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灵山西脉,暖风温柔。
这里位于河谷,地势辽阔,太阳高悬于苍穹,俯瞰大地,缀梦城依偎着素叶水在这片苍凉的土地上拔地而起。
据传,数百年前曾有神剑于此熔铸练就,经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金光祥云飘了整整四十九天。
旷野四寂,偶尔苍鹰掠过天空。
有人打破了这份静谧。
“桃醒姑娘,不远处便是缀梦了,我们在缀梦修整一夜,明日就可前往净海。”季观情站在翔舟前方,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
“好。”唐梨眠去了帷幔,拿着断水站在季观情旁边
两日前,他们自扬州府出发,使用危楼的挪移阵直接到了龟兹,再借用翔舟寻找净海。
缀梦在净海西北五百余里,是距离净海最近的城镇,也是东西商贸军事双重镇,往来商人各族皆有,鱼龙混杂,危楼以提前帮他们订好了休息之处。
城内与城外仿佛两个世界,城外苍凉壮丽,城内却是烟火繁华。
唐梨眠跟着二人寻找客栈的方向,虽然是下午,街市上仍是人头攒动,店铺门前摆着各样鲜花香草,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缀梦果真如传言那般开放包容,这么短短一段路,就有七个妖族与唐梨眠擦过,一只鸟族的妖怪甚至没有收起翅膀,棕色的羽毛抚过少女的肩膀。
唐梨眠下意识往旁边缩了缩,她现在没带帷幔,整个人都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下,让她深感不安,早知道就在进城前把帷幔拿出来,现在众目之下她再拿出帷幔总觉得很奇怪。
还好路途不长,一路上抚辰时不时买些缀梦特有的小玩意儿给唐梨眠,不算特别难忍。
进了客栈,唐梨眠便赶紧跑上楼,她两日没洗澡浑身难受。
躺在浴桶里,唐梨眠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断水上。
“抽刀断水水还流”,这把唐刀以此千古名句命名,是五百年前的剑仙亲手所铸,谁能想到传说中的剑仙,最得意的作品不是那千百把神剑,而是这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一把刀呢?
吨吨当日阻止她拿断水,是因为断水凶煞之气太盛,贸贸然只会被它所伤,但唐梨眠不慎碰触时,却惊讶地发现它简直乖顺的不像话。
唐梨眠想起两日前跨入挪移阵时,视线掠过唐父,看见唐父神色悲戚,目光隐忍慈爱,双鬓也染了风霜,与七年前自己出嫁时相比真是苍老太多。
伴随着传送的颠簸,唐梨眠一阵恍惚,她是胎穿,重活一世让她更加成熟,所以从小就显得比别家孩子更乖巧,深受家里长辈的喜爱,唐父唐母也总是溺爱娇宠她,唐府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唐梨眠自小也是锦衣玉食,吃穿用度无一不是精挑细选,比一般高门的小姐还要讲究。
因为担心自己会遇险,唐父毫不犹豫地将唐家传承百年的神刀送出去。
天底下有哪个父亲会认不出站在眼前的女儿呢,哪怕那个女儿模样都不一样了,可是血脉是瞒不了人的,父亲只是碍于种种原因没有与自己相认。
在父亲的眼中,女儿能在洛泠崖,修仙第一派的地盘被人杀了,其中到底有多少阴谋不言而喻,现在她变换容貌回到唐府,父亲更是怕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不敢相认。
其实哪有什么苦衷呢,不过是要成全这世界男主的道心罢了,就是这个可笑的理由,让唐梨眠有家不能回,亲人不敢认,忍了七年的黑暗,也让唐母莫名失魂,让唐父承受“妻女双亡”的痛楚。
不过也正是由于唐父的犹豫未相认,所以唐梨眠的身份并不算“暴露”,没有受到惩罚。
唐梨眠叹口气,从浴桶中起来换上新衣。衣服是吨吨选的,浅蓝色纱裙上绣着纷飞的金蝶,行走间仿佛灵蝶跃动,恍若仙人。
吸取了进城时的教训,唐梨眠带好了帷幔才出去,时间还早,她打算到城里逛上一圈,缀梦是离净海最近的城镇,也许能打探到些新的消息。
不愧是东西商路重镇,东西各族杂货只要想找都能找到,商家也都热情得要命,明明唐梨眠不想买东西,却还是在他们的热络地推荐下花了不少钱。
吨吨甚至比唐梨眠还兴致盎然,直接现形出来,指挥着唐梨眠买这买那,还好有储物戒,倒也不算麻烦。
银钱流水般撒出去,效果也是明显极了,唐梨眠不过随口一问缀梦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就有人迫不及待说道起来。
缀梦各族混杂,但在城主治理下却相处和谐,欣欣向荣,一派自然,很少有冲突发生,但最近城主的夫人生了重病,莫名便长睡不起,城主召城内各族名医入府,却没有一人能治好夫人。
前几日有一男一女两位剑修前往城主府,不知道对城主说了什么,带着城主离开,现在还没回来。
有传言说那两个剑修有办法救城主夫人,需要某样东西交换,城主与夫人鹣鲽情深,自然是毫不犹豫跟着他们离开。
唐梨眠眼神闪烁,这故事真是再熟悉不过,简直就是唐母的翻版,莫名的长睡不起,无人能看出问题,突然到访的修士……她怀疑唐母失魂并不是面上那么简单。
心里装着事情,逛也逛的不开心,唐梨眠因着七年的独处,早就不喜欢这种热闹了,索性已申时过半,便掉头回了客栈。
唐梨回去时,客店内已点起灯火,看样子应该是生日不错,结果一进客栈,大厅内冷凝的气氛让唐梨眠瞬间神经紧绷,吨吨也迅速现身挡在唐梨眠身前。
大厅里,一红裙女子领着一队精壮大汉立于厅中,原先接待过唐梨眠的老板满头大汗地对女人点头哈腰,唐梨眠心中一紧,入住的客栈出了事,自己这个客人估计也会受到影响。
那红裙女子脸色越来越黑,不等人反应突然甩出鞭子一跃上楼,口中还骂道:“季观情,你要是个男人今天就给老娘滚出来!”
季观情?唐梨眠愣住,这女子要是冲着季观情来的,自己和他一路岂不是更加麻烦,这危楼的人怎么回事,出门在外还有人追杀?
女子踩在二楼的扶手上,鞭子如长蛇般冲向一扇门,却撞上一层看不见的护罩,发出一阵金戈之声,不待她挥出第二鞭,那门便自己打开了,所有人都在看着那门,门后却没有任何人。
而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却突然浮现一道玄色的身影。
那是个翩翩公子哥,一双桃花眼,眉目含情,此刻正笑盈盈地下楼来。联想到刚才那女人的话,众人很难不控制自己去想像这二人之间是否有什么桃花情仇。
还真是季观情,唐梨眠心中一沉,这种横生枝节的感觉真是太讨厌了。
季观情摇着把纸扇从容不迫地走下楼,步伐不快不慢,脚步声节奏均匀。
大厅一片寂寂,吨吨焦急地蹭了蹭唐梨眠的腿示意她赶紧离开,吨吨内心很是抓狂,他倒是乐意看见季观情被找麻烦,可是若是这麻烦牵连到唐梨眠就不是那么好了,这女子应是冥冥之境,距离问道只一线之隔,唐梨眠还是避开的好。
唐梨眠接到暗示,立马反应过来,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季观情身上,赶紧后退。
可正因为太过紧张,唐梨眠没有注意到玑衡已经安置好月华朝客栈大门走来……
“桃醒姑娘,你怎么在门外不进去啊?”玑衡拍了拍唐梨眠的肩膀,好奇地歪歪头。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从玄衣公子哥和红裙女子那里转到门口唐梨眠身上。
唐梨眠:……!!!
惊吓之下,唐梨眠不禁向后猛地一退,脚跟撞到门槛整个身体向后仰倒,吨吨猫瞳一缩,“喵”地一声冲上去就想拉住唐梨眠,可他忘了现在他只是一只小猫,没有拉住人反而跳到人身上,一个冲击让抓住门框稳住身形的唐梨眠直接失去平衡。
“桃醒姑娘!”玑衡吓得尖叫,就跟呆子样一动不动地愣在那里。
千钧一发时,一枚玉珠斜斜打在唐梨眠背上,没有感到疼痛,只有一道温柔的力量把女孩向前推去,唐梨眠借力站稳,抱紧吨吨。
玑衡脸上闪过一瞬的欣慰,速度太快,差点让唐梨眠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唐梨眠把吨吨贴在自己的脸边,侧过头看向季观情道:“多谢。”
那枚玉珠现在落在地上四分五裂,刚才正是他出的手。
唐梨眠垂下眼,刚才帮助自己的力量精准柔和,既能让自己不会摔倒,也不会打疼自己,可见出手之人对力量的掌握是多么精妙熟练,该说果然是和危楼首座一起的人吗?也不知他到底是何身份,唐梨眠胡乱地着。
但现在明显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唐梨眠头疼地皱起眉,和抚辰一起走进客栈,那女子自她出现后就一直直勾勾地看着她,看来刚才季观情一出手,还是让她注意到了自己。
唐梨眠控制不住地缩了缩肩膀,不知为什么,她特别怕这种有些疯的女人,可能因为她前世就是被这样的人撞死的?
“还好情情你出手及时,刚才真是吓到我了!”抚辰语气欢快,似乎没察觉到周围的气氛沉重。
季观情对着唐梨眠眼波流转,“举手之劳罢了,倒是让桃醒姑娘受惊了。”
一转头,对着抚辰却是一脸冷漠,“你惹的事,你自己解决!”
一旁的红衣女子自抚辰出来后就愣住了,见他们似乎越聊越欢,只觉得憋着一股气撒不出来,她看了看抚辰,又看了看季观情,最后一脸恍然地用鞭子指着抚辰:“季观情,今天老娘就要揭穿你的真面目!你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唐梨眠、吨吨:???
她难道不是来找季观情寻仇的吗?指着抚辰喊季观情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