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拜的,是自己的愚昧。”
老?僧说?:“洪宁佛是乃天上神佛,自然早已修得六根清净,也自然是不会?因为一个孩童死去而成全人们的愿望的——或许也该说?,正?是因为一个孩童死去了,佛才?不会?成全人们。”
“所以,村子里的瘟病丝毫没见好转。”
“可人们的愚昧远超贫僧的想象。”老?僧竖着手掌,轻轻道,“他们认为,是单单只一个孩童的命不足以熄灭洪宁佛的怒火。”
“自打那之?后,他们绑走了一个又一个孩子,献祭给了自己的愚昧。”
“说?来可笑,世人总有落井下石之?心,尤其是当自己遭遇了不幸之?后。……所以,那个村子里的女人都是有丧子之?痛的母亲。他们的孩子都被村人的愚昧夺走,于是不甘只有自己如?此?,也将自己划入了愚昧的圈子之?中,夺走了其他母亲的孩子。”
“到?了最后,已经和熄灭佛的怒火没有关系了。他们只是在伤害着,掠夺着,在愚昧的深渊之?中越陷越深。”
“……那个村子里,已经没有孩子了,所有的孩子都死于他们的愚昧。”
“可就?算做了这些献祭了所有的孩子,洪宁佛也依然没有回应。”老?僧说?,“村人的愤怒这才?终于爆发——男人们质问贫僧原因,女人们心灰意冷地嘲笑他们……那天太过混乱,还请原谅贫僧已不记得详细情形。”
“贫僧只记得,最后他们被愤怒驱使着,推倒了佛像。”
“洪宁佛碎了,但并没有离开。”
“这里的村人,要为愚昧付出代价。”
说?完这些,老?僧就?将双手合了起来。
他合起手掌,向佛像长长鞠了一躬,声音沙哑低沉,又缓慢得极为沉重——
“阿弥陀佛……”
念过这一句“阿弥陀佛”之?后,老?僧的身影就?突然在众人面前乘着风消逝而去,像是一片被吹散的尘沙。
老?僧就?这样消失了。
——说?完台词就?消失,真是个工具人。
柳煦抽了抽嘴角。
他转过头,说?:“哎,他说?是村民推倒了佛像,但这个佛像不是还好好的吗?”
“是啊。”
陈黎野人已经站在佛像跟前了。他仰着头,打量着这尊笑得诡异的巨大佛像,说?:“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尊佛像又怎么会?好好地站在这儿?呢。”
他走到?哪儿?谢未弦就?跟到?哪儿?,陈黎野人在佛像跟前,谢未弦就?抱着双臂站在他身后。
听他这么说?,谢未弦就?在他身后眉头一挑,道:“你的意思是,他说?了谎?”
“不能否定吧?”陈黎野道,“我们又没有证据,怎么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假的。他说?完人就?没了,更没有能对证的了。”
这倒也确实。
陈黎野是真的胆子?大,他仰着头,和笑得诡异的佛像脸对脸地互相打量了好一会?儿?,像是想从佛像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似的,丝毫不惧那只看一眼就?能诡异得人心里直发毛的浅笑。
柳煦见他心理素质如?此?强悍,突然有点?不服起来,就?拉着沈安行?,也走了过去。
他拉着人绕开佛像正?面,去背面看了一眼。
可这个佛像却没有背面,它半个身子都凝在墙里,和墙的水泥面完完全全地溶合在了一起——这尊佛像,竟然和寺庙的墙是一体?的。
柳煦:“……”
几人绕着佛像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除了它笑得?恐怖以外,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按照惯例,他们又在寺庙里搜寻了一会?儿?,想搜点?什么道具或者能印证老?和尚说?的话是真的的证据出来。
他们搜了半天,连边边角角都没放过。但这寺庙真是干净得令人发指,他们这四个人齐心协力,愣是什么都没搜出来。
无奈,他们只好两手空空地出了寺院。
院外,新人倪宁站在离寺院少也有十几米远的一棵树下,睁着只眼闭着只眼,两手捂着耳朵,目光依旧带着些许害怕地看向寺门口。
见众人出来,他就?朝他们勉强一笑,扬了扬手,算是打了招呼。
几人朝着他走了过去。
谢未弦作为唯一被黑无常指定能在该地狱使用能力的守夜人,自然又是打头阵的那一个。
他打头第一个走了过去,装作无意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不进庙?”
新人干笑两声,朝他扬了扬手,打着哈哈含糊其辞了起来:“因为我不喜欢庙里的佛嘛,庙有多高那玩意儿?就?有多高,看了就??压抑。”
得,又聊爆了。
之?前他说?的话就?已经自相矛盾得?感人,现在说?的这话更是印证了他早就?知道庙里的佛的样子了。
他怎么知道这庙里的佛是个又高又大的佛像?
众人心里听得明白,但谁都没有拆穿他。
谢未弦也冷笑一声,没说?什么。
倪宁却毫无自己已经暴露无遗的自觉,满脸天真无邪并自以为?高明的转移了话题,问:“别说?我啦,比起这个,你们查得怎么样?刚刚那个老?和尚说?了什么没有?”
“啊,说?了?多。”谢未弦答,“就?是总感觉他在说?谎啊。”
“没有吧?”新人笑了两声,说?,“我听村子里的人说?,那老?和尚在佛像碎了以后被村里的傻逼男人合伙胖揍了一顿,不知道是心灰意冷了还是看破红尘了还是怎么着了,隔天就?圆寂了。他守了洪宁佛一辈子,不会?在佛像的事情上说?谎的。”
谢未弦也笑了一声,眼神锐利地横了他一眼。
柳煦站在他后面,也十分无语:“……”
这小子实在说?话不过脑子,句句都带自爆装置,柳煦实在无语,忍不住对着他嘴角猛抽了几下。
朋友……你实话说?,这个“村子里的人”是不是你自己。
谁跟你说?是觉得他在佛像的事情上说?谎的,你不是没有进寺院吗,你怎么知道的!
就?在此?时,陈黎野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然后就?对谢未弦说?:“糟了,哥,快六点?了。”
“要天黑了啊。”谢未弦道,“还真是在这庙里费了不少时间。”
“要是回村子的话,又得半个小时吧。”柳煦也说?,“不如?在这附近找个地方躲起来?”
“也行?。”陈黎野对谢未弦道,“肯定一大波参与者都躲村子那边,我们躲这边的林子里反倒安全。”
谢未弦点?了点?头。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谢未弦领着这一群人,往寺外走了一会?儿?,寻了一处树木较多的地方躲了起来。
这破地方寸草不生,要想躲起来,只能找树后面。
但一棵树后不可能能一股脑塞下整整五个人,没办法?,谢未弦只好安排五个人散开,两两成对。
五个人两两成对,那必然会?剩下一个——
新人倪宁被谢未弦安排成一个人抱树保命:“……”
他转过头,看到?柳煦挨着树,沈安行?一手撑着树把他守在怀里。
两个人挨得?近,但双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又抬头看向另一边,就?看到?另一边也是这个光景。
两边两两成对,只有他一个人在风中凄凉成单人:“……”
你妈的。
倪宁抽了抽嘴角,心里酸味来回翻腾。
哭似的风声从林子的四面八方涌来,谢未弦后背都被吹得隐隐发凉。
他一头长发被风吹得飘飘。
谢未弦偏了偏头,看到?沈安行?正?手撑着树,和他一样,护着怀里的人。
事实证明,黑无常说?的是对的,沈安行?真的是个?安静的人。这一路上他基本上没说?过话,就?一声不吭地被柳煦揽着跟着队伍往前走。要不是他个头太高难以忽视,谢未弦恐怕都会?淡忘掉他在队伍里的存在。
谢未弦看着他,这一看,就?不经意间看出了神,那天所做的梦也跟着涌上了心头来——
他和陈黎野一同去了梦里见到?黑无常的那天,是柳煦从火山地狱出来的那天。
陈黎野接到?电话急匆匆地出了门。他是个聪明人,早猜到?参与者出事百分百要直接进急救室,于是一出门就?给谢未弦打了电话,请他联系了交警部,走了最快的一条路。
然后,柳煦就?被送进了急救室。
谢未弦联系过人之?后,就?也跟着翘班来了。
再然后,他们就?一起坐在了急救室前冰凉的蓝色长椅上,没过几分钟,就?有一阵滔天的困意袭来。
于是,他俩就?一同在一个绝不可能睡着的时间点?与绝不可能睡着的场所,当场睡了过去。
这一睡过去,两位就?肩并着肩做了同一个梦。
梦里一睁眼,就?是奈何桥+白雾+鬼门关的熟悉配置。
而黑无常本人就?和他们记忆里一样,穿得一身黑,坐在奈何桥桥头上翘着腿,面色阴沉似黑云,好像要气得打雷了。
“够可以啊,两位。”
黑大哥森然开口,阴沉道:“我说?的话当耳旁风?还打算给别人递小抄是吗?”
谢未弦:“……”
陈黎野:“……”
他俩当时还有点?懵,等眨了眨眼,反应过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是跪在地上的。
还是被强制跪的。谢未弦试图动了下,发现根本动不了。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黑无常这是察觉到?了他俩想给处于相同境况之?下的柳煦隐晦的来一点?提示,于是就?先赶在那之?前把他俩拉进来,先手斩断这一作弊行?为。
一想到?这个,再一想到?前两天刚看过的沈安行?的死亡档案,见过他有多惨的谢未弦就?眉角一抽,觉得黑无常这干得真不叫人事。
沈安行?过得难死得憋屈,他隐晦的给点?提示都不行??这点?儿?忙都不让帮,是不是太没有道理了?
于是,仗着自己干了两千年守夜人跟黑白无常都认识,谢未弦抬头梗着脖子就?跟他干了起来:“有你把话说?得这么难听的吗,那叫递小抄?那分明是同事之?间互帮互助啊?”
“怎的???”
黑无常听得火冒三丈,前倾下身来,揪着他的领子骂了起来:“同事之?间互帮互助!?你在油锅里面揍守夜人的时候怎么没说?这个,你把刀山的刃一脚踹出去八十米的时候怎么没说?这个!?你这个时候互帮互助了!?!有你这么双标的吗!?”
陈黎野在一旁十分冷静:“战场上就?是要见风使舵嘛,您没打过仗吧。”
“……你跟我这显摆身份呢!?!两千年前的事情现在拿出来塞我玩?爽吗,你以为你是将军你?了不起吗!?老?子可是黑无常!!”
谢未弦被他揪着领子却更冷静:“对不起,我真的?了不起。您当过吗,塞北边境军大统领。一个月十两黄金,要是有重大战争进展给百两——您见过吗,百两黄金。金灿灿的,放家里都亮瞎眼,只能放地库——”
“……操了他妈的闭嘴!!我把你们两个叫过来不是让你们跟我吵架的!!”
陈黎野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
黑无常这话一说?,他再转头一看,才?发现此?处竟然没有白无常的身影。
陈黎野问:“说?起来,您搭档呢?”
“不在。”黑无常松开了谢未弦,直起了身,言简意赅道,“他不管这档子事。黑无常管恶事,白无常管善事——没听过吗,现在民间也有传说?吧。”
“‘作恶无救,行?善必安’。白无常是谢必安,我是范无救,所以这次对付你们的只有我。”
“……所以,什么意思。”陈黎野眼角一抽,道,“我们作恶了?”
“从地狱规则的角度上来说?,作了。”黑无常道,“不过我理解,大将军,你就?是个看不了别人受苦的人。”
“但是?遗憾,我真的得告诉你,白操心了。”
黑无常说?到?这儿?,忽然就?眸光一凛,道:“跟你不一样,沈安行?是自愿做守夜人的。”
谢未弦:“…………?”
这事儿?听起来的魔幻程度实在太高,饶是他这种早见过大风大雨大浪的大将军都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黑无常早知道他一时反应不过来,接着把事情原委道了出来:“七年前,他是奈何桥上不去轮回的孤魂野鬼。是阎王爷下令,要我和谢必安去把他带走,经受判官审讯,成为冰山地狱守夜人的。”
“所以和其他守夜人不同,他没有罪。”
“若非说?他有什么罪,怕是只有不肯放下,执念太深之?罪。”
“阎王爷和判官都是这么说?的,不过我倒不觉得那是罪。从小就?不受待见,到?大也没见有几件好事,就?这还揪着放着不肯走——这哪是罪。”
黑无常说?到?这儿?,就?忽的冷笑了一声,说?:“这分明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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