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汽水015

质地柔软的帷幕垂落,漆黑荧幕忽然间画面跳转。短暂静默,雷声轰然震响,撕信的声音让原本低头的观众猝然将目光投向舞台。

周烬撩起眼皮,稍稍弓身前倾,眸光微沉,奈何陆游自表演一开始就不停在他耳朵边逼逼叨叨,仿佛有一万只蜜蜂在耳边嗡嗡叫。

实在被吵得受不了了,他抿紧唇,幽幽扭头,目光微凛。

陆游被他的眼神戳中,张着的嘴立马闭上,还识趣地做了一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动作敏捷地转过身。

周烬的世界终于清静下来。

而彼时江飘正站在台上,全神贯注地盯着荧幕上滚出来的台词。虽然脸上一派镇定自若,但捏着话筒的手微抖,出卖了她此时紧张的心情。

“……An apple once a day keeps your enemies away,”过滤掉最初的慌张,她握着话筒认真看词听伴奏,逐渐游刃有余,语气起伏也渐入佳境,“Don’t be fooled by their tender simile!”

三人齐唱的部分掀起台下欢呼高潮,声浪一层压过一层,差点盖住她们最后的谢幕部分。

江飘压住嘴角上翘的幅度,她笑点低,容易在这种大场面笑场,但耳边经久不断的掌声像有魔力般,不断勾着她往观众席看。

周烬他们班坐在中间前排,离得近,江飘一眼就捕捉到他的身影,好巧不巧,周烬正抬头往这看。

她顿时心虚,眼神欲盖弥彰地往旁边瞥,但在看到陆游时,视线又迅速绕回周烬身上,小剧场亮眼的灯光在少年冷峻锋利的面容上游走,衬的他冷白肤色愈发显眼。

他双手交握,十指紧扣,脊背挺拔,规矩靠在椅背上。

江飘眼睛被灯刺得生疼,不禁眨了眨,脑子里想法天马行空飞过,再睁眼,匆匆转身跟着另外两个人离开,刚好错过了周烬唇角一晃而过的笑。

看完最后一场表演,年级主任站在台上宣布结果,在江飘屏气敛神期待他念出一等奖结果时,他却卖关子了,吊着大家的胃口,从优秀奖开始念起。

优秀奖,没有;三等奖,没有,至于二等奖……

英语课代表在这时突然拉着她的手跟她悄悄说,“好像二等奖也不错?”

江飘转了转眼睛,脑子飞速运转,也悄悄答,“再等等。”

“现在来宣布一等奖的得主,让我们来看看是哪三个班级呢?”年级主任拖腔带调,边扫一遍台下坐着的学生,边翻看手里的得奖名单。

台下有同学大声冲他喊,“主任快念快念,念完我们好回去收拾书包回家!”

有人带头了,就会有一群人附和,少年清澈爽朗的嗓音回荡在偌大封闭的剧场里。

原本还在刻意吊学生胃口的年级主任顿时作罢,清了清嗓子,又摆摆手,对着话筒喊,“安静!最后一节课照常上!”

年级主任这话一出,吵闹的人群顿时熄声,没过一会,又冒出“啊啊”抱怨声一片。江飘苦着脸,瘪瘪嘴朝薛吟靠过去,用气音超小声交头接耳,“我就知道学校会这样,绝不会丢掉任何一节课。”

薛吟也轻叹一口,单手拖着左边脸,眉毛下耷,习以为常点点头,“如果有一天学校提前让我们走,那一定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两人脑袋挨在一块,满脸“我就知道”的模样摇了摇头。

见状,年级主任拍了拍话筒,又重新把学生的注意力给拉回来,“现在我来宣布,一等奖得主的班级是,高一十一班!高一八班!高一二班!让我们恭喜以上三个班级!”

二等奖得主宣布完后,江飘就预料到了她们的成绩,只是一直在等待从年级主任的口中得知确切的结果。

直到它被念出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立马松了一口气,喜上眉梢,左拥右抱旁边的两个人。

心里愉快地想,一周的努力总算没有打水漂,名次的证明是最直观的反馈。

散场后,江飘跟薛吟两人手挽手从小剧场回教室,路上碰到在斜前方走的熟人,江飘嘴角噙起一抹惊喜的笑,拉着薛吟飞快跑过去,“周烬,陆游!”

陆游走在外侧,率先回头,看到她们俩过来,立马心生警惕,像是遇到危险立即拉响十级警报,“你们还没回教室?”

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他索性先出击占据高地,“对了,还没恭喜你们表演得了一等奖呢,很不错啊,两位大小姐。”

薛吟闻言,眼睛里笑意丝毫藏不住,全跑了出来,乜眼看他,“没想到你还挺上道。”

陆游得意地扬扬眉梢,江飘立马开始提问,“那你们刚刚有没有认真看我们的表演?”

“看了,绝对认真看了,阿烬可以证明,他看的也很认真。”陆游手肘没轻没重地撞撞周烬。

被连续撞了好几下手臂的周烬敛眸颔首,不动声色地挪远一点。

“那你知道我那句台词什么意思吗?就,翻译成中文。”她把那句短一点的台词拎出来考考他们俩,并且只说了开头一个单词。

陆游听完,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扭头,江飘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周烬。

突然被几道目光凝神盯着,少年佯装若无其事抬脚往前走了几步,江飘立马追上去,还未等她不依不饶开口追问,少年清润低醇的声音便传进她的耳朵里,“一天一苹果,敌人远离我。”

“烬烬,你!真!棒!”她一字一顿,夸得真心实意。

“嗯。”这一声应答太轻,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

“喂,阿烬,你怎么这么不厚道。”陆游往前一跃,手圈住周烬的脖颈,朝他抱怨,又分出眼神来瞄江飘,“还有你,怎么这么双标?单夸阿烬不夸我,厚此薄彼呢?”越说语气越酸,越阴阳怪气。

江飘不好意思地耸耸肩,“对不起哦!”语气笑嘻嘻,是对他阴阳怪气的回怼,一说完就不顾陆游的表情和反应,拉着薛吟一溜烟儿就跑了。

陆游气急败坏,纳闷道,“不是,你们怎么都欺负我?”

“没有。”周烬出于人/道主义安慰他。

·

英语配音大赛后,江飘收到了一张漂亮的便利贴,夹在她摊开未收的英语书里,还有一根不二家棒棒糖,牛奶味的。

她把棒棒糖拿开放在一边,垂眸端详便利贴上的字,很娟秀的小楷,落款是灯,她不禁疑惑地甩甩脑袋,在脑袋里检索相关信息。

难道是蒲灯?

脑子里闪现出这个想法,她便立马扭头看了眼,但蒲灯正在安安静静写作业。

难道是阿拉丁神灯?不可能啊。

她在这怀疑这怀疑那,薛吟忽然碰了碰她,问,“你干嘛呢?怎么疑神疑鬼的?”

她果断反驳,为自己正名,“哪里疑神疑鬼,我明明是在思考问题。”

薛吟似懂非懂点点头,撤回注意力,但江飘实在困惑,悄悄跟她耳语,“就是我收到一张夸我的小纸条,说我今晚的表演很棒,还有,觉得我很可爱,很喜欢我……”

她大致说了一些,薛吟听了,一脸八卦凑近她,“不会是某个暗恋你的……”

江飘立马瞪大眼睛,狠狠摇头,“怎么可能!这么漂亮的字明明是女生!”

两人盲猜半天,什么都没猜出来,直到放学四个人走在路上,江飘边走路边出神,低头看着脚下,但却忽略掉了前面的路灯。

薛吟立马反应过来想喊一句,但周烬已经率先一步,将手里拎着的单词本挡在江飘脑门前,正在出神的人被迫急刹车,愣愣抬眼。

“飘飘,你想什么呢?”

别提江飘自己,他们仨都被吓了一跳,但幸亏周烬做出决断快,不然他们听到的就是一声痛嚎,看到的是额头肿起的包。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江飘歉疚道歉,心有余悸地呼了一口气,赶紧往旁边空地挪。

陆游忍俊不禁,揶揄她,“是在想运动会参加神游比赛吗?”

江飘默了默,仔细把运动会项目回忆了一遍,问,“还有这种项目?”

“你还真想啊。”

“飘飘,你别听他瞎说。要参加也得是他参加,我们这些小菜鸡是不能跟他这种大佬比的。”

薛吟话一出,陆游的脸色顿时变了,轻啧一声,嚷嚷着让薛吟把话说清楚,两个人又吵起来。

薛吟懒得跟他一般见识,脚步飞快往前走,陆游一路狂追,就剩下江飘跟周烬两个人在后面慢悠悠走。

“烬烬,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她偏头。

周烬撩起眼皮,看向天边欲颓的夕阳,“什么?”

安静一会,她整理好措辞,把一直困在心里的困惑与纠结说出来。

她边说,边拧眉,似是对谈恋爱这件事有些抗拒,还语重心长劝诫周烬,“烬烬你可千万不要早恋,要好好学习,像你这种好苗子应该冲冲清北,到时候我逢人就说我有一个很优秀的朋友。”

周烬眸光一暗,身侧垂着的手轻轻摩挲几下裤缝,跟她保持步伐一致,“嗯,你也是,我的,一个很优秀的朋友。”

“真的嘛?那我继续努力!继续变强大!”少女模样娇俏,脸上笑意粲然。

两人走到离车站一半路,马路旁边驶来一辆迈巴赫,堪堪停在两人边上,车窗被缓缓摇下来,露出一张儒雅矜贵的脸,但眉宇间是岁月烙下的痕迹。

“周烬,上车。”说话是久浸商场上位者的语气。

身旁少年忽然目光沉下来,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般往前走,江飘觉得两人之间的气场很奇怪,但她也说不上来,只好赶紧追上周烬。

那辆车一直跟在两人身后,周烬终于停下脚步,跟车里的人对峙,“我先送她回去。”

“别让爸爸等太久。”他说话就像发号施令般,让江飘这个外人听起来都很窒息。

她张嘴想问周烬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看到少年铁青的脸色,她选择保持沉默,直到被周烬目送上车,她扒着车窗往后看,看他打开车门弯腰坐进车里。

太奇怪了。

周烬和他弟弟,和他爸爸的关系太奇怪了。

而此时坐进车里的周烬,脸色是一言难尽的差,他抿紧唇,双手紧扣成拳,端正坐着,跟他爸中间仿佛隔了一条楚河汉界。

“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你就不能学学你弟弟多跟人交好吗?只会读书当闷葫芦有什么用?!”

周烬对这些话已经免疫了,他从小到大听到的夸奖都是来自别人,听到的贬低与谩骂都来自家里人。

说来也奇怪,在他爸嘴里不成器的废物,在江飘的嘴里却是,优秀的朋友,在陆游的嘴里,是厉害的兄弟。

“我对人有一套原则,等价交换,要想我改变对您的态度,那您应该先反思一下您对我的态度,而且我不是没有朋友,希望您别对我的社交生活指手画脚,前十六年没管过我,现在更没必要。”

他唇角噙着冷笑,自嘲又带刺戳人。

车上气氛凝滞片刻,他便被赶下车了,站在马路边上吹冷风,只能裹紧校服外套,沿着原路返回看有没有公交站。

他爸让他等着,说以后有他弯腰屈膝求他那天。

周烬站在路灯下,仰起脖颈,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幕。

心想,怎么着都得风水轮流转吧。

作者有话要说:转转转(我哐哐翻一个跟斗),v我50听周烬复仇(bushi)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