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别有一番

秦英出门,迎面就撞上一个容貌清丽的小郎君。

“哎呦,这是哪家小公子,这么晚了来王府,是找殿下诉衷肠么?”秦英打趣了一句。

“秦将军好。”楚棠退开一步,躬身问好。廊下已经挂起灯笼,柔和的烛光映在楚棠脸上,将人衬托的谪仙一般。

“呦,是楚郎君啊,属下眼拙,竟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哪个仙君下凡了。”秦英听出楚棠的声音,凑近了仔细一看,不由赞叹道。

“秦将军说笑了。”楚棠还待再说,就听殿内有人唤他。

“楚棠。”高凤见楚棠跟秦英说起话来没完没了,不禁有些烦躁,扬声叫人进来,“在外头啰嗦什么。”

楚棠赶紧拜别秦英,快步掀开门帘走进殿内。

“嘁......”秦英拎起帅印上的红绳提到眼前,用手指“当”地弹了一下,“好大的醋味儿。不行,我得赶紧回去安抚一下我那爱侍,不然明天一走,又要和我怄气。”

楚棠进门就跪倒,先给高凤请安:“奴给主上请安。”然后又爬到高凤身边,跪好听用。

桌子上已经摆好各种菜品,楚棠偷偷瞄了一眼。很好,粥是粥、菜是菜,除了馒头他一个也叫不上名儿。

楚棠大气儿都不敢出,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高凤见他喉结滑动,以为他饿了,便道:“起来,坐下陪我吃饭吧。”

楚棠跪着把头一低:“奴不敢。”

高凤放下筷子,伸手捏住楚棠的下巴,强迫他抬头,垂眸看着他:“这也不敢,那也不敢,违抗本王的命令你倒是敢得很。晌午才说过不会忤逆了,晚间就又不听话了。”

楚棠急得额头沁汗,慌忙解释:“不是的主上,奴不敢不听话,只是奴身份实在卑贱,岂能与主上同桌而食。主奴有别,还请主上饶了奴吧。”

高凤无奈地放开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别的小侍,为了能到主子身边伺候,那是使出浑身解数,无所不用其极。怎么你偏偏就这么不识抬举呢!”

“能伺候主子是奴的福分,奴求之不得。但奴要谨守本分、不可僭越,求主上只管吩咐奴干活,不要再为难奴,让奴做些不合规矩的事了。”楚棠给高凤磕了一个头,乞求道。

“我没把你当奴隶,我......”高凤看着他如此卑微,心头涌上一股酸涩,她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把楚棠身上的奴性去掉。

楚棠垂头不语,恃宠而骄下场凄惨的例子,他打小在宝簪皇宫里见得多了,宠你的时候要星星不给月亮,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珍宝都捧到你面前,腻了烦了,打一顿二两银子发卖了管你是死是活。

那些当初哄你赏赐的金银珠宝、豪屋广厦,你一件都带不走,病了死了草席一卷,连最后的体面都难得。

所以要时刻谨记,无论主子把你当什么,做奴的都得有自知之明,不要抱不该有的幻想。一张奴契镇在那里,凭你怎么挣扎折腾,也不过是案上鱼肉任人宰割罢了,难道还能反了天不成?

高凤也想到了此节,如果把奴契还给楚棠呢,他是不是就不会整日提心吊胆了?

随即又在心里摇摇头,楚棠现在对她只有畏惧,若再得了自由身,定然会想办法逃离王府的。

她高凤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好容易重来一次,皇位和楚棠,她都要。

她看了眼态度恭顺的少年。

想要奴契,可以啊,那就趁早死心塌地的跟了她,拿婚书来换。

高凤右手指尖敲着左手手心,抬眼在殿中扫视一圈,室内除了她和楚棠,再无旁人。便想出个折中的法子。

“你能安分守己,这很好。但本王不喜欢自己的奴隶在外人面前卑躬屈膝,这样会有辱本王的身份,你明白么?”

“是,奴明白,秦芳将军也对奴交代过的。”

“嗯。这样吧,以后你跪拜的范围,便只在这个大殿内,且得是只有你我二人的时候。出了大殿的门,或者有其他人在的时候,你便不可以再如此了。这样你既守了奴隶的本分,本王也不会因你失了身份,你看如何?”高凤用商量的语气跟他说道。

“是,奴遵命。”楚棠跪直身子,“请主上用膳,一会儿饭菜该凉了。”

高凤一笑,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反正只有她和楚棠两个人,楚棠再怎么摇尾乞怜,也可当做是闺房之乐。听闻许多大人家里,夫侍也是这么伺候妻主的。

念及此,高凤丹田间涌起一股热意,她双腿交叠,往椅背上一靠:“本王怎么知道这饭菜有毒没毒,你先替我尝一遍。”

楚棠为难地看向满桌美味佳肴,杯盘餐盏陈列,菜色足足有百十种,便是一样尝上一口,也得把他撑死。

但主上吩咐,他不能不吃,只好拿起银箸从桌边的菜品开始吃起。

高凤胳膊搭在椅子扶手上,用手撑着额头,看他吃一道,便报一道菜名。

“清蒸鲥鱼。”

“虾糜豆腐羹。”

“芙蓉蟹黄包。”

“香橼梨子。”

“甜酱瓜茄。”

“酸笋。”

“......”

楚棠停下来,将口中的玉露糕咽下:“主上,应当是奴伺候您用膳,给您报菜品名目的,这......”

他以前见过得宠的奴侍服侍主子用膳,手上轻轻巧巧就能把鱼刺肉骨剔出来,知道主子的喜好,一张巧嘴跟说书似的,能把菜品从选材制作到摆盘讲究再到名字寓意,说得天花乱坠,想方设法劝着主子多进些饭食。

可他实在是不懂啊。他不是蠢笨,只是没吃过没见过也没人教过,哪里会那么多呢。

“主上,奴明日就去膳食房,跟掌厨的好好学。三个月,不,一个月,奴一定全部记牢。”楚棠握紧了筷子,紧张道。

“不用,学这个做什么。跟我多吃几顿饭,自然就记住了。你只管它好吃不好吃,不用管怎么做的。”高凤点了几道吃的,让楚棠给她布菜。

楚棠另换了银箸汤匙,小心地将她说的几样菜品盛在小碗里,双手举过额间敬上。

心下思量,看来主上对饮食一道并不热衷,那主上喜欢什么?

他想起主上赏赐的西厢房里,摆放的有琴匣,还有棋盘。

便小声试探道:“那奴跟府上伶人学学乐理?”

高凤吃着楚棠递上的饭菜,闻言眉头微蹙:“不必。”

“那......学学对弈?”楚棠咬着下唇,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或者跳舞?”

高凤停下筷子:“不过都是些娱人之技,你学这些做什么?是要去做戏子,还是抛头露面当胪沽酒做个厨夫?”

“奴只是想为主上解闷儿。”楚棠被她吓了一跳,垂下头不敢直视高凤的眼睛。

“那些奇技淫巧你不必学,这两日你先歇着,只到饭点儿来点个卯即可。若闲来无事想伺候本王,就先从梳头、沐浴、更衣这些小事学起吧。”

小事?这些都是最最要命的事好么。

楚棠紧张地手指都搅在一起。据他所知,能贴身伺候,为主人做这些既亲近又私密的事情,必须得是主人最信任的属下或者最得宠的侍夫。

怎么也轮不上他一个下奴。

“主上容禀,奴身份低微,且生辰八字不祥,实在不配贴身伺候。”虽然明知说出来很难堪,还可能会被赶出去,但楚棠不得不说,主上待他很好,他不能克主。

“奴是元朔生辰,若离主人太近,会为主人招来厄运。”宝簪宫中人人都这么说他,甚至母亲阿父都觉得他不吉利,楚棠自己也这么认为。

他就是一个肮脏卑贱、蠢笨无用又命带煞星的怪胎。

“嗤......”头顶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楚棠诧异抬头,就见高凤笑靥如花。

“‘元朔’生辰不好么?本王也是‘元朔’生辰。怎么就会招来厄运了?”

楚棠大惊,连忙磕头请罪:“主上恕罪。主上乃千金贵体,自然能镇得住这双阳生辰,如凤于九天千好万好的。只是奴配不上这样的好日子。”

“行了,别怕。既然你我都是‘元朔’生辰,自然也就不怕你冲撞了我。”高凤吃饱了,把碗一搁,“再说,本王只有你一个小侍,这些事情你不做谁来做。”

主上想要小侍百个千个也是有的。但这话楚棠可不敢说出口,只得道了声诺:“奴会好好学。”

“嗯。”高凤起身,走到书架前,拿出几本册子,递给楚棠:“这一册是高殷女子常见的挽发方法和首饰,后面也有男子的。这一册是官员上朝和燕居时的穿着打扮,这一册是焚香、清供、品茗的书。以后出席各种场合都用得上。你且拿回去看看”

楚棠接过厚厚的一摞书,如获至宝般抱在怀里,道了声“是”又欲言又止。

高凤见他神色有异:“怎么?”

“奴,不识字。”楚棠羞愧地涨红了脸。

高凤一顿。

不识字么,那上一世,楚棠是怎么将这些繁琐的东西一一学会的?中间又吃了多少苦。她还经常因为对方手法生疏而斥责,而楚棠,只是凭她责罚,从没为自己辩解,也从没说过一句委屈,永远只有一句“是奴没用”。

“想学么?”高凤轻声问道。

“想!”楚棠脱口而出,发觉自己太急切,抿了下嘴,还是鼓起勇气道:“奴想学。若能读书识字,奴还机敏些,主上使用起奴来还能趁手些。”

高凤被他最后一句话说得眉头一挑。

这倒是个好主意。教会楚棠认字,以后在床上宠幸时,还可以让他读些话本子,倒是别有一番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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