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棠不要!”
高凤大喊一声,猛地坐起身,捂住心脏位置大口喘息,额头沁满冷汗。
“殿下,又梦魇了吗?”一个人急匆匆走进来。
高凤平复下来定睛看去,是她的属下秦英。
“无事。”高凤摆摆手,接过秦英递来的茶,吃了半盏,“你先下去吧,我自己待一会儿。”
“是,属下去准备膳食。”
秦英告退后,高凤坐在那里怔愣了一会儿,抬眼去看四周。
发现自己是躺在一个营帐里,这才想起来,现在是永嘉五年,宝簪国频频犯边,自己奉皇姊高阳之命,带兵南下讨伐。
高凤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气。
她已经醒来一个多月了,接受了自己重生的实事。但还是会做噩梦,梦里她被千刀万剐,遭百姓唾骂,死后无人收尸。刀子划在身上的感觉太真实了,简直痛入骨髓。
她还时常梦到楚棠,可她让秦英查过,俘虏的奴隶里并没有这么个少年,看来是还没遇到。
多想无益,还是眼下的战局要紧。
高凤下了床,取下架子上的衣物穿戴,她向来不喜人近身,这些事情都是亲力亲为。
一身绛红战袍绣着五爪金麟坐蟒,外罩金丝软甲,发髻高束英姿飒爽。往铜镜前一站,端的是一位张扬明丽的女子,眉眼中带着凌厉。
与高殷国多数书香门第的世家贵女不同,她身上没有那种温雅端方的气质,样貌也并不柔和秀丽。
高凤自幼习武,又常年征战沙场,磨练出一身令人胆寒的戾气。
皇姊高阳曾与她说笑,叫她将来有了王夫,床笫之间温柔些,莫把小郎君吓死了。
高凤不以为意,她只是气场凶悍,又不是长的丑,甚至可以说,她是高殷国贵女中数一数二的好样貌,哪里就会吓死人了。
此时天刚蒙蒙亮,高凤走出营帐,在军营中巡视一圈,将士们正在埋锅造饭,修整兵刃盔甲,见到她纷纷行礼。
“殿下。”
高凤面色冷肃,微微颔首,将军中情形看了个大概,心下有了计较。
用过早膳,高凤让秦英叫来几个副将到帐中议事,商量接下来的进攻策略。
“殿下,咱们已经围困康平城十日有余,只要攻下康平,整个宝簪国便是囊中之物了。”一个副将信心满满道。
“可是宝簪国皇帝就是个缩头乌龟,一直躲在城内不肯应战,昨日去骂战的将士连她祖宗十八代都骂上天了,里头的人连屁都没放一个,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的士兵刚来的时候斗志昂扬,这两日有些松懈了。”秦英在一旁,握紧了手中弯刀,恨不得现在就大杀一场,她们想了各种法子,敌人就是不应战,感觉像是一拳拳皆打在棉花上,别提多窝火了。
“殿下,不然咱们就强攻吧,攻城的云梯、神机弩和火铳都准备好了。我算过咱们的粮草,最多只够支撑半月。给梁州城送去请求筹集粮草的书信,至今没有回音,也不知圣上意下如何。”说话的人名唤秦芳,是秦英的同胞妹妹,这两个人是高凤的左膀右臂。姐妹俩一文一武,秦英是高凤麾下前锋,作战有勇有谋,常常能出奇制胜,妹妹秦芳熟读兵书,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高凤对她们十分倚重,三人情谊深厚,乃是生死之交。
“可是康平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城墙十分坚固,,康平城南面是大片平原,囤积的粮食够敌军吃到老,那宝簪皇帝胆小如鼠,调集了全国二十万大军死守不出。若是强攻,就算能攻下来,咱们的将士怕是也要死伤惨重。”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你害怕你回家养夫郎逗孩子吧。”
“谁说我害怕,我这是从大局考虑。辛辛苦苦带出来的兵,眼见着要功成名就了,谁舍得让她们折在这最后一道城墙上。”
“你就是胆子小......”
“好了,不要吵了,一切听殿下指挥。”秦芳抬手制止她们。
高凤安静坐在主座上,看着几个将士争论不休,不发一言。
在场的都是她最忠诚的属下,前世因为她,被株连含冤而死。这一次,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绝不会再将手中的兵权拱手于人,也不会让她的人死得不明不白。
众人安静下来,都等着她指示。
高凤缓声道:“不过是一道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我们也要将损伤降到最低,不可鲁莽行事。吩咐下去,这两日做好准备,调整到最佳状态,三日后,攻城。”
将士们对高凤的命令一项是言听计从,领命下去。只剩下秦英秦芳两姐妹。
“殿下,为何定在三日后攻城?”秦芳不解。
高凤卖了个关子,随口道:“早起卜了一卦,说腊月初八是个好日子。”
其实是上一世的时候,她记得腊月初八这天,下了大雾,五丈之外看不清人影。加之腊八这天晨曦,城中百姓都忙着熬粥过节,守卫也心不在焉,大冷的天只想躲回屋里吃一碗热乎香甜的腊八粥。
谁会想到敌军丧心病狂,围困半个月,单挑这个档口攻城呢。
这天早起,大雾弥漫、雾凇沆砀,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高凤的军队在白雾掩映下悄无声息的靠近城池,身上都披着灰白色的大氅。
守城的士兵还在打盹,突然听到“咔哒”一声响,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架云梯卡在了城墙上,再往城下望去,乌压压全是高殷敌军。
士兵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见鬼了!”
她赶紧吹响牛角号,警示有敌袭。
宝簪士兵连忙组织抵抗,奈何大势已去,高殷军中好手已经攻上城墙。
高凤身先士卒,手持长剑杀入敌军,宛如从天而降的战神,宝簪士兵溃败逃散。
一直杀到日薄西山,高凤终于攻克了国都康平城,大军围住皇宫,命人送去国书,要求宝簪皇帝投降,可保满城百姓平安,否则,屠城。
“殿下,屠城太过了。”秦芳在一旁劝道。
高凤骑在马上,北风猎猎,吹起她染血的衣袍。
她嗤笑一声:“吓吓她而已。等着看吧,天黑之前她就会送来降表,牵连百姓这种千古骂名,宝簪皇帝还担不起。”
秦芳:“......”
果不其然,没过半个时辰,皇宫正门吱呀呀打开,已然头发花白的宝簪皇帝,带领着百官和后宫家眷,以及一众皇亲国戚走了出来,一个个面容悲戚,胆小的夫侍们更是哭成一团,看人数足足有几千之多。
宝簪皇帝呈上降表:“朕愿乞降,望王军宽宥,不要伤害我国百姓。”
秦英走过去,将降表接了,看过无误后退回到高凤身边。
高凤却有片刻失神,她居高临下望向来降的人群,目光在人群中一一扫过,却没有看到楚棠。
她不记得自己是在哪场战役中俘虏的楚棠了。
今日宝簪皇室都降了,这应当是最后一批俘虏,如果楚棠还没在其中,那她要去哪里找他?
“殿下?”秦芳见她半天没有反应,以为她是要在宝簪皇室面前立威。但也不能立起来没完啊,再立下去大家都要冻住了。
“嗯?哦。”
高凤垂眸看着面前的宝簪皇帝,冷声道:“我高殷向来以仁爱治天下,若非尔等三番五次犯边挑衅,也不会出师讨伐。既然尔已投降,何故仍以‘朕’自称?你让我高殷当今圣上自称什么?”
“你不要欺人太甚!”宝簪皇帝咬牙道。
“弱小萤虫,焉敢与日月争辉。”高凤将外氅一挥,“来人,都绑了,带回梁州,听凭圣上发落。至于你......”
她用剑尖轻轻滑过宝簪皇帝平天冠上的十二串旒珠,发出金玉相击的悦耳声响。
高凤似乎觉得好听,乐此不疲的来回拨弄,宝簪皇帝却吓得瑟瑟发抖:“朕,不,我......我知错了,请将军绕命!”
“我?”高凤还是不满意,语气里充满质疑,手腕猛然一翻,平天冠落到地上,五色珠玉滚了满地,宝簪皇帝花白的头发散乱,昔日威严荡然无存。
“奴!奴知错!”宝簪皇帝噗通一声跪倒,口中大喊“饶命”。
其他宝簪臣民见国主如此,皆是六神无主,跟着跪倒一片。
“带下去。”高凤嫌她聒噪,命人绑了带走。
然后抬眼,继续在人群中寻找楚棠的身影。
皇室贵族都是衣衫华丽,被困成一串压着从高凤面前排队走过,关进了囚车里。
高凤看都没看这些人,直接将目光放到了身着仆从服饰的男子身上。
人太多了,一时半会清点不完。
秦芳命人拿册子登记,对高凤道:“殿下今日劳累,回营帐歇息吧,这里我看着。”
高凤点点头:“传令下去,留下驻军守城,不许欺压百姓,若有流寇扰民格杀勿论。大军在城外修养一日,后日班师回朝。”
说罢下了马,把缰绳往随从手里一丢,便往投降的人群中走去。
“是。”秦芳抱拳领命,“殿下去哪儿?”
“随便转转。”
秦芳冲秦英递了个眼色,后者赶紧提刀跟上高凤:“殿下小心有刺客。”
高凤没理她,径直大步往里走。沿途遇到不少男子,怀里抱着小孩,见她走过来,吓得将孩子抱紧。
一直走到人群末尾,高凤看到百十名奴仆打扮的男子,便缓下步子挨个打量。
跟在身后的秦英一脸的莫名其妙,自家主子今儿是怎么了?以前她从来只管把仗打赢,从来不会理会善后之事。
就算是铁树开花想找个奴侍,也该在前头那些皇族中挑选,怎么跑到这下人堆儿里来了。
“都抬起头来,让本王看看。”高凤命令道。
那些男子不敢违抗,都忐忑地抬起头,又在看到高凤寒霜般的脸色时,惧怕地俯首,不敢吭声,四周安静地针落可闻。
一张熟悉的面容一闪而过,高凤心头猛跳,几步走到那个少年面前,许多话哽在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突然,一声婴孩的啼哭,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高凤皱眉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少年怀中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少年也看到了来到身前的高凤,惶恐地捂住孩子的嘴巴:“玉儿乖,玉儿不哭......”
“你......你有孩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高凤:一整个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