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大门开着,十几个侍女鱼贯而入,将早膳摆在桌上又悄然退下。
高凤不习惯小侍伺候,身边只留了些侍女,都是自小熟识的,在军中她们是她的属下,回了王府便是她的侍从。
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高凤会在王府边上赐给她们一套宅子,多赏银钱,让她们当做聘礼自己选择夫郎。
高凤坐在桌边,抬眼便看到了候在门口的楚棠。
少年垂手而立,身形修长劲瘦,洗去一身血污,换上了她命人准备的衣服。
香檀色深衣上绣着几点红梅,腰间玉带勾勒出纤瘦身姿,没有披外氅,露在袖外的手冻得通红。头上玉簪束发,脸上红肿褪去,嘴角处还有些青紫。
玉人眉眼盈盈,唇如凝珠,往那一站便是芝兰玉树,楚楚动人。
高凤看得眼热,冲他招招手:“楚棠,过来。”
楚棠眼睫颤了颤,他心里还惦记着药引子的事,总害怕不知哪一刻自己就被宰了放血。想着一会儿还要求主上让他去看看妹妹,见上最后一面。
便把心一横,抬脚迈过门槛,然后屈膝跪倒,爬到高凤脚边,不敢靠太近,却也不敢躲太远,就停在高凤伸手抬脚能够得到的地方。
“奴给主上请安。”
高凤胸口一睹,脸色阴沉下来,半晌没言语。
好好的一竿青竹,偏偏折了。
她想让楚棠站起来,坐在旁边陪她吃饭。但她从楚棠的眼神中只能看出敬畏和恐惧。
她怕如果自己逼得太紧,不小心掰过了,会让楚棠的意志崩溃。
到时候楚棠见了她就怕,无论她再怎么做都于事无补。
就像昨晚,楚棠并没有像前生那样,主动来求她收奴,难保不是因为她心急,提前跟人接触,还强迫他坐马车的缘故。
高凤不想再逼迫楚棠,她想让他像前世那样,对自己死心塌地。
既如此,便得像前生那样,不能从一开始就对他太好,要让他慢慢适应,一点点接受她的恩赏,最后放下戒心,把身体和灵魂都献给她。
高凤回想起那美妙的滋味,便有些心驰神往。
她可真是贪心呐!
高凤盛了一碗肉糜粥,放到身前圆凳上,又在碗里放了一 柄汤匙,对楚棠道:“吃吧。”
“奴......谢主上赏赐。”楚棠挪了挪膝盖,跪到圆凳前,拿起汤匙,恭恭敬敬的吃起来。
他心中忐忑,揣摩不透主上的意图。不打不骂又不让他干活,一大清早把他叫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赏他一碗粥?
主上把他当什么?宠物,还是一条听话的狗。
“你脸上的伤,是谁打的?”高凤冷不丁问了一句。
楚棠握着汤匙的手一顿,主上问这话,难道是要给他做主?
想想也是,就算他是条狗,打狗也要看主人的。
可是,楚棠想起昨日皇宫中的情形,那个惠湘君,恐怕已经爬上龙床,得了陛下宠幸。万万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就算说出来,主上身为臣子,也不能把皇帝得夫侍怎么样。
何必多生事端。
“回主上,是奴自己不小心,奴没事的。”楚棠伏身,小心回禀。
高凤把筷子往桌上一扔:“你当我眼瞎!你当你不说我就查不出么?来人,把昨日当值的狱典给我叫来。”
“奴真的没事的。”楚棠慌忙解释。
“闭嘴,吃你的粥。”
楚棠三两口将粥吃完,正想着用什么法子劝劝主上,就见高凤拿走他的碗,又满满盛上递给他。
楚棠:“......”
他已经饱了。
以前在宝簪宫里,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有时一两天没饭吃也不稀奇。常年累月饿下来,楚棠的胃口很小。
高凤见他面露难色,也猜到了一二分,把碗放到桌子上:“吃这么少,怪不得这么瘦。以后你少食多餐,正餐之外晌午和午后各加一餐,晚间再加一顿夜宵。我让厨房备下,你自己去吃,一顿也不许落下,听到没?”
“是,奴记下了,多谢主上。”
“昨天,秦芳有没有跟你说过,咱们高殷国认主的规矩?”
“秦将军交代过了。”
“嗯,那以后你只能跪我一个人,有外人在的时候不可以跪,记住了吗?”
“......”楚棠想起昨日秦芳说的话,他若跪了谁,谁就要被打军棍,他不能牵连别人,便点了点头。
“那你起来吧,站到我身后,一会儿狱典要来了。”
“奴等狱典来了再起。”
楚棠膝行到高凤身后,刚跪好就听外头有人回禀:“殿下,狱典带到了。”
他忙不迭站起来,腿上肌肉绷得死紧,暗暗警告自己,不能跪,不能跪......
那名狱典姓郭,今日不当值,夜里和小侍亲热了一晚上,早起正要再春风一度,就被殿下一道旨令给从被窝里提了出来。
赶紧穿戴好惴惴不安地来到摄政王府,一进殿门就扑通跪倒:“请殿下安,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楚棠双膝一软差点跟着跪下去,高凤在他腰间扶了一把,才勉强站住,赶紧稳住身形站好。
高凤收回手,上面还残留着楚棠腰间柔韧的触感,她忍不住偏头望了一眼,只见楚郎玉腰不盈一握,玉带紧束,上面似乎少了点什么。
她随手解下自己腰上的玉佩,亲自给楚棠系上,璎珞轻垂,正与美人相配。
一旁的秦芳瞥了一眼那块象征着摄政王身份的玉佩,随即收回目光。
看来王府,要添一位新主人了。
楚棠以为高凤只是拿他当宠物狗打扮,宠物好看了,主人心情也好。于是乖乖地任她摆弄。
高凤理了理玉佩下的穗子,满意地笑笑。这才回头对被晾了半天的郭狱典道:“起来吧。”
“谢殿下。”郭狱典站起身,姿态恭敬的等着高凤问话。
官场上谁都知道,宁可得罪陛下,也不要对上这位摄政王。陛下恼了,送些古玩珍奇、玉郎美侍,还能糊弄过去。
而这位摄政王,铁血手腕冷酷无情,落在她手里,还不如死了痛快。
“我问你,昨日是谁打了楚棠?”高凤靠在椅子上,慵懒开口。
“这......”郭狱典偷偷觑了一眼高凤身后的楚棠,才一日没见,小奴侍就换上了寸布寸金的缂丝料子,想来是受宠了。
当下斟酌着回禀:“回殿下,小人得了秦大人的命令,一见到楚郎君就立刻给他单独安排了一个房间,并没有丝毫苛难。”
高凤揉揉眉心:“郭狱典,你既如此糊涂,连个人都看不好,便回家哄孩子去吧。想来有不少人盯着你这个肥差吧,我选个机敏点的顶替你就是。”
“殿下容禀。”郭狱典吓得跪下,不敢再隐瞒,“小人确实是将楚郎君单独看管的,只是左侧还有一间牢房,里面关押的也是宝簪国的俘虏,小人觉得没事儿,谁成想,他们自己人还欺辱自己人呢!”
“你把那间牢房里的犯人名册报上来。”
“小人记不清了......”
“嗯?”
“殿下息怒,小人这就回去取。”
“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叫人去拿名册。”
秦芳带人到天牢,拿来了昨日登记的犯人名册,交给郭狱典指认。
来回用了大半个时辰,郭狱典跪地腿都麻了,也不敢起来。
“对对,就是这个......我听他们叫他什么惠湘君,还有这几个跟他在一间牢房的,都动手了。”郭狱典找到牢房号,很快便找了出来。
“惠湘君......”高凤念了一遍,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秦芳在一旁提醒道:“就是昨日宴会上,陛下相中的那个小侍。”
“哦,是他呀,长得确实天香国色,怪不得敢如此嚣张。”高凤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
楚棠在一旁站着,根本没想高凤会给他撑腰。前十几年,受得欺凌还少么,没人管没人问不也活下来了。
所以他人虽在那儿,心思却神游天外,只想去看看楚玉怎么样了。
听到高凤说惠湘君国色天香,楚棠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蜷了一下,心头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
果然,长得美的人是有特权的,连主上也对惠湘君念念不忘。
昨日在宴会上,惠湘君先被陛下挑了去,若非如此,主上是不是也想挑惠湘君做奴侍?
后来陛下让主上挑人,主上是因为负气,所以才挑了自己么?
楚棠偏头看向高凤,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原来他,不过是个拙劣的替代品。
高凤自然没注意楚棠的情绪起伏,她手指搭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
陛下挑了人,眼下估计正在兴头上,这倒有些难办了。
她思付片刻:“既是不关郭狱典的事,那你便下去吧,自己去领罚,若有下次玩忽职守,决不轻饶。”
“是是,谢殿下。”郭狱典忙谢了恩,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跑了。
“秦芳,对着名册,查查这些人都分到了哪个府上,跟各府的管事知会一声,好好照顾。”高凤顿了一下,“但别闹出人命来。”
“是。”秦芳拿着名册,带人下去了。
“至于惠湘君么,楚棠,给本王更衣。我去瞧瞧皇父。”高凤站起身回头,没看见人。
“?”
一低头,就见楚棠又跪了下去:“你怎么又跪?”
楚棠小声道:“回殿下,屋里没......没别人了。”
“......”高凤闭了闭眼。
“罢了,给本王更衣吧。”
“奴粗鄙不堪,实在不配在主上身边伺候,亦不知主上进宫该穿哪套衣服。”楚棠大着胆子道,“请主上宣其他人进来伺候,奴自去领罚。”
楚棠伏身跪在地上,决定破罐子破摔,反正主人本来想选的人也不是他,他又何必天天在主上面前招人厌烦,还不如叫人打一顿,丢去干粗活,也好过日日在这里提心吊胆。
他甚至有些不忿,那惠湘君就这么好?勾的主上一听到那人名字就迫不及待进宫去瞧。不就是腰软些、模样俊些、会些诗文、会弹琴奏曲、会......
楚棠:“......”
算了,越想人家越是好的没边了,他跟人家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别比,比就是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