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妹没有空聊天,不过一起玩倒是可以。
“来,这个花绳要这么翻,小拇指要勾上来,往外一拉,好啦!”
宋娴笑眯眯地把手里的花绳递给这个名叫傅春瑶的女童。
花了一上午和女童玩翻花绳,宋娴这才好不容易知道了女童的名字。
“谢谢姐姐,我学会啦!”
傅春瑶嘿咻一下站起身来,欢欢喜喜地把造型繁复的花绳对着日头举得高高的。
等观赏一会后,傅春瑶小心地把花绳收起,往屋内走。
“我要做饭啦,姐姐留下吃饭吧!”
宋娴跟着傅春瑶进了小院,她打量着这陈设豪华,却格外空荡的房子。
“我倒是不饿,不必给我做饭了……你的爹娘呢?”
傅春瑶停了下来,像是在歪头思考,但实际上她面无表情,就像脑子里突然空白了一下。
“爹娘去城里上工啦。”傅春瑶突然笑眯眯道。
“既然家中有金,又何必去上工呢?”
宋娴看着那些摆在家中正厅里的金子,有人的手臂,也有腿……都是完整的形状。
傅春瑶又表情空白地停顿了一会,随后又笑道。
“这些金还不够在城里置大屋哇。”
傅春瑶说完之后,就去厨房烧火做饭了。
宋娴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傅春瑶忙碌,便转身在外间的房屋中巡视起来。
这座院子一共六个房间,正厅,厨房,浴房,傅春瑶的卧室,还有一间上锁的房间,并一间客房。
上锁的房子应是傅春瑶爹娘的房间。
门上的锁头已结了网,应是离开好长一段时间了。
把女儿单独留在村中,外出这么久,怎么放心得下来?
宋娴缓缓转过头,看着傅春瑶高高兴兴地端着两碗汤面从厨房走了出来。
“姐姐!来吃饭吧!”
宋娴走上前,从如意袋中取出了一些白面干粮,递到傅春瑶手里。
宋娴磕着松子糖,又给傅春瑶抓了一把。
“我爹娘总说我不好好吃饭,但我就是喜欢吃零嘴啊。”
傅春瑶看着手里的糖和点心,手里的汤面也不吃了,吃起了香甜的点心。
宋娴单手支着下颚,问起傅春瑶来。
“元水哥哥是什么时候到你们村的啊?”
“唔?去年秋收的时候来的。”傅春瑶埋头吃着点心。
“一来就是夫子吗?”宋娴又问。
傅春瑶刚要张口,神情又莫名顿了顿。
“……是啊。”
听到这,宋娴便又不问了。
她看着傅春瑶把点心吃完后,意犹未尽地摸摸肚子,宋娴就又给她递了一包新的糕饼。
“不能多吃,不然肚子该撑破了。这些,我帮你收拾吧。”
宋娴端起汤面走到厨房,随后将两碗汤面往地上一泼,在宋娴的灵力下,现出了泥水与草根的原形,哦,仍是参着一点金粉。
看来那名叫元水的邪魔,倒是真恨村民,一口真的都不许他们吃。
房屋应该也施加了一样的障眼法,唯一真实的,大约就是那些金子吧。
“春瑶,我人生地不熟的,不知能不能在你这住两日,我付玉珠给你可好?”宋娴与傅春瑶打着商量。
“不用钱也行!”傅春瑶拍拍胸口,“好久没人陪我一起住啦!”
宋娴谢过大方的傅春瑶,就去了外边,一路在村中溜达。
村里的人似乎一切如常,只是无论庄稼汉还是洗衣妇,身上或多或少都戴着金饰。
傅春瑶的手上,也戴了一个金镯。
“姑娘,你为何不戴金?”
一个坐在田边休息的老太太突然伸手拦住宋娴,笑眯眯地从脖子上取下一条拇指粗的金项链,递给宋娴。
“戴上金子,人才富贵,平安,常乐啊。”
这实在太大方了,宋娴却不敢收。
宋娴往后退了一步,朝老太太浅浅一礼。
“老太太,我还有事要忙。”
宋娴边走边回头看去,那老太太望着眼前的稻田,十分喜悦地等待着丰收。
可在宋娴眼中,那田地早已干涸发裂,滋生了无数蛇鼠。
宋娴刚走出几步远,便又见一老翁手持纯金的钓竿在河边垂钓。
“姑娘,你为何不戴金?”
老翁转头看着宋娴,犹疑地打量着宋娴,随后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打开了自己的鱼篓。
只听“哗啦”一声响,那鱼篓中竟全是一条又一条足有人臂长的金鱼。
纯金的那种。
“取一尾回家烧汤喝吧,可新鲜啦!”
老翁热情地捧着鱼朝宋娴走来,宋娴连连摆手,往一旁走去。
一路上宋娴遇到的人,个个都是这样,见着宋娴就要送金,宋娴坐在树下,也有可能会被金苹果砸到头。
若宋娴不是心知有诈,真捡起来,拿了,要了,说不定会变成村中又一具傀儡也不一定。
宋娴溜达了一圈,村内全用金砖砌住了路,就像一个倒扣的锅盖,刀枪不入,宋娴也无法使用术法腾空而去。
应该说,自宋娴入了这村,周身灵力便被压制,御邪的灵符更是无风自燃,烧得一张不剩。
除了宋娴因“莲生道体”的缘故,还能体内自行运转心法,使用一些灵力破障之外,寻常修行者怕是早已如凡人一般。
宋娴回到傅春瑶家后,天色渐渐黑了。
她回到傅春瑶的家,用糕饼借了一间客房来睡。
宋娴歪在床上打了个哈欠,今日知道的大约就是,整座村子都被笼罩在障眼法里,这里的敛息阵也颇为高明,让人察觉不到异常。
人人都会去元水那里求金,也真的能得到金子,拿了金子嘛,就仿佛定下了什么契约。
宋娴想,怕不是什么操控的媒介,让村民个个都听他的,毕竟那个邪魔也不是很想掩盖他的手段。
光有金子,耕地里却不收获,早已荒芜。家中饭食全是泥浆废草,睡的是土屋烂瓦,这样下去不需多久,这里的人都会死去。
……好一个漫长又折磨的报恩。
傅春瑶今日说元水是夫子时,明显有点停顿,那么元水在来这村子之前,并不是什么夫子吧。
另外就是,这村中的鱼塘,小河似乎太多了。
宋娴几乎每走几步,就能看到一处干涸的鱼塘或是河床。
自古水多之处生灵繁盛,只是也亦聚阴,招来喜阴之邪物。
若是此地正好适合布下聚阴阵一类的……以往没有,如今未必。
宋娴想起谢夷说的魔渊将启,妖魔乱世之言,觉得更麻烦了。
宋娴缓缓闭上眼,像是咸鱼偶尔用脑,用光了能量条一般,呼吸缓慢而清浅起来。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摸进了客房里,走到宋娴面前,朝她伸出手去。
“不要给我哦。”
宋娴张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傅春瑶。
小女童的手中正拿着一枚金手镯,看起来是想要戴到宋娴的手上。
在清冷的月光下,傅春瑶头高高扬起,原本清澈的眼眸整个翻了上去,露出白惨惨的眼球。
她像是没有意识,即使听到了宋娴的声音,也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宋娴无奈地站起身,如游鱼一般自傅春瑶的身前滑过,一条红色的绸带被宋娴从如意袋中抽出,几个转身腾挪便将傅春瑶的四肢绑住,将她摁在了椅子上。
“好孩子,你今日还能告诉我这里有鬼,现在也是意识清醒的对吗?”
宋娴抬手摸摸傅春瑶的包包头,便见小女童如同鬼上身般发出阵阵尖利嘶吼,响彻了整座村庄。
可惜无人会过来查看。
“我不……狐狸……”
在那撕心裂肺地吼叫声中,傅春瑶从喉咙里勉强挤出几个音节,宋娴微微低下头去,正想听清,却听到院子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春瑶。”
那是元水的声音。
原本还在喃喃自语的傅春瑶当场抽搐了两下,便猛地合上眼,歪过头去人事不省了。
院子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宋娴站在门后,朝门外抱着三弦的元水盈盈一笑。
“这不是财神爷吗?大晚上的来送金子?”
“不敢不敢,只是路过此处,听到春瑶的叫声,以为出了什么事,这才冒昧打扰。”元水微微躬身。
“不过是小孩做噩梦罢了,毕竟爹娘不在身边,总是忧思过多,”宋娴望着元水,“你知道她的爹娘去了哪么?”
“听说是去城里上工了。”
元水说完之后,又往宋娴身后看去,似是真担心傅春瑶似的。
“啪”。
不管元水表现得多么担忧,宋娴眉眼不动直接关上了门,她的声音自门后传来。
“这么晚了,你若担心,明日再来看吧。”
宋娴说完之后,却感觉到元水的气息未曾离去,似乎就这么坐在了门外。
宋娴也不走,她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就这么计算着时间。
她和元水,都在等。
不过宋娴等的是明夜子时过后恭请财神正位。
而元水……
宋娴思量着元水一觉得她在怀疑,便让她捏碎玉符通传宗门,看起来一点也不怕似的。
应该也不是真的不怕。
要么元水笼罩在村子里的阵法能挡一次玉符,要么他在赌宋娴手上没有玉符。
宋娴从如意袋里拿出一小袋玫瑰糖,往嘴里塞了一块。
很不幸,宋娴是后一种,她没有宗门玉符。
这次外出游历,两两结队,宋娴还没去领什么玉符,就被仙君带走了不是。
宋娴舔着糖,无论如何,挨过明天就好了。
而在门外的元水则歪着头笑了起来。
里边那位应是无法与外界联络的。
不过就算可以,界阵也能挡住。
过了明天,他将以傅南村一百四十九人的性命献祭,以成就“神”身。
这便是,妖物的报偿。
至于里边那位小姐,元水总觉得不放心,他伸手抚摸着臂上纹身,轻声笑了起来。
这些大门派的修行者啊,总以为事情能如她所想。
可惜,她将再看不到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