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噩梦仓皇

抚辰盯着红衣女子,好半晌才恍然般地脸色大变,他强做镇定:“姑娘,你莫不是认错人了?贫道道名玑衡,这位,”他伸手一指季观情,“这位才是季观情。”

红衣女子柳眉倒竖,简直气笑:“老娘是脸盲,不是眼瞎!季观情什么身形我会不知道?别装了!还是说,你不仅给人算假命,连名字都是假的?”

抚辰顿时脸色一脸,冷汗涔涔,躲在季观情身后不敢做声。季观情勉强地撑住脸上的笑,低呵玑衡:“你又用我的名字干了什么?”

“我……我也没干什么啊,就是算了一卦而已……”

季观情笑容裂开,又惊又怒,“我不是说了不要乱给别人算命吗?”

“不是算命,就是算了下桃花!”

“那有什么区别?”季观情真是要被他气笑了。

唐梨眠冷眼看着闹做一团几人,头疼地想抽出断水给所有人来上一刀,吨吨用猫尾卷着唐梨眠的手腕,无声安抚。

“够了,”看来红衣女子也很是不耐,她一挥长鞭缠起抚辰把他拖了出来,“我管你是不是季观情,知道是谁的骗我就行了,我也不会太过分,你害我丢了面子,就还我一次面子!”

“那,秦小姐想让我怎么还?”抚辰嗫嚅问道。

“哼!”秦小姐冷笑着,让抚辰瞬间拉响警报,“我要把你挂在城门边上,每来一个人就要喊一句‘我,危楼季观情,是个江湖骗子三流相士,算不准命坏人姻缘!’”

“不对,你不叫季观情,改成你自己的名字,玑衡对吗?就喊‘我,危楼玑衡,是个江湖骗子三流相士无耻小人,招摇撞骗、算不准命、坏人姻缘,不配为人!’”

不过这也是假名,唐梨眠暗暗想着,这危楼首座怎么这么不靠谱,出门在外打着弟子名号招摇撞骗,被拆穿了就再换假名继续骗?而且抚辰可是首座,他能算不准那小小的姻缘,倒真是好笑了。

抚辰简直跳脚:“不是就换个名字,怎么还加了这么多话?”

“你说不说?”

抚辰一咬牙狠心道:“说就说!但现下贫道还有要事在身,秦小姐能否宽容一段时间。”

“也行。”

不待抚辰高兴,秦小姐立刻道:“不过,我们得定下诺言契。”

“好,定就定!”

秦小姐一招手,旁边立刻走出为壮汉,恭敬地递上早早备好的诺言契。

抚辰面色惨白,这还有什么不明白,人家是做足了准备来堵人的!只能认命地接过契约注入灵力。

秦小姐满意地收起契约,对鹌鹑般一动不动被迫看热闹的顾客们喊到:“今日在坐各位都是这诺言契的见证者,本小姐允许你们随意宣传,七日后通州城门,欢迎诸位来看热闹啊!”语必,一扬手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扬长而去。

秦小姐离开时斜着头瞟了眼唐梨眠,脸上兴味一闪而过。

唐梨眠无波无澜,只是将吨吨又抱紧了些。

余下众人面面相觑,谁能知道不过是出来吃个夜宵就能遇到这么刺激的一件事,本以为只是女子为讨情债追杀千里,结果却是惊天反转,都扯上危楼了。

“看什么看,吃你们的菜!”抚辰恼羞成怒,一甩袖子,登登登跑上楼。

留下季观情与唐梨眠二人面面相觑,季观情清了清嗓子,“桃醒姑娘方才出去应该还没吃饭吧,我叫店家上几份小菜,我们一起用餐如何?”

“不用,我叫人送点到房间里就行了。”方才那么一闹,让唐梨眠对季观情本就不多的好感更加稀薄,虽然秦小姐找的不是季观情,但是就他这样招摇的样子,不知道撩动过多少小姑娘的心思。

哪怕被拒绝了,季观情还是一派温柔,“也行,桃醒姑娘记得晚上早点睡,明日我们可要早点出发。”

“我知道。”语必,唐梨眠头也不回地离开。

留下季观情神色莫测,男人无奈叹气,谁叫他“第一次”见面就给唐梨眠留下不好的印象,唐梨眠防备心重,现在想要挽回可难了。

方才他本想快刀斩乱麻快点收拾完秦姑娘,结果好巧不巧撞上唐梨眠回来,虽然不是他惹得事,但肯定又让唐梨眠不喜了。

季观情并没有任何抱怨的心思,唐梨眠还活着就是他最大的惊喜了,他已经不敢奢求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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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万籁俱静。

昏暗的房间一双鎏金的猫瞳缓缓睁开,确认唐梨眠已经睡熟,吨吨迈着无声的猫步离开房间。

季观情房内,烛火摇动,一道黑影闪过窗边。

“谁——”

身着夜行服的男人跪在季观情身前,猛然甩出一道飞针,还不待他追击,便被季观情阻止。

“出来吧。”季观情声音冷凝,与唐梨眠面前的温柔截然不同。

一只黑猫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桌上,正是吨吨!

季观情垂眸,看向猫儿,“你不守在主人身边,护卫安全,跑到我这儿做什么?你先离开。”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对着跪着的男人说的。

穿着夜行服男子自吨吨出来就神经紧绷,他已经是冥冥之境,这只猫能无声无息地潜入,起码比他高上两个境界!他担忧地看了主人一眼,便立刻消失在房内。

他看着那只神秘莫测的猫一脸冷漠,也不知猫是如何做出这种冷酷的表情,“季观情,百誉失魂,是你搞的鬼吧?”缀梦城主牧蕴之,其夫人为大夏百家大小姐百誉。

季观情神色不变,“小猫儿,看在你救过眠眠的份上,这次我不与你计较,该说的不该说的,你心里有数。”

吨吨嗤笑,“就算我不说,凭眠眠的聪慧她迟早都能知道,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季观情,你和眠眠不是一路人,最好趁早从眠眠身边滚开!”

“不是一路人啊……”此时的季观情莫名让人觉得危险,七年前,也正是这同样的说辞,让他离开了唐梨眠,才会让她被囚七年,不待他寻到解救的方法,就先传来了唐梨眠的死讯。

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后悔有,自责有,愤怒有,但是更多的是仇恨!在唐梨眠死讯传来的那一瞬间,他真的动过杀了所有人给唐梨眠陪葬的念头。

现在他的珍宝失而复得,谁也别想再用任何借口将她带离自己的身边!

“不可能,这一次,谁也不可能将她从我身边带走,我这辈子犯过最大的错误,就是听了你们那所谓‘不是一路人’的话!她只能待在我身边!”

吨吨浑身发寒,这疯子说到做到,他有那个手段将唐梨眠囚住,吨吨几乎是口不择言道:“那就祈求你做的那些脏事永远别暴露到眠眠面前吧!”

同时,与季观情房间仅一墙之隔的屋子里,唐梨眠正在梦魇中挣扎。

黑暗中,好像有很多双眼睛一直盯着她,密密麻麻、充满恶意,那目光就像是野兽挑选下口的地方一样在她身上逡巡,她害怕地发抖,某种湿滑粘腥条状物爬过她的脚背,激得唐梨眠几乎尖叫,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冲到她面前,叫声被生生卡在喉间。

恶心、恐惧……

我好怕!爹爹,娘亲,你们在哪?救救我,谁都好,救我!

唐梨眠颤抖着,浑身僵硬不敢动。

突然一道光出现在她面前,白衣的剑修几道剑芒将藏起来的怪物斩杀殆尽,他的目光从怪物移到唐梨眠身上。

落在唐梨眠身上的视线比他的剑芒还锋利寒冷,在他眼里,唐梨眠和怪物并没有区别,都是需要斩杀的东西,唐梨眠止不住地发抖,好害怕,好害怕……

唐梨眠死死地闭着眼,直到梦境开始溃散,意识陷入更深一层的黑暗。

一瞬间,季观情似乎是感应到什么,他顾不得与吨吨争吵,一个闪身来到唐梨眠床前。唐梨眠埋在被子里,季观情小心地将被子掀开一点点,露出女孩闷红的半张脸。

吨吨追上来,跳上床头小几,龇着牙:“你给我注意点!眠眠可是女孩子,你们男女有别,快点出去!”

季观情压根不在乎吨吨,这只猫对唐梨眠有很强烈的保护欲,且一人一猫间关系极其密切,看在唐梨眠的面子上,他不会对这只麻烦的猫出手,但也不太会理会就是了。

男人注视着女孩的睡颜,神情难辨。

半晌,季观情拨开唐梨眠额前的乱发,唐梨眠睡得不安稳,她双眼紧紧地闭着,眼皮下的眼珠转动,看样子还在做梦。

“看完了喵?看完了就出去!”

季观情垂眸:“她做梦了,是噩梦。”

“她经常做噩梦吗?”

吨吨忍着怒火:“你说呢?现在做出副愧疚的样子是给谁看呢?你这样的东西就该下地狱,滚回你自己的烂泥坑里呆着不好吗?别来招惹眠眠了!”

可烂泥坑里的人也会渴望那一点干净的光啊。季观情伸出两只手指,点在唐梨眠眉心。

“噩梦也好,这说明她没有完全记得我。”季观情声音轻柔,可说出的话却让吨吨不寒而栗,七年前季观情便已经足够疯癫,现在更是有过而无不及。

吨吨开始害怕,这个疯子会毁了眠眠的,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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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之上,一艘翔舟无声飞过天际。

白衣剑修立于船头,满天星辰如梦似幻,寒风卷起雪色衣袂。他缓缓睁开双眸,铅灰色的眼睫下盖着一双银色的眼瞳,里面盛满了死寂。

就在刚才,他的一道神识被触发,但速度太快,他隐隐感到触发地是西边,除此之外什么都无法知道。

奇怪。

他暗忖着,修真界真是越来越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