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红色,人们透过屏幕,看见了血流成河的城市轮廓,曼珠沙华仿佛站在高处,人们以她的视线来看,往下是模糊一片的红雾组成的房屋,仿佛燃起熊熊烈火。
时间回到昨天。
浮光在看着应龙离开的时候,正好系统回来,于是她顺势拔花而起组成红云,铺好舞台。
到了下午,浮光和系统商量好,系统潜入人类网络操作直播,引起混沌之城人类和妖怪的注意力,而她跟着已经策划好的剧本幻化出地狱的景象,开始面对镜头演戏。浮光没有松懈,她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搭建好一个城市的幻境,早上六点,高空之上旭日东升,隔着一层妖气,城市也展现在人们面前。
浮光依旧是成人的形态,她和服下赤足站立在手掌大小的花上,于高空向低处一望,身上化出的血液滴滴答答顺着腿滑落。
“玉藻前不是被晴明大人杀死了吗?”
“住口,那是谣言!她是自己失踪,临阵脱逃,怎么能怪在晴明大人头上。”
“可是晴明大人的式神说过的——”
“慎言,莫要让妖怪听见,来人。”
“快,快救人!”
“妖怪嗜血,寻什么理由都行,玉藻前不过是个借口,剩下的大人呢?”
“还在和那个妖怪对峙,估计着那妖怪也抵抗不了多久了。”
“杀了大半城市的人,自称曼珠沙华的妖怪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
“也不知道怎么听到风声寻来的,我们又怎么还给她玉藻前,早就不知道尸骨在哪里了,是谁泄露,回头必要驱逐。”
吵闹和哭喊一齐灌进观看者的耳朵,他们仿佛是用曼珠沙华的目光和耳朵来看和倾听,凄厉的哭喊不止,共情能力强的人早已经泪流满面。
曼珠沙华周围的红色人影被她一分为二,一片模糊的房屋红光大盛,她闪现在最后一个人影面前,手刺入它的胸膛,一直往前掼在地上,直至人影扭曲,破碎消失。
地上流淌的血液缓缓爬上半跪在地的曼珠沙华身上,变成红色的链条封锁住她,大地摇晃,四分五裂,她所在的地面裂出裂缝,链条不断缠住曼珠沙华,将她拉回地狱。
黄泉在沸腾,曼珠沙华被封印在黄泉之上。
“汝有罪,曼珠沙华。”
有人出声。
曼珠沙华眼眶通红,是外曼珠沙华的语气:“你认为我有罪?”
“是暴怒,是残杀,是罪恶。”
曼珠沙华忍受着黄泉灼烧,恶鬼啃食,她沉默片刻,固执地说:“我没罪。”
那人浅浅叹息:“若汝知错,吾可撤回惩罚,让汝重新回到地狱,再自花种重生,此为知错就改。”
谁都没再开口。
地狱常年没有变化,奈何桥上游魂匆匆,不断有恶鬼投入奈何桥,也不断有恶鬼消失,时间在曼珠沙华身上仿佛停止一般。
许久,古朴的钟声敲响,地狱为之一振,冥王陨落。
曼珠沙华抬起头,朝着某个方向缓缓露出一个笑。她挣开封印,黄泉的恶鬼贪婪地缠上她的身体,吸收着曼珠沙华的精气,她居高临下地看,漫天的花种洒落在地狱,花种疯狂生长,吸收着恶鬼和幽魂。
地狱一瞬间被毁。
她久别多年,落在奈河桥上,看着干涸的河床,眼里却什么情绪都没有。
观看直播的妖怪和人类捏着一把汗,他们摸不清曼珠沙华的想法,心下惶惶。
曼珠沙华忽然转过来:“玉藻前。”
久违的妖艳的妖鬼浅笑将匕首送进她的胸膛,抱着曼珠沙华无力往下坠的身体,轻声:“我要你的心脏。”
随着剧情推动,时间飞快流逝,在红雾散开的同时,逢魔之夜也到来。
红云重归最初的状态,只留下垂着眼睛的曼珠沙华。
屏幕上缓缓显露出许多身形,蛇骨婆,东区首领,南区副首领獭,还有一群说得上名字的妖怪,秋生和他们站在一起。另一边,「门」的人类也出现,所有人和妖怪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曼珠沙华。
谁都不好开口。
骑着应龙的满斋星抿着笑:“前辈,我来了。”
他的话破开一地死寂。
曼珠沙华没有理会,满斋星仍然在笑,似乎笑意的弧度都是精心设计好的弧度,刚刚好的笑,像是乖巧又像是礼貌性的微笑。
满斋星开了天眼,金色的裂缝在额头显露,大片莹蓝色的光从应龙身上浮现,汇聚到满斋星身上,在场的妖怪和人类能够感受到满斋星身上充斥着强大充沛的灵力。
他脚下的应龙呼吸却越来越小,半睁着浑浊的眼睛,像是飞快老化的模样,蓝色的鳞片飞快褪色。
“「束缚」。”
苍老的和满斋星不一样的声音从他口中吐出,带有言灵能力的话一旦说出,就必会执行。如果面对比他强大的生灵,他一定会受到反弹,但有了应龙源源不断的生命力提供,满斋星几乎可以和几个大妖同时对敌,并且不会占下风。
这就是满斋星为什么能够成为特级阴阳师的原因,应龙和满家的禁术缺一不可。
曼珠沙华没有动,满斋星也没有收到反噬,这说明言灵施法成功。他的心刚刚落地,下一秒胸膛受到强烈撞击,身形飞到红云一侧,在地上翻滚几下。
“太弱了。”秋生倏忽一笑。
能和蛇骨婆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的都不是一般的妖怪,这个新鲜的忧郁的面孔露出浅笑,应该是愉悦的笑容,却因为他一双灰色的眼睛,看上去如此悲伤。
人类一方听到秋生的话,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反应,百里洲微微弯腰,朝秋生鞠躬,而后直起身体:“秋生大人,久闻大名。”
秋生同样鞠躬回礼,他目光从被满斋月抱住的满斋星身上划过一圈,回到曼珠沙华身上:“聪明的孩子,不应该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敢把曼珠沙华叫作东西,一脸平静说出来的秋生简直令人毛骨悚然。观看者摸了摸自己被激起的鸡皮疙瘩,眼睛却一点都不肯离开屏幕一秒。
秋生穿着长衫,没有穿平时的开襟,他身姿修长,从妖怪面前缓慢走过,雨女紧张地握紧撑伞的手,担忧地看着他。曼珠沙华转过身看向秋生,她身后空无一物,只有猎猎作响的风声。
“你觉得,我诚意够吗?”
里曼珠沙华似乎一直掌握着身体的掌控权,她勾着嘴角,不介意自己的过往展现,反而利用回忆向秋生展现自己的态度。
“足够了。你对‘浮生御屋’真的忍下心,他们对你如何?”
“他们对我很好。”
秋生若不是知道‘浮生御屋’根本不存在,就凭借着曼珠沙华稍稍柔和的神情,他就差点相信了真有这样的一群人。
曼珠沙华扬起笑容,她趁秋生不备,往前一跃,手作利爪就要刺到秋生。
熟悉的金色光芒冲开红雾,强大的攻击击退曼珠沙华,突如其来的光刺痛所有妖怪和人类的眼睛,他们反射性地闭上眼睛。
光芒消散。
曼珠沙华半跪在不远处。
秋生伸手摸了摸额头,妖气钻出来后没有收回的触觉,好像是已经用完了的迹象。
他想,何必呢,都知道玉藻前留了一手对付她,还想着在完成任务中刺杀自己。这样想着,秋生看向曼珠沙华。
她身形虚幻,大大小小的形态不断转变,这一撞击,使曼珠沙华的马甲数据受损严重,浮光勉强定住马甲的姿态,她垂在地上的指尖开出了花。
“若是我的指尖开出了一朵曼珠沙华。那你一定要听我的话。这是为了完成玉藻前大人给的任务。”
秋生愣住。
不仅仅是他想起之前的话,还有曼珠沙华传到他脑子里虚弱的声音。
“用你怀里的匕首,杀了我。”
秋生的手忍不住握住藏在袖口的匕首,他用来防身的匕首居然被曼珠沙华发现了,应该是在场的妖怪都能够发现吧,毕竟利器在他们眼睛里无法藏匿。
他的手微微颤抖,边走边用力握紧匕首,一步一步迈得缓慢又艰难。身姿修长的男人抱住半跪在地上的妖怪,虚拢住她的身形。
“很疼吗?”
曼珠沙华声音低哑,她仍是笑,虚弱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是撒娇,尾音颤动:“有点疼。”
“很快就不疼了。”
利刃刺入后背,发出噗嗤的声音,很轻,但重重地锤在人们心上。
“是她杀的我,还是你?”
秋生感觉到怀里微微一沉,他压住鼻尖的酸楚:“大概是玉藻前吧。”
曼珠沙华抬起手,握住秋生的手肘,一张黑桃卡牌放在秋生扶着曼珠沙华的另一只手上。她低笑,语气偏执欲狂:“我更希望是你。”
“我要走了。”
秋生放缓呼吸:“好。”
“谁也不能夺走你……包括我……”曼珠沙华失神地说,秋生分辨不清她的话是对着自己还是对着玉藻前。
但很快,曼珠沙华的身体分散细小的粒子,强大的妖气泄露而出,随着风一吹,卷在半空中飘着。
人们无法出声,他们看着秋生重新站起来,回头一笑,平静的面容盛着诗人般的忧郁,似乎带着笑,像是盛开的花一样好看。
他说:“终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