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苏琦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两三天前她还一包干劲儿立志要做金宁城里叫得上名字的话本写手,实现生活的自给自足,两人还友好商讨了一下话本剧情和金宁城现行流行话本风格之间的创新和吻合度,达成了长期合作的意向,一转眼的功夫,就成了一个要自尽一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相互对峙的剑拔弩张。
“我不是这个意思,段公子,不管我记不记得,一切以你说的为是,只是莫要再做糊涂事了。”谭苏琦看越解释他越生气,索性放弃解释,你说了算。
“此话怎讲?”段雨茗盯着谭苏琦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这是,答应了的意思?
他原本以为要费很多口舌,再加油添醋很多情节去说服她,说话的时候小心顾忌着前后的逻辑,生怕再出什么纰漏来,谭苏琦毕竟是个迂腐的读书人,她答应的这么爽快,实属不合常理。
“就是,一切照你说的算。”
情况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顺利,段雨茗问道,“谭苏琦,我们还有件事要商讨一下,成亲的事既然商定了,那该有的礼数总不能少的,可是你也说过你现在生活困窘,那我们的亲事,是嫁娶,还是入赘?”
谭苏琦一愣,是啊,光说成亲成亲,以她现在的条件,用什么来迎娶段雨茗?
段雨茗是备受宠爱的富二代,从小在段家锦衣玉食,是没有受过什么委屈的,她若是迎娶段雨茗,光凭自己在闻玉书院那二两银子的月钱肯定是不够的,而且她居然连处固定的屋宅也没有,住的还是闻玉书院给先生们准备的职工宿舍,更别说准备婚礼和聘礼所需要的银钱,跟段家的富裕比起来,她能准备的东西都是不够看的。
不管在什么时代,结婚都是一件相当耗费金钱和人力的事情,她总不能告诉段雨茗,在她的时代,还有一种存在叫做裸婚,两个人去民政局,连工本费都不用掏,直接就可以领结婚证成为法定配偶。
段雨茗如果跟她成亲,自然是要公告亲朋好友,聘礼,宴席的花费,婚礼的各项消耗,明显是她承担不起的。
谭苏琦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
迎娶吧,条件不允许……
至于入赘,万一哪一天原身回来了,看到自己成了人家的上门妻主,岂不是要被重新气死过去了。
段雨茗见她犹豫沉思,迟迟不发一言,也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逼迫她太紧,毕竟谭苏琦以前在石山书院念书,受的都是正统教育。若是她急火攻心又要晕过去,那他这好不容易物色的快要到手的临时妻主,岂不是又要飞走了。她在马车上磕晕过去已经吓了他一跳,这个时候可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他担忧道,若是不抓紧把自己的身份从未婚待嫁转变成已婚,那以后遇到的糟心事情只会多不会少。短时间之内,也很少可以再遇见这么合适的人选。
段雨茗想起有些虚伪的夫郎公子们面上安慰他的话,什么“缘分终会遇到”,他遇到的两个谈婚论嫁的缘分都已经埋土里去了,他才不要信什么缘分天注定,他注定就是个没有缘分的人。
“苏琦,你也不要太有什么压力,婚姻乃人生大事,寻常人在婚事上本来就是慎之又慎,但我们也又不是真的像寻常妻夫那样,寻求个白头偕老什么的,还是跟之前商议的一样,迎娶还是入赘,那都是不重要的事情,你在书院教书也十分辛苦,不如搬到段家来,我们也不在老宅跟我母亲她们一起住,母亲划给我一处单独住宅,咱们住着也自由,不用理会老宅那些事情,你且好好调养身体,专心写书,别的一应不用操劳担心,都交予我,待过个两三年风平浪静了,也没有人再把目光盯在咱们身上,到时候看你的意愿,我们解了婚书和离便是了,以后各自嫁娶不相干涉,我也绝对不会再去打扰你的生活……”
前提是,你这风一吹病倒,磕一下就昏迷好几天的废柴体质,能活的到那个时候。
谭苏琦一听就明白,合着这就是个作假的协议婚姻,这桥段她在古早言情小说里看过没有一百遍也有九十回,小娇妻跟霸总的协议婚姻,然后产生真爱什么的,只不过在禹朝这里,变成了段雨茗这个富二代想要协议套路她一个穷书生当上门妻主。
这还用选吗?
她能摆脱现阶段的困难生活模式,直接实现全职写手的自由职业生活,她觉得以她的狗血小说阅读经历,怎么也能在禹朝养活自己并且攒一笔钱,两年之后就是自由身,而且两年时间变数太多,指不定到时候她又去了哪个不知名朝代。
而段雨茗,可以解决困扰他的大龄男郎婚嫁问题,而且他既然提出了和离的话题,想必是已经思虑好了和离的程序。谭苏琦目前还不知道,禹朝人对大龄未婚和和离这两种男子的单身方式,哪种接受程度高,但段雨茗既然做出了这种安排,想必已经想好了所有的后果。
她就说,之前还奇怪为什么段雨茗跟自己只见了几面,就要跟她成亲,就算是她魅力大,也到达不了这样被人一见钟情,非卿不嫁的地步,原来段雨茗打的是找一个假结婚协议妻主的主意。这一切于她,于段雨茗而言,都是在短暂时间内各取所需的交易罢了。
除了,上门妻主的这个名声不怎么好听。
谭苏琦她是个在意名声的人吗?
都已经在禹朝下水写不良话本的人了,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她都能预想到,若是管院长知道“一梦生”是她,会露出怎样的惊讶鄙视五味陈杂的表情,还有书院里的同事,和学生们,无言以对,毕竟,她在课堂上可是教他们“行为端持”。
她当然会答应。
但不是现在。
段雨茗见她沉思不言,心里生出一些急躁,难道这个迂腐秀才不肯?
谭苏琦叹口气,缓缓说道,“这件事毕竟不是小事,段公子再容我一些时间,需得好好想一想。”
现在着急的是段雨茗,不是她。若是不趁着这个当口多归拢一些对自己有利的条件,以后再开口可就难了。
段雨茗刚才说,成亲之后他们会搬出段家大宅,独立生活,这样别人自然看不到他们的生活。宅子上的人都是段雨茗的手下,领着段雨茗发的工钱,听谁的指令一目了然。
段雨茗柔声问道,“苏琦,你还有什么顾虑,可以说与我听。”
谭苏琦低头,掩嘴咳嗽了两声,“我这身子,十日有八日里靠汤药养着,是怕给段公子添了麻烦,若是病气过给你或者你家里人,我就罪莫能恕了,自己还个病秧子还连累到别人……”
段雨茗赶紧安慰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怎么会连累到别人,我们自己在一处宅子住着,你若不耐烦见我家人,便不见她们,除了我母亲和我弟弟,家里对我没有什么要紧的人,我定会请金宁城最好的大夫为你调理身体,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只要金宁城里买的到的,我定送到你眼前来。”
谭苏琦推辞道,“就算是顶着赘妻的名头,你的钱我也是花不安稳的,我自小读书,深知女儿家当自立,若是一味只花你的钱,我真是枉费了圣人的教诲。段公子可以慷慨,但我却不能贪得无厌,而且我也看得清楚,这世道对男儿的苛责,段公子经营宁风书局如此不易,我是不能安心窝在后宅花钱花的心安理得……”
谭苏琦洋洋洒洒说了半天,一会儿说自己不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否则跟米虫无异,一会儿恭维段雨茗是男儿中的豪杰,经商天赋优秀,把段雨茗也绕进去,不知道她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段雨茗正了正神色,这哪里是脑子不好使的样子,分明是脑子太好用。
他听了半天,见谭苏琦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唤翠芝过来,“去给苏琦倒杯茶。”
趁着谭苏琦喝茶的功夫,段雨茗直接问道,“所以,你想怎么办?”
“我不想一味消耗你的辛苦钱,只想自食其力挣些钱补充家用,这样等和离之后,也不会给你造成什么负担,但我若是成了赘妻,定没有哪家书院愿意雇佣我了,除了教书,我也不会别的什么……”
段雨茗终于明白,谭苏琦的意思是,她还顾忌些面子,不能直接从他手里拿钱,她还需要个抓钱的由头。
“你可以继续写话本,上次出的话本已经销了两千册,还在加印,而且还有咱们讨论过的志怪言情小说的本子,写出来也一定能够广受欢迎。”
谭苏琦叹口气,“可是我进了段家的门,这些卖书的收入,不原本就是属于你家的吗?”
段雨茗立即拍板,“这些写书的酬劳自然是你的私产,别人谁都动不得,除了预付的开笔费,还有根据销量的分成,就连已经出了的那本,我也把分成补给你,若是还不够,尽管开口。在我段家,怎么能说什么米虫,这原本就是你应该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