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芥川走在路上,他总觉得背后毛毛的,好像有人在跟着他。

他不动声色的继续往前走,眼角瞟向路边玻璃窗上,反光的玻璃是天然的镜子,从熙攘的人群中,他捕捉到了一抹沙色衣角。

芥川猛地回过头去,转身就往那个方向冲去,但是那个人影已经不见了,太宰先生躲了起来。

他表情忍耐的站在那儿好久没动,不自觉的握紧拳头,过了一会儿他转身返回原路。

要是以前,他早就不管不顾的掀翻地皮也要把太宰先生找出来,然后被太宰先生轻巧的几句话打发走。但现在他却学会忍耐了,不是他不在意太宰先生了,而是因为太宰先生不想被他找到。

“哦呀,”不远处的太宰治感叹了句,“芥川君竟然也学会照顾他人心情了啊。”但脸色却不自觉的有些阴沉。

这就是墨菲定律吧,最坏的事情永远在发生,不想失去的东西总会无法挽回,最不希望发生改变的人却开始变得陌生。

太宰治已经看到即将发生的未来了,这次他不想接受。

总是,总是在忍耐命运加诸他的一切,这次他也想反抗试试。

芥川感觉到太宰治气息的远离,他转头看去,太宰治坦坦荡荡、毫不遮掩地走在路上,身影逐渐远去。

每一次都在看他的背影,太宰先生总是在离我而去。

他不再驻足停留,转头走在自己的路上。走路很累很难过,但目的地是家的话,心里会有些期盼和放松。

走到公寓的楼下时,背后跟踪的人还没有消失,芥川终于不耐烦了,他转身冷冰冰的问道:“你还想跟我到哪里,小鬼?不要太过分了。”

空气一阵波动,他看向的方向出现了一个孩子,他惶惑不安的看着芥川,“你能看的到我?”

“别太自大了,小鬼,你蹩脚的异能也就能骗骗那些不知道你的人了。”芥川有点烦,这个小鬼被首领强制交给他负责,但是芥川讨厌小孩子。

其实这个小鬼的异能很强力,不只是视觉上的屏蔽,连声音、气味等都一并消除。但是芥川有了警觉之后,看人就不局限于五感,在他的感知里,这个小鬼从出大楼起,就一直鬼鬼祟祟的跟着他。

“对、对不起,我会努力的,不要放弃我。”

芥川瞪着他,谁管你努不努力,重点难道不是不要跟着他吗?

但是中野慎一不这么想,自从浑浑噩噩的亲手将仇人处刑后,他的心理到达了极限,险些崩溃,幸好有人告诉他,这件事是芥川队长安排的,同时以后他的教育和管理问题都由芥川队长负责。

他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大脑自动遗忘刚刚发生的一切,他开始期待见到这个人。

只有这个人在他的视线里,他才不会神志昏沉,他才不会瑟瑟发抖,他才不会想杀掉周围的一切生物。

在经历了漫长的犹如一辈子的仇恨煎熬,又骤然完成复仇内心空虚后,心理遭受重创的中野慎一本能的想抓着这个人不放,视线里失去这个人的踪迹,他就会焦虑不安。

但芥川不想知道他的想法,也对他雏鸟一样的行为不感兴趣。他为中野慎一提供复仇的机会,港口黑手党为中野慎一提供庇护所,中野慎一从此为黑手党卖命,很公平。

“我会听话的,吃饭吃很少,不睡觉也可以。”慎一有些困难的发出声音,试图为自己争取一下。

芥川一愣,这才想起来这个小孩心理失语的设定,“你会说话了?”

慎一也惊讶的睁大眼睛,他摸摸喉咙,后知后觉的回忆起来,“你刚刚跟我说话,我一急,话就说出来了。”

芥川哑口无言,两人互瞪半晌,他摆摆手,“算了,我懒得把你送回去了,跟我来吧。”

他转身向前走,慎一忙跑过去跟上,看着眼前飘起的黑色衣角,他小心翼翼的抓了上去,看芥川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

等银下班回家时,她就惊讶的发现家里多了一个孩子。

银满脸问号,目光投向芥川,希望兄长能解释一下情况。

芥川见状跟她介绍道:“这是今天捡到的孩子,名字叫中野慎一,首领让我负责他的训练,不用管他,明天我就会把他送回去。”

银没有拆穿他的口是心非,负责训练可没必要把人带进家里,当初太宰先生训练芥川时,可从没向他展示自己的个人生活。

中野慎一下午在港口Mafia大楼被好好的收拾过了,头发剪整齐,身上洗干净,衣服也换了新的,虽然还是过瘦,却已经看不出最开始难民一般的模样了。

芥川银对他还挺有好感的,这个孩子眼睛一直在兄长身上打转,一看就很喜欢他,再加上还是兄长带回家的,明显已经认可他了。她就笑眯眯的招呼慎一要不要看电视,要不要吃水果。

慎一不太愿意搭理她,嘴巴紧紧地闭在一起,只是往芥川身边凑。

芥川看的皱眉,“好了,银,不要多事,明天就把他带回港口Mafia大楼,让别人负责解决他的问题。”

银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这样吗?我还以为他会一直住在家里,成为我们家的一份子呢。”

芥川银也不是热情的人,既然慎一不喜欢她,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往来,她就干脆的放开手,转身去厨房洗些水果吃。

芥川却被妹妹的话触动了思绪,银好像一直比较孤单,在工作中也没有说得上话的朋友,她和立原的关系好像很不好,唯一走得比较近的只有广津先生。现在她和樋口的关系好了起来,交了朋友之后好像开心多了。

芥川陷入了沉思,银打开水龙头准备清洗水果,她回来时顺便买了樱桃,现在是樱桃的季节,吃樱桃可以补充铁和维生素,对女孩子很有好处。

两个人都没发现慎一听了刚刚的对话后兴奋的眼睛发亮。

慎一发现了一个新大陆,这个发现让他坐不下去了,在心里衡量了一会儿,他果断地跳下沙发向芥川银走去。

没过一会儿,从沉思中醒来的芥川就很诧异的发现,刚刚还对银爱答不理的中野慎一正殷勤的跟在银的后面,脸上带着甜蜜的笑,还不时的用有点沙哑的嗓音说一些小孩子讨好人的话。

银也显然被讨好到了,不时露出笑容,还把樱桃分享给小孩,两人说笑的开心,忽略了芥川还坐在旁边。

芥川有点郁闷,但也不好意思吃醋妹妹居然忘了他,又做不来亲切的插入话题,只好呆坐在一旁。

今天难得的有许多空闲时间,哥哥也不加班了,家里还来了客人,银兴致高昂的大显身手,做了天妇罗炸虾、红豆汤、蔬菜沙拉、牛排还有那不勒斯意面。

慎一从端起碗筷起就夸奖银小姐做饭美味,曾经家庭温馨的相处记忆在他身上逐渐复苏,从他那孩子样的嗓音里说出的话格外真诚。银明知道他在刻意讨好自己,还是不由得心花怒放。

饭毕,银就跟芥川开口请求:“兄长,我们把慎一留在家里好不好?港口黑手党毕竟没有专门照顾孩子的地方,那里也没人管教他,如果变成Q那样就糟了。”

“而且我很喜欢他,家里多一个人也很好,他也很喜欢哥哥,这是我们之间的缘分,我相信慎一会是一个好孩子的。”

慎一也期盼的看着他,眼神虔诚无比,“我是属于芥川大人的,从芥川大人和我做交易开始,我就只属于芥川大人。”

两双期盼的眼睛看着他,眼巴巴的等他的回应,芥川被妹妹的那句“我很喜欢他”触动了。妹妹难得说喜欢,作为兄长,怎么能不帮她实现愿望?

而且芥川想到一个问题,也是他之前就担忧过的问题,如果有一天他回不来,妹妹该怎么办?她不够强大,又总是孤零零的。

想到这里,他对慎一说:“不要叫我芥川大人,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慎一振奋起来,嘴角扭曲的上勾,眼睛放出狂喜的光,“是,芥川大人!”

“还有我呢,”银开心地笑起来,“慎一要叫我什么?”

“银姐姐!”

屋子里一片欢声笑语,这是芥川家第一次这么热闹。

银带着慎一挑选了自己的房间,慎一坚持要住在离芥川最近的房间,被芥川无情的拒绝了,那是他的书房。

退而求其次的慎一选择了书房旁的房间,芥川没再反对,而是和银帮他打扫干净,铺好干净的被褥。洗漱用具家里还有多的,但慎一的个人用品需要准备,还有必备的衣物鞋子等。养小孩子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银决定明天全家出门一起大采购,今天有些晚了,明天可以把这个当作欢迎新家人加入的第一场庆祝。银和芥川可以请假,等采购完毕还可以顺道去游乐园。

芥川不想去,芥川想工作。

“哥哥,明天上午没空的话,我们可以中午下班后再去,毕竟是慎一新加入我们家的第一天,哥哥也要做些什么来表达欢迎吧。慎一可是非常想得到你的肯定的。”

不愧是妹妹,银非常擅长对付芥川,在妹妹的信任眼神下,芥川节节败退。

达成目的后,银就不再为难芥川,放他去做自己的事情了。银自己则陪伴慎一,帮助他适应这个新家庭。

虽然显得很草率,突然决定接纳一个人加入家庭,但银和芥川都很自信不会看错人,他们也亟需在这种时候增强家庭的凝聚力。

银和芥川都各有目的,银想方设法增加哥哥在这个世界上的牵绊,芥川也希望妹妹能多一份心灵上的寄托。唯有中野慎一,只是单纯的想呆在拯救了他心灵的芥川龙之介旁边。

慎一是个好孩子,坚强又温柔。其实银回家前就已经听说了他的事情,为了给父亲报仇,一个人坚持运用异能,处在谁也看不到、谁也无法接触的状态下,坚持了好几天。

而在这之前,他还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惨死。作为一个孩子,心理受创若此,却一直没有放弃,反而还抓住了唯一可能复仇的机会,真的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孩子。

而且在报完仇后,亲手杀人和复仇完成导致的心理失衡让他不能负荷时,他居然本能的抓住了芥川来维持自己的心理状态。了不起的天赋,这是一个天生的强者。

芥川离开客厅后,来到书房开始写日记,这是他从炭十郎那里学来的习惯,有助于他理清思绪。

写作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它会让你对自己的生活进行深度剖量,这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因此聪明人一般不写作,写作的多半不太聪明。

但是就像不平则鸣一样,有时候你心里盛了太多的东西,总要有个释放的渠道,芥川的渠道就是写日记。

他没打算把日记让别人看,就算看,也是在他死后。当银整理他的遗物时,可能看到这本日记,看到他没有虚度人生,看到他有过很好的朋友,自然会为他感到欣慰,心里的悲痛也会减少一些。

但更有可能的事,银会依照他的遗嘱直接将日记焚毁。毕竟就算是面对妹妹,也有不想被探究的内心想法呢。

芥川准备出发去太宰先生的世界,当然,那个世界并不是太宰先生一个人的,但作为唯一实现太宰先生梦想的世界,芥川愿意称它为“太宰先生的世界”。

知道太宰先生想要什么后,芥川会亲自为他达成所愿。

他一直想为太宰先生做些什么,或许是回报,也或许是内心的感情让他想要付出。

就像想得到服父母夸赞的孩子,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说:看到了吗?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我会一直这么棒的,所以接下来也请多多的爱我吧。

但事实是,他和太宰先生的距离依然在不可控的拉远。身处两个阵营之类的并不重要,曾经的陈年往事让他和太宰先生都不免心有芥蒂。

一定要说的话,大概就是猜疑,当他们对视时,内心都在猜疑对方的真实想法,谁都没办法真心实意的相信对方的心意。

一方在猜疑对方真的在意我吗,他是在利用我吧,他还会再次伤害我吗?

另一方猜疑,他是假装的吧?被伤害后他怎么可能不怨恨我,他是想趁我放松警惕,对准我的心脏来一刀吗?

最能消磨感情的,无过于猜疑。它并不撕心裂肺的让你痛,所以感官被麻痹,当人们发现感情日已淡的时候,早已不再害怕失去,早已不再重视。最多会有些若有若无的感慨、遗憾:当初我们的感情还是很好的呢。

芥川不希望随着时间流逝,他们间的距离不可避免的越来越远,太宰先生是他最不希望失去的人之一,和银并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