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唐梨眠都没睡安稳,胸口仿佛一直都有块巨石压着,让她喘不过气。
她又梦到缀梦那晚的噩梦,黑漆漆的,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仿佛打量一件货物那样上下扫过。
她挣扎着抬起手,十指残破,指甲被剥去,白骨森森暴露在外,血肉模糊糜烂,尖锐又疯狂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杂乱的嗡鸣钻进大脑里,她的耳朵已经坏掉了。
没有人来救她。
她的舌头被嚼烂了,因为怕她一不小心死掉,他们用草药堵住了她的嘴。
噩梦持续到第二天,黎明方起,天光微熹,细雨打着窗台,透出一点薄薄细光。
唐梨眠躺在床上,半天缓不过神来,猜测与直面的差距还是太大了,一时半会儿她是不想恢复这些记忆了,她可没有受虐体质,这些一看就非常不妙的记忆只会给自己带来负担,等她能像看血腥电影那样面对她的记忆时,再恢复记忆算了,反正看残魂昨天的态度,只要自己需要就会想起对应记忆。
呆坐半晌,才头昏脑涨的从床上爬起来,昨晚太累,她连外裳都被褪倒头就睡,今天起来裙子果然都卷起皱痕,慢吞吞从储物戒里找出新的衣服,一条简单的青缎绣花诃子裙。
再从戒指里抱出睡了一夜的吨吨,帮着他梳理了会儿毛发。
吨吨裂开嘴巴,来了个咆哮式呵欠,“眠眠,早哇!”
“早。”唐梨眠边梳理边附赠一套按摩。
“吨吨可以让□□回来了哦,我已经救回妈妈了。”
吨吨:!
小猫一个激灵,彻底从梦境中清醒,从女孩怀里滚起来,“什么?眠眠你什么时候见到的阴兵?”他就是在戒指里睡了一觉,怎么突然一切都解决了?
唐梨眠把他按下来,重新顺毛,“昨天我去了趟冥界。”
“怎么可能?活人怎么下冥界?眠眠有受什么伤吗?”吨吨震惊着,这不符合天道规则!生死界限谁都不能跨越!唐梨眠违背了规则,会有什么惩罚?
“没有啦。”唐梨眠宽慰地笑着,“你忘啦,我在天道那边,不算活人。”
吨吨紧绷的身体松了下来,又再次绷紧,“那也不对,好端端的怎么去了冥界?”
唐梨眠沉吟着,她不想骗吨吨,如果她如实相告就肯定会涉及到她丢失的记忆,吨吨的态度一直很明确,他不想自己记起往事,这也许会让吨吨为难,而且吨吨不久就要回归主系统了,她不想他回去时还在担心自己。
看着唐梨眠不说话,吨吨急得团团转,他甩着尾巴,蹭进唐梨眠怀里,“眠眠,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替你欺负回去!”要是让他知道,是哪个孙子伤了眠眠,他一定要叫对方知道系统的手段。
女孩沉默地揉了揉猫咪,算了,反正这事也瞒不住,暗处的敌人可不会轻易放过她,还不如老实交代,用隐瞒的方法让亲密之人安心,不过是另一种伤害罢了。
“我遇到了邪修,他们把我引到冥界,似乎是因为我的残魂在冥界,他们想要修复我的魂魄。”
简单的话如同炸雷把吨吨炸了个头昏脑涨,他满脑子都是唐梨眠知道真相了,又被对方已经知道唐梨眠的假身份吓到了。
小猫颤抖着嗓子,“眠眠,你都想起来了吗?”
唐梨眠停住撸猫的手,吨吨的反应与她想象中有些不一样,“没有,我什么都没想起来,她没有回来,而是融入断水,成了新的刀魂。”
吨吨松了口气,又想起唐梨眠口中说的邪修,小猫脸皱成一团,不对啊,除了季观情还有谁知道唐梨眠现在的身份?季观情也不可能把唐梨眠的身份透露出去,那是谁发现了眠眠的身份。
而唐梨眠的身份已经泄露,天道该有的惩罚怎么没降下来?
疑惑一个接着一个,系统都运转不过来了。
“吨吨,那些记忆……”唐梨眠斟酌着,想用更加委婉的方式开口,“你觉得我应该想起来吗?现在已经有不知名的敌人找上我了,而我却不知道他们是谁,你知道吗?”
吨吨身体僵住,事实上,他也不知道。
当初他接到唐梨眠的任务单后,因为路上堵车,晚到了三个月,而唐梨眠的命运早就彻底拐了个弯,那个节点她本来不应该出事的,可是由于吨吨的失误,让唐梨眠被越人歌抓走,做成人蛊,经历一系列的折磨。
这些都不是唐梨眠原有的命运。
而是季观情的。
所以吨吨一直不待见季观情,他总觉得,唐梨眠受了这么多苦,都是代季观情受罪,哪怕系统运算告诉他,这与季观情无关,他也是受害者,吨吨还是怨恨,怨恨自己,怨恨季观情,怨恨伤害唐梨眠的人。
可他终归只是系统,必须按照法则办事,除了修正唐梨眠命运,他没有更多的权限了,他能把唐梨眠救走,能修补她的身体魂魄,能帮着她救母,但是他却没有权限查询是谁伤害了唐梨眠,这触及了天道的底线。
哪怕他查询原著,也只写了季观情是天生恶种,而他背后之人却从来没提到。
“抱歉,眠眠,这不属于我的权限,我没办法查询。”吨吨垂着头,不敢面对唐梨眠,是他的失误,才让唐梨眠经历了这些痛苦,是他把一切弄成一团糟。
唐梨眠抱起吨吨,轻轻摸着他的脊背,“没关系,不知道就不知道,如果你也不知道,那我应该也不会知道,有没有记忆都没差。”她只是想知道幕后之人。
“我们下去吃饭吧。”
“可是,”吨吨扬起脸,“眠眠你不想知道之前的……”
“不用知道,我大概也能猜到一些,我被抓走了,然后被救回来了,反正残魂就在身边,她与我是一个人,只要我想,记忆就会慢慢苏醒。”
被唐梨眠淡定的态度惊到了,吨吨恹恹垂下头,他真的好没用啊,什么都帮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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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楼,唐梨眠找到老账房赔了昨天造成的损失。
老账房眯着眼睛,笑得很和蔼,“姑娘有心啦。”
唐梨眠;“是我们给您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儿,姑娘的事快办完啦?”
唐梨眠点点头,“快了,您放心,不会有人来店里生事了。”
老账房嘿嘿一笑,“那就多谢姑娘啦。”
唐梨眠点了些早餐,谢过老账房才抱着吨吨找了个位置坐下。
伙计手脚麻利,很快就把饭菜端了上来,唐梨眠昨晚消耗太多,今天点的东西也很多,在等人的同时,也在飞速的消灭着桌上的食物。
等她吃完最后一个包子时,樊宓才匆匆下楼。
唐梨眠示意樊宓坐下,“先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再说。”
“好。”
樊宓吃相很好,大约是她母亲的教育,哪怕速度很快,却依旧保持着礼节。
“桃醒姑娘,您看到季公子了吗?”
唐梨眠疑惑地抬眼,“季观情?没有,他没回来吗?”
樊宓放下舀粥的勺子,“他昨晚说去找您了,还有牧城主,也不见了,我以为你们被邪修抓走了。”
唐梨眠皱起眉,“我的确遇到了邪修,但牧蕴之是怎么回事?他被抓走了?”是怕事情失败,所以用邪修做借口逃跑?
樊宓把昨晚的经历简明扼要告诉了唐梨眠,“这应该是邪修的法术,我也差点中招。”
唐梨眠低下头,抚弄了会儿吨吨后颈的软肉,“先吃饭,吃完上去说。”她起得早,现在已经有客人陆陆续续下楼吃饭,因为昨天的事,都若有若无地暗中打量着她们,让唐梨眠有些烦躁。
闻言,樊宓三下五除二喝完面前的粥,和唐梨眠一起上楼了。
房间里,血腥味仍然浓郁,却比昨晚淡了很多,唐梨眠挨个探过两人一鹿的状况,血液功效非凡,他们的灵气已经开始运转了,相信今天之内就能醒来。
樊宓打开窗子,给房间透气,“桃醒姑娘,能先告诉我你昨天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唐梨眠眨眨眼,她不能把阴将军的事告诉樊宓,她得换个说法,“樊姑娘,您也知道我是为了唐夫人失魂,才到剑冢寻找鬼符的。”
樊宓点点头,她们就是在剑冢遇到,唐夫人是唐梨眠的母亲,后来她也向唐梨眠打探过她的病情。
唐梨眠慢慢地说,“我是医师,有自己的法门查探唐夫人失魂的情况,所以我能肯定她是被阴兵带走了魂魄,昨天我查探百誉夫人的时候,发现她的魂魄的确有走失的痕迹,却不像是被阴兵带走,故而想问,您是怎么知道她是因为阴兵失魂?”
这话半真半假,失魂原因众多,的确不好判断,唐梨眠是靠着吨吨才知道,而百誉则是有阴将军提醒,昨天她查了百誉的魂魄,只能看出已经是完整的,没有其他线索。
樊宓低着头,唐梨眠的话很有说服力,她已经开始思索到缀梦后的一系列经历了,“我一开始也不知道百誉夫人失魂,最开始我只是想借牧蕴之在缀梦的势力帮我寻找剑冢,我……我的娘亲与他的长辈有过契约,用这个契约,我能对他提出一个能力的要求。”
那是女人留给樊宓的遗物,一片蓝绿色鳞片,樊宓曾经以为这就是片普通鳞片,直到几年前,宗门任务要去缀梦,遇到了牧蕴之才知道鳞片竟然是鲛人契约书,就像是诺言契一样的东西,但鲛人的契约是可以通过血脉流传给下一代的,这是他们先辈许下的诺言。
牧蕴之答应樊宓一个要求,但当时樊宓没有什么需要的,这个要求就保留了下来,知道几年后,樊宓急切地想要一把属于她的剑,打上了剑冢的主意,而剑冢就在缀梦附近,樊宓才想起这个契约。
但她本意只是想要牧蕴之借点势力给她,让她行个方便。
没想到会见到百誉夫人。
“在城主府的时候,我听闻百誉夫人患了重病,想报答牧蕴之,给百誉看看病。”樊宓说得很艰难,那时候她只当百誉是什么凡人的病,虽然她不会医术,但她有不少灵药,总能治好。
“但是,我去查探百誉身体的时候,却发现她是失魂,并且魂魄里带着一丝阴寒刀鸣的气息,我就以为她是阴兵失魂。”
听到这儿,唐梨眠觉得有些奇怪,她打断了樊宓,“你原来不知道牧城主是守墓人吗?”
樊宓茫然地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那他怎么会说你……”唐梨眠顿住,她开始回忆那天晚上的情景,牧蕴之只是说“樊宓找上他,而他为了救百誉,违背了原则”,并没有说樊宓知道牧蕴之的身份,樊宓也没有承认过,只是她看上去太过强势,后续又有牧蕴之引导,导致所有人都以为是樊宓逼得牧蕴之开剑冢。
樊宓继续说,“我把我知道的情况告诉了牧城主,阴兵失魂只能找阴兵要魂,而剑冢中刚好有一块鬼符,所以我问他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剑冢,我也没想到他刚好是守墓人。”
语必,樊宓话锋一转,“桃醒姑娘,您说百誉夫人并非阴兵失魂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