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贺您,再晚一分钟回来您就可以和维拉小姐来个面对面的亲切会谈了。”耳边的声音懒洋洋地响了起来。
“听你的语气,你似乎很期待这样的事情发生。”段云扬从床上?坐起来,拧亮了一旁的小灯,翻开了本子。
他还是得把今天查到的线索都记下来才行。
只不过,刚刚抽出笔,他就猛地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这声音其实很细微,但在这万籁俱寂的黑夜中,人的感?知几乎都被无限地放大。那一点细碎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中如一声惊雷一般,霎时间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原先以为,是白天听到的那个女声又冒了出来。不过仔细听了一会儿,他就发现,这会儿出现的声音,与白天的声音明显有了不同。
那是一种类似于指甲在木板上抓挠的声音,混杂着低低的喘气?声,时断时续。
“……不会真是你同类吧。”段云扬听得浑身不舒服,起身就打算去开门,只不过,就在他刚开门的那个瞬间,这个声音就消失了。
漆黑的走廊上?,只有窗外投映出来的一点点光,看着遥远又渺茫。
他犹豫了一下,回身将门悄悄地掩上?,没有开灯,而是脱掉了脚上?的拖鞋,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他记忆中的声音来源。
手指触到了冰凉的门把,激得他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储藏室的门是锁着的。
穿堂而过的冷风骤然自他的耳后掠过,就像是女人低低的絮语。
“回去吧。”小家伙的声音在他耳边骤然响起,像是叹息,“现在不是记忆回溯时刻,你是想把所有人都吵醒吗?我可不负责在你被赶出古堡之后再把你弄回来。”
段云扬看了它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轻轻地走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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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段云扬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亚当斯家的饭点一向准时且风雨无阻,只会因为女主人偶尔迟延,并不会因为客人大半夜地进行了一场古堡探险而有所宽容。
段云扬一脸痛苦地将自己从床上?“撕”了下来,睡意朦胧地就上?了餐桌。
好在早餐很丰盛,算是拯救了一点他濒临崩溃的心?灵。
吃过了饭,伊莲恩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开了口:“今天,我要出一趟远门,安德森夫人病了,我得去探望她。你们俩有谁要跟我去的么?”
段云扬拿着刀叉的手顿了顿,抬起了眼。
站在上帝视角,这句话在这个时候提出来,无疑是有些?奇怪的。毕竟两天之后,女人就死在了她现在所坐的位置上,这是他抬眼的原因。
只不过,在他还未与伊莲恩的目光交汇的时候,他无意中瞥到了坐在祖母身边的两个少女的神色,而两个女孩子的表现,让他感?觉到有一些?不同寻常。
维拉的神色一如既往地温柔,但是那对微微下垂的眼睫正在微微地颤动,她似是为了掩饰自己有些?异样的情绪,伸手拿了牛奶杯慢慢地喝着。而相较于有些?慌张的妹妹,艾丽卡的脸上,却是难得的漠然。
这是段云扬精挑细选之后得出来的形容词。
年轻而娇媚的少女仿佛一夜之间蜕变成了新的模样,听到这句话之后也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只是看了妹妹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道:
“我不去了,替我向安德森夫人问好。”
伊莲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维拉。
“我……我也不去了。”少女捏着杯子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垂下了眼,“我身体有点不舒服。”
伊莲恩看了她一眼。
段云扬揉了揉太阳穴,这姑娘是真不大会撒谎。
好在伊莲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起了身,淡淡地道:“那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等到伊莲恩重新上了楼,饭桌间的气?氛才稍稍有所缓和。
不过也仅仅只是缓和而已,艾丽卡一反常态地没有多说话,只是拨弄着自己的手链,倒是维拉主动与段云扬搭了句话:
“段先生今天有什么安排么?”
“我么?”段云扬想了想,“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
“如果没有事的话,可以去邻近的城镇看看。”少女抿唇笑了笑,将落在耳前的碎发撩到了耳后,慢慢地道,“最近正是这座城市最热闹的时候,相信您会喜欢的。”
段云扬正要说话,一抬眼,看到了她耳边的一点碎光。
那是一枚很小巧的耳坠,镶嵌了一小块暗红色的宝石,星星点点的碎钻衬在周围,相较于她平时低调的打扮,格外地引人注目。
段云扬心里有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了上?来,一时之间却说不上?来为什么,只好礼貌地对着她笑了笑:“谢谢维拉小姐的推荐,如果有空的话,我一定会去的。”
少女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她身旁的艾丽卡在这个时候抬起头看了段云扬一眼,最终只是神色淡淡地起了身,少有地维持着端庄的姿态,一步一步地上了楼,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段云扬是注意到少女的目光的,也就是这种目光,让他彻底抛弃了表面上所说的,去集市上?的计划。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今天一定会出什么事。
等到仆人都过来收拾了东西,他琢磨了一下,没有立刻上楼,而是拐进了厨房。
正是热火朝天的时候,年轻的女仆们三三?两两地在屋子中忙碌着,见到他来,也只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没有多问什么,倒是正在擦拭着桌子的一个老女仆放下了抹布,主动走了过来,问他是否需要帮忙。
“夫人昨日和我们说了,菜有些?偏咸,不知道今日您觉得如何?”
“很好吃。”段云扬笑了笑,“辛苦了。”
“您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老女仆笑吟吟地看着他,“您是古堡尊贵的客人,无论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情,都可以和我们说,由我们来帮您解决。”
终究是年老者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目的。段云扬见被看出来了,也没有整那些弯弯绕绕的,径直将人请了出来。
两人寻了个偏僻的地方坐下,正好对着上?午暖洋洋的日光。
“段先生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老女仆开了口,“我在这座城堡里也居住了许多年,想必,还是能帮上?一点忙。”
“是这样的。”段云扬字斟句酌地开了口,“这两日我在古堡中居住的时候,总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老女仆的笑微微收敛了些?:“段先生住在哪儿?”
“第三层最靠右的客房。”段云扬如实地告诉了她。
面前的人眯起眼,似是在回忆房间的位置,半晌之后才开了口:“是他们的疏忽了。平日里,来古堡的客人一般是不会安排在那个房间的。”
“不过……”她微微沉思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抬眼看了段云扬一眼,却将话咽了回去。
再开口时,她已经面色如常地换了个话题,“您可知道,这座古堡是在什么时候建成的?”
又是这个问题。
敢情一个两个都是来考我建筑史的。
段云扬腹诽了一句,这回倒是答得很快:“四百多年前。”
“没错。”老女仆缓缓地点了点头,“说起来,也是老朋友了。”
段云扬:“……”
明明处在融融的阳光里,他硬是被“老朋友”这三?个字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每一个进古堡的人,其实都听到过那一个声音。”老女仆的脸上带了点奇异的神色,慢慢地道,“只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提而已,让段先生听到,确实是个意外。”
“让我来猜猜看,您是不是听到了,一个女人正在哭泣的声音?”她问道。
段云扬点了点头。
“那就是塞拉小姐没错了。”老女仆道。
“恕我冒昧,我记得,这个古堡中,似乎只有两位小姐?”段云扬试探性地问她。
“您当然不知道塞拉小姐。”面前的人似是笑了一下。
“但这座古堡中的人都知道,因为那是亚当斯家族的一个传奇。”
“当年斯卡城危难,是塞拉小姐率先披上了战袍,面对外来的敌人,被俘虏了之后,她被敌人百般折磨,却始终没有透露一个字的情报。一直到这场战役获得胜利,她才被解救了出来,只可惜,她的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
“说起来。”老女仆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个笑容,“论起原来塞拉小姐的性子,和现在的艾丽卡小姐倒是很相似,都像是桀骜不驯的玫瑰花,没有人能轻易动摇她们的心?志——这是陛下亲口说的。”
“也就是因为这个,亚当斯家的城堡花园内,种植了一大片的玫瑰花,段先生若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所以说……”段云扬皱起了眉,“塞拉小姐住在这座城堡中?”
话音刚落,他就能感觉到老女仆看了他一眼。
那是一种他很难描述的目光,像是怜悯,又像是感慨。
“您可以这么理解。”她道,“斯卡城的传说中,英雄终究会回到自己的故土。两百年前,塞拉小姐最终选择了在自己的家中结束生命,那么——”
“我们十分欢迎她的灵魂在这座城堡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