
“不知道啊......”戴鸣挠了挠头，“他本来就不怎么出来见人。平日里路过他的房子门也一直关着的。”
“不过门上挂锁好像真没怎么见过。家徒四壁的，也没人来偷他啊。会不会......？”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然后试探性地看了一眼段云扬。
段云扬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的确，像卓宇这样无牵无挂的人，如果真的是他杀了人，他大可以在所有人发现之前一走了之。尸体在山上，一时半会儿也没人能发现，等到发现了，他早就不知道跑到多远的地方了。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不过这样的话，那要抓到他，可就要费一番工夫了。
“等等吧。”段云扬道，“说不定是临时有事出去了也不一定。”
“他能有什么事......”戴鸣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过这个猜测也不是没有可能性，于是他把后续的话咽了下去，道，“那你接下来去哪里？”
段云扬想了想：“李嫂子不是说她跑到了庙里吗，那是个什么庙？”
“山神庙。”戴鸣想也没想地就脱口而出，“我知道，我去过好几次。”
“她既然在那里遇到了卓宇，说不定在庙里还留了线索。”段云扬道，“我想去看看。”
“行。”戴鸣道，还没动身又想到了什么，“不过现在都快到午饭的饭点了，要不然你先到我家去休息一会儿，吃个饭什么的吧，等吃过饭了我再带你去。那个时候雾也散得差不多了，山路好走。”
哪怕自己不吃饭也不好耽搁别人吃饭，更何况，走了这么些时候，他也有些饿了，段云扬想了想，就爽快地答应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