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飘白皙修长的脖颈微弯,浓密卷翘的长睫垂落,轻颤两下。
她低着头吃手里的煎饼果子,耳朵却竖起来,细细听陆游跟周烬的谈话。
陆游说话大喇喇的,完全没避着人,饶是本来没打算听的薛吟,也听得差不多了。
她抬手摸了摸耳廓,撇过头打算跟江飘相视对个眼神。
但她一转头就看见江飘一副认真吃东西的模样,这使得她迟疑地眨了眨眼,开始思考起手里的煎饼味道。
她想不通,这煎饼果子真有这么好吃?
而江飘跟她似有心灵感应般,在她怀疑与茫然交织的目光下抬起头,拿起自己啃了一半的煎饼轻轻晃了晃。
刚刚薛吟是在比谁吃的比较多吗?
江飘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想。
不过她真的很想知道周烬的生日是下个月什么时候,也想知道他的生日打算怎么过,但偏偏周烬以一句跟以前一样就行了,把陆游打发了。
陆游了然地颔首,把手从周烬肩膀上抽回来,而她,则一头雾水地瞧了周烬一眼。
她不懂,有什么是她身为尊贵的好朋友不能听的。
她的眼神幽幽,不经意间揉进一点懊恼与烦躁,而周烬抬眸时,又恰好与她这样的眼神撞个正着。
两人面面相觑,江飘怔怔望进那双眼里,仿佛有漩涡将她席卷,引她探究。
夜色渐浓,街边昏黄路灯亮起,江飘撤回视线,挽上薛吟的手,头一歪,靠在她削瘦肩头,两人手挽着手往前走。
周烬和陆游则步调悠悠,不紧不慢跟在两人身后,像护花使者。
·
四个人在外面逛了一天,江飘回到家整个人都疲惫不堪。她推开家门,绕过客厅,准备直接回房间。
但是被坐在客厅的爸妈叫住了,她茫茫然回头,转身面对正襟危坐的父母。
“飘飘,妈妈今天留给你的纸条你看了没?”
“没有,我没来得及看。”
江飘今早出门走得匆忙,根本没来得及看清纸条上写了什么字,她当时还怕她妈写了什么重要的事,特地拿了放口袋里,打算在路上看。
只是她没想到小纸条被她折叠成小方块,遗落在了裤兜里。
她手塞进过卫衣口袋里,但就是没有碰裤兜,后面玩着玩着,她就把小纸条这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在小纸条上提醒你,让你今天抽个时间去补习老师那里试课。但是我收到补习老师的消息,说你今天一天都没有去找她。”
章文莹对她说话难得带上了斥责的语气,她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
闻言,江飘总算明白了她妈为什么这会对她摆脸色看,因为她没去试课,没有抓紧时间学习。
她不否认她在这件事上确实做错了,因为她没有认真看纸条上的内容,导致错过了试课安排。
“我自己会打电话跟老师解释。”
她眼神坦荡,扬起来的脖颈又白又直,丝毫不在意她妈的脸色,转身欲回房,然而章文莹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你自己能怎么解决?”她语气很淡,像笃定她一个小孩子能解决得了什么问题。
江飘再次回头,脸色平静,直视章文莹投过来的目光,“问题既然在我,那我会想办法解决,如果我解决不了,我会主动向你们寻求帮助。”
这样的家庭氛围让她喉咙一哽,莫名有股窒息感压在她身上,使她喘不过气。
“父母跟孩子之间不应该好好沟通吗?你们俩现在就像是在把我当犯人审一样。”江飘直截了当地吐露出她的心声。
她不喜欢这种氛围,明明之前都好好的,但因为学习,和谐融洽的家庭氛围被打破。
她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坐在沙发的父母,扭头回房间。
之前大伯母来的时候就这样,仿佛她在学习上稍微懈怠就会就离他们预设的目标越来越远。
江飘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坐下,烦闷地把脑袋埋进臂弯里,趴在桌上发呆,斟酌跟补习老师解释的措辞。
思忖半天,她打好腹稿,缓缓抬头,原本沉闷的心情在看到那个弯腰鞠躬的蓝色简笔画小人时,烟消云散。
还怪可爱的。
这是在给她道歉吗?
她单手撑着脸开始思考,敞开的窗户刮进温柔的晚风,牛油果绿窗帘被吹得鼓起来,像兜住了满满当当的伤心。
风再一吹,又尽数散开,取而代之是豁然开朗。
她下巴抵在数学书上,手机放在眼前,抬手敲了敲手机屏幕,给周烬发了条消息。
【我和我最后的倔江女士】:烬烬,我以后有不会的题可以问你吗?
刚刚她打电话跟补习老师诚恳地解释了一遍原因,也道了一遍歉,补习老师跟她说没关系,还让她另挑一个时间再来试课,但被她委婉地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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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后返校,江飘买了一大堆资料书,上课认真听课记笔记,下课拿起资料书刷题,不懂就问,问同学,问老师。
薛吟看她学习的劲头突然那么足,困惑地支着下巴看她,“你什么时候这么努力了?受什么刺激了?”
刺激?
江飘在心里感叹了声,大概是,她也想试试站在升旗台上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
不尽然,也许是,她想在两年后的夏天考出一个漂亮的分数,在那个夏天狂欢。
她漫不经心地回答,手一顿,落笔写下演算结果。
“算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吧。”她含糊地说,心里却在为自己做对的那一道数学题欢呼。
才华要和野心相配。
那就从现在做起。
薛吟从她的嘴里撬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答案,索性就放弃了,把头转过去。
上课铃敲响,她把练习册合上,掏出上课要用的教材,往薛吟那边偏了下头,“周末去不去图书馆自习?”
薛吟满眼惊诧,她万万没想到江飘把学习计划都给安排到周末了。
这是打了鸡血呀?
课上,教他们数学的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讲国庆作业,年纪轻轻就顶着秃头危机,头发稀薄,发缝明显。
以往江飘听数学听烦了就会视线转移到班主任身上,然后开始思维发散,劝她自己以后学文不学理,保护好头发。
但现在,她听数学听得十分起劲,即使在某些地方,她仍旧感到困惑,但她会翻书看知识点,也会用笔记下这个知识盲点。
她脑海里蓦然闪过,昨晚问周烬数学题时,他发过来的一条链接。
点进去,内容是关于大众对数学、对女性的刻板印象。
女生就一定要在数学或者说是理科这一方面处于弱势吗?
江飘不赞同,她眸光落在黑色文字上,在记忆里搜刮她想要辩驳的事例,不一会,她隐隐记起她们班有个女生,数学成绩就处于佼佼者,比大部分男生都强。
周烬那边良久都没回消息,直到他解完江飘发过去的题,后面才跟了一句,“你呢,你可以做到么?”
她不知道,她只能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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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四个人组了一个学习小分队前往图书馆自习,但陆游是不情愿的,他本意是想喊周烬出去转转的。
但是江飘约了周烬去图书馆自习,理由是为十一月初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做准备。陆游拿这两人没辙,又扭头去找薛吟,结果薛吟也答应了江飘去图书馆自习。
就剩下他一个人,如果他不去,就显得跟他们三个人格格不入。
陆游:“你们三个人有谁在乎过我的死活吗?”
本来正低头写作业的三个人听到他这一声抱怨,齐刷刷抬头朝他投来目光。
目光里夹杂着迷惑、不解,还有一丝莫名其妙。
陆游双手抱臂,倚着图书馆的椅子,背直挺挺地靠在上面,一言难尽地屈起食指挠了挠眉心。
江飘捏了捏笔头,满脸困惑,好心好意问,“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
陆游尴尬地低下头,原本挠眉心的那只手摊开,捂住半边脸,摇头,“没事,我只是有点晕字。”
江飘闻言,清亮的眼眸缩了缩,默契地跟扭过头来的薛吟对视一眼。
两人的脑袋迅速凑在一块,江飘小声嘀咕,“陆游怎么跟我那时候犯病一模一样?”
薛吟略微思考片刻,得出正确结论,“他可能是想走一遍你走过的路,有些事,少年人总得亲历一遍。”
江飘颇为赞同地点头,“说得很有道理,到时候他就知道晕字的坏处了。”
两人都没再管陆游,开始计时刷题。反倒是周烬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他,抬手将他合上的练习册打开到空白的一页,还好心地帮他把笔也摆在了习题册上。
陆游:“……”
我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
直到夕阳倾颓,遥遥天际泼落万顷霞光,四个人在图书馆林荫道旁分道扬镳。
从图书馆回家的路上,江飘犹豫了很久要不要问周烬,三缄其口后,她脱口而出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周烬,你生日是在期中考试之前呢,还是在期中考试后呀?”
周烬不知道她问这个的目的,定睛看她。她细细的柳眉弯弯,白皙的脸蛋被夕阳照得白里透粉,墨黑瞳孔里聚拢粲然笑意。
他指尖轻颤,像落了一只蹁跹的蝴蝶,从他的指尖窜飞、击撞他的心脏。
他仰起脖颈,冷白肌理青绿筋络尤为明显。静默片刻,指尖攥紧,他张了张唇,答,“期中考试后。”
江飘沉吟一会,又追问,“11月6号?”
周烬闻声,浅棕瞳眸里闪过细碎的光,不可思议地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