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街道寂静无声。
这样的气氛下,他刻意压低声量,气息像是在她心上挠痒痒。
——“你还喜不喜欢哥哥。”
这句话在脑子里放大,钻进每一个细胞。焦软被迫去思考这个问题。
还喜不喜欢他。
她望着男人的眉眼,目光从他高挺的鼻梁到性感薄唇。月光笼在他身上,清冷矜贵的像刚刚下凡的男神仙。
长得好看,武力值爆棚,高智商学霸,竞赛奖杯拿到手软。爱慕他的女生不计其数。
靠着大一研发的一款软件赚得第一桶金,十八岁创立青鹭科技。
这样优秀的男人,她很难不喜欢。
很快。
焦软得到了答案:“喜欢。”
程让绷着的眉目舒展,哄她说出原因:“既然这样,为什么要退婚?”
她再怎么娇气霸道,也不至于对他动手,更不会不顾一切的坚持退婚。
又一次对脑细胞的抨击。
焦软想了想,回答:“因为讨厌。”
“……”
因为讨厌。
醉酒后的她不会恶意逗弄他,像是被符咒封印了妖气的小狐狸精,漂亮的眼睛里沉静而清澈,不染半点世俗圆滑,字字句句属实,每一个答案都发自肺腑。
很讨厌他?
程让对上她的目光,试探道:“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焦软注视着男人的黑眸,稀碎的光芒柔情似水,带着蛊惑,仿佛能摄夺她的魂魄。
她乖乖回答:“喜欢。”
“那为什么,坚持退婚?”程让又问了一遍。
“因为讨厌。”焦软像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
“……”
程让追问:“讨厌哥哥?”
焦软点头:“嗯。”
“不是说喜欢么?”程让极为耐心:“怎么又讨厌了呢。”
“因为喜欢,所以讨厌。”
“……”
程让决定终止话题,张开双臂:“回家了。”再问下去,他觉得自己就是个逗小酒鬼玩的傻子。
焦软迟疑了一下,背过身去:“不要你抱。”
程让说:“高空坠物会砸到你。”
焦软愣了愣,乖乖走过去让他抱。
车子经过弘大附小。
焦软趴在车窗上,看到学校门卫室。触景伤情,想到她上小学的时候,有一道题写错了,被程让扣掉的那一餐烤鸡翅。
因为半个月没有吃上烤鸡翅,所以她记忆深刻。
那是一道选择题。
题目是:右图从右面看到的是什么形状。
非常简单,但她选错了。
程让问:“为什么会选错?”
焦软不满道:“是数学老师个人的问题,他想象力不太行。”
程让“哦”了一声:“你的意思是,老师改错题了?”
“对。”她非常肯定,“我按照试卷的左右选的。试卷的右边,就是正方形。”
“所以你的试卷,是有思想的试卷,还会自己区分左右?”
“这是细节。我没想到题目这么简单,想的可能比较深刻。我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智慧。老师低估我了。”
“所以呢?小天才。”
“所以这周末的烤鸡翅,我还是要吃的。”
“天才都是孤独的。”
“……”
“家里待着吧,天才不吃鸡翅。”
代入感太强,焦软已经又产生没吃上那顿烤鸡翅的委屈了。
分明是出卷子的老师没有注明,是她的左右,还是试卷的左右,凭什么扣她的分。
她扭头看着开车的男人,抿着嘴唇,把到嘴边质疑的话吞了回去。
轿车平稳滑进车库,程让侧头看她:“焦嘤嘤,到家了。”
焦软小声感慨:“五年级上学期那次,我让自己孤独了很久,但我没有变成天才。”
“……”程让伸手解开她的安全带扣:“嘴怎么这么馋?多少年前的事儿,还记仇。清醒了没?”
“我本来就没醉。”
焦软走出一条S线,回房间,关上门。
程让担心她醉酒出什么事,在门外站到她洗完澡,看她躺到床上,才转身回房间。
背后响起小姑娘不满的声音:“程让,你不要偷看我洗澡。”
“焦软!”程让回头,见她绷着张脸,正想解释,窗户“碰”地关上了。
“……”
一整晚,程让都觉得心浮气躁,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是撞了邪才会跑去接她,给自己添堵。有人追自己的妹妹,他作为长兄,替她择婿,担心她被骗,对那小子有敌意是正常的。
他是为了保护她。
想到这里,程让猛地坐起来。
对,就是这样。
像是忽倏间茅塞顿开,他进浴室冲了个澡,躺到床上。
刚闭上眼,又再度睁开时,冷眸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眉目间情绪寡淡到近乎无情。
一会儿说喜欢他,一会儿又说讨厌他。
没有定性的小破孩,欠管教。
*
清早。
程述鸿跟周医生天没亮就去庙里上香。爷爷不在家,焦软放肆地睡到自然醒。
晨光照进卧室,焦软舒服地醒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伸了个懒腰。
不经意抬眼一望,对门敞开,程让站在柚子树边,颀长的身影被朝阳金色笼罩着,像出尘不染的谪仙。
想到昨晚跟叶落说的,她的择偶标准。
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但焦软不想承认。
对门没拉窗帘,程让当着她的面,换上休闲家居服。一身黑,又冷又酷,像个即将出去执行任务的杀手。
他抬睫看过来。
四目相对。
焦软抬腿,压在窗沿边,抱大腿假意正在做拉伸运动。
一片阴影笼罩下来,程让弯下腰,挡住了她面前的光。
若有似无的清风带进一阵很浅的烟草味,缭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他双手撑在窗台上,一双凤眸挑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昨晚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焦软想到出门之前交代程让去接她,结果他拒绝了,没来。
后来好像是学长陪她吃麻辣烫,之后应该也是学长送她回的家。
“不是很想跟你讲话。”
程让很轻地扬了扬眉梢:“怎么呢?”
焦软盯着他年轻英俊的脸看了几秒,面不改色道:“你太老了。”
“……”
太老了。
昨晚说讨厌他。
今早嫌他老。
程让盯着小姑娘,昨晚的失落和难过仿佛是他的一场梦。
他忍气吞声:“叫我抱你,帮你挡高空坠物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嫌我老,尊老爱幼一下?”
“……”
那不是做梦吗。
梦这种事情,除了当事人知道,其他人好像也不可能窥探他人梦境。
焦软已经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底气不足道:“我昨晚没有吃薯片,酒也没喝多少,喝的啤酒跟鸡尾酒还有果酒兑可乐,酒精已经淡化掉了。”
“不错。”程让破天荒的没说她,“不过——”
焦软升起不好的预感。
“你可别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
“碳酸饮料兑着喝,哪位老师教你的?”
焦软怕他到爷爷面前告状,抿着嘴默了默,谨慎发言:“你不要告诉爷爷。”怕他不肯帮她,谦虚地保证:“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不跟风练醉拳了。”
“小酌怡情,没让你戒。”程让抬手挠了挠鼻梁:“不过,得我在你身边的时候才能喝。”
焦软问:“是怕我打人吗?”
程让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说的也是。
她平时还蛮厉害的,喝醉酒之后力气更大。除了程让,怕是没有第二个能最快制止住她的人。
还是放弃醉拳算了。
程让今天心情莫名的好。亲自下厨烤了鸡翅,炖了莲藕汤。
以至于让焦软觉得,昨晚她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他开心的事。
她突然就不是很开心了。
*
年后,一晃就又开学了。
回到学校,焦软依然是那个傲视群雄的女霸王。
她们宿舍是个传奇。
宿舍双校花,本来就罕见,两人还经常同进同出,于是各种八卦言论紧随而来。
宁可冷艳,极少动容,也极为保守,很少见她笑。
焦软妖艳,身材惹火,又爱笑,笑里藏着勾魂摄魄的狐媚妖气。
林乖乖翻着论坛,愤愤然吐槽:“宁可赶紧把你男朋友带出来,让这群腐眼看人基的家伙停止把我排除在外好吗!”
焦软侧目看了一眼。
论坛楼主用的那张配图,明明是三人行,结果林乖乖活生生被裁掉,变成了她跟宁可的二人合照。
看到回帖内容,焦软突然想到雷婷婷说的那句“我表哥对女孩子不感兴趣”的话。
所以,何安锋急着跟她告白,是误以为她喜欢女生,想跟她组个CP,应付亲朋好友,互相帮助?
还就挺合理了。
*
程让定位到猎豹的所在位置,将笔记本转过去。
陈廷放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坐标:“首都,小嫂子她们校区?”
程让低眉敛眸:“能申请保护令么?”
“当年这案子所有的证据,都显示这是个意外。小嫂子与本案无关,恐怕不能。”陈廷放说,“猎豹的目的,是利用小嫂子逼你认输,这说明他很怕你。也证明案情另有玄机,他怕被你查出来。”
“我更怕。”程让唇线紧抿,不加掩饰道:“怕猎豹去伤害她。”
当年的空难并不是意外,他想找到证据,替父母讨回公道。可父母已经离开,是无法挽回的事。
他不能拿小破孩去冒险。
程让因猎豹的留言感到心悸,就在这一秒,他做出选择:“我退出。”
陈廷放愣住。认识程让多年,从没见他低过头、认过输,“放弃”这两个字,似乎不存在于他的人生当中。
是什么原因,已经显而易见。
虽在意料之外,却也没有强求。陈廷放说:“你本来就是协助侦查,没有义务跟到结案,我尊重你的选择。”
*
晚上,程让通过特殊技术连接上猎豹的主机。
对方像是在等着他,已经提前打开文档。
鼠标一动,对方立即开始打字:【程大神,想通了?】
程让很清楚,猎豹是故意暴露自己的行踪,向他示威。
程让:【我退出可以。但你得保证,不动我的人。否则,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猎豹:【抓到程大神的软肋不容易,那么恭喜我自己。江湖不见。】
叩门声响起。
程让:“进。”
程述鸿拿着柚子走进来,“嘤嘤种的,今年的果子特别甜,第一批,尝尝?”
程让接过。
“什么时候回去?”程述鸿问。
“过两天。”
“嗯,回去之前,把周婆婆打包好的特产带上,嘤嘤喜欢吃。”
“嗯。”程让没提焦软搬出去住的事。
“你也注意身体,少抽点烟。”
“平时没抽。”
“心情不好,也别拿身体开玩笑。”
“嗯。”
爷孙两的对话总是简单几个字。
程让望着老爷子的背影,突然说:“爷爷,有件事想跟你说。”
“嗯?你说。”
程让:“我跟嘤嘤,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
“……”程述鸿颇为伤脑筋地叹气:“要不要去做个亲子鉴定?”
“不用。”程让很直白地说:“我发现一个事儿,所以先向您确认一下。没有就好。”
程述鸿有点好奇:“什么事?”
“还不确定。”
“神秘兮兮的,可别是怀疑我不把遗产给你。”
程让淡笑:“那您给么?”
“嘿,还真不给。”程述鸿顺走一瓣柚子,“我给嘤嘤。”
房门关上。
程让垂睫低语:“给她也是一样的。”
*
程让躺下,头枕着胳膊,抬睫眼看衣柜。
小破孩最近总是躲着他。
以前他从没考虑过要跟她谈恋爱,反正到最后都要娶她,就和其他联姻的朋友那样。
就算当时误以为被她设计,跟她发生了关系,他也只是稍微恼了一下,没有出现那些彷徨又空洞的情绪。
他也曾试图重塑未来人生。
可妻子那个位置,就只有她。
在他的潜意识里,她是他的妻子,无可替代。
在他心里,她是个没长大的小孩,他护着她,宠着她,从没对她动过歪心思。
直到那一晚荒诞,似乎一切就都变了。
程让揉了揉额角。自认为雷厉风行的判断力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他迫切想知道答案,想去证实。
程让点开焦软的微信头像,在聊天框输入:【睡了没?】
点击发送。
消息被拒收。
“……”
月初还拉黑他?
哦,刚过完年,压岁钱够花。
凌晨三点半。
程让打开笔电,接通青鹭后台大数据库,把自己的问题分析成数据,发送给孙固。
“拿去分析一下原因。”
孙固办事效率很高,半夜加班,十分钟不到就回执邮件。
最后得出的结论。
——单相思。
程让怔了好一会儿。
他嗤笑。
数据果然是无情的东西,根本分析不出人类的感情。
一向用数据说话的男人,生平第一次,不肯相信数据。
数据出现重大失误,还是人的情感比较准确。
天蒙蒙亮。
程让打开手机通讯录,翻了翻。
陈廷放跟他一样单身,他提供的信息不准确。
明时节是焦软的表哥,立场不够坚定。
周希跟冷袂这两纨绔子虽然不靠谱,但恋爱经验比他的朋友们丰富。
程让先问的冷袂。
大清早的,冷袂吓个半死:“咋地,是不是月初的数据有问题?我这年假还没修完,我说让哥您可别搞我啊。”
“不是。”程让慢条斯理:“你不是有个妹妹么?”
冷袂松了一口气,又陡然间惊醒:“不是,你找我妹干啥?你该不会看上我妹了吧?她今年才十二岁!能别这么丧心病狂?”顿了顿,像是突然领悟到了什么:“你这条件也不是不行哈。但你得保证,将来你死了,巨额遗产都给我妹!”
“做梦。”程让不愿意听他鬼扯,开门见山道:“问你个事儿。要是将来你妹成年了,找了对象,你会想弄死那男的不?”
“我弄死人家干啥?成年大姑娘谈个恋爱我管的着么我。”冷袂像是听见了一个很奇葩的言论,“别说是我,就算是我爸妈,那还不得高兴死。”
程让:“这事儿值得高兴?”
他一点也没觉得高兴,相反,还不爽了好几天。
“你是有童养媳的人,饱汉不知饿汉饥,我特么一年被催婚起码十二次,每月一次,跟女人来大姨妈似的。”
“……”
“奇怪,你问这干啥?”
“没什么。”程让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无缝打给周希。
电话那头传来周希笑嘻嘻的讨好声:“兄弟,你这兴师问罪的速度,是不是反射弧长了点儿?这都半个多月了。”
程让没耐心听他废话:“问你个事儿。”
周希的语气如遭大赦:“来,问问问,知无不言。”
周希没有妹妹,程让这次换了种说法:“要是将来你有个女儿,会看她对象不顺眼不?”
“会啊,当然会!”周希说:“辛苦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谁能高兴?”
程让黑眸亮了亮,立刻产生了共鸣。
还是周希经验丰富,说得对。
程让不动声色,眉目间似是拨开云雾:“嗯,那你——”他收敛不经意流露出的情绪,用长辈关怀晚辈的语气:“会不会很想弄死那小子?”
“那倒也不必。”周希迟疑了一下,“如果是父爱,一般也不会想弄死准女婿。顶多挑剔一点儿,挑挑别人的刺。”像是突然间反应过来:“不是吧兄弟,你有私生女了?”
“不是私生女。”程让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这一发现,让他顿感遍体通畅。彻夜烦闷的源头,瞬间消失。
他停顿两秒。
手指轻叩桌面,嗓音散漫道:“是我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你再说一遍,我是你的——什!么!?
程让: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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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白现在的求生欲显而易见!
可惜没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