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醋意

敌军首领也十分惊诧,面前黑衣的男子竟在面对他?时,还能有余力。

顾言回头瞧到小姑娘抬眸看着?他?,杏眼里蓄满了泪水,张口无声说了几个字:“阿言,平安。”

说完,身体已到了极限,晕倒在地。

女子倒在血泊中,不知身上的血是谁的。脸色惨淡,缓缓阖上眼,手腕上的血玉也落在地上,与地上的血融合,更显得妖异。

乱世浮生,苍生悲苦。小姑娘倒下?的身影与顾言一?直害怕的场景重合,现在满地的血更是刺痛了顾言。

—阿言,一?定要平安。

—阿言,我在连城等你。

—阿言,你可要早些回来呀。

那一句句话,如今却一次次回荡在顾言脑海里。他?成了将军,却护不住了小姑娘,那他做来何用,他?宁愿一辈子做谢家的护卫。

他?爆喝一?声,双眼泛红,杀气肆意。

衣诀翻飞,气息紊乱,眼红得似要滴血,脑海里的那一点信念也崩塌了。

不好,敌军首领连连后退几步。这?杀气,是三千阁!

战场的中心,一?个黑衣男子气势压人,他?守在一个倒下?的女子身边,方圆几里,无人敢近身。

后来有老兵回忆起那天,简直是恐怖如斯。那个黑衣男子就像炼狱爬上来的魔鬼,煞气逼人。他?的脚下?是万千尸骨,那些企图靠近中心的士兵不过三招便殒命。

敌军首领勉强被扶着站起来,此人不除,后患难消。他?眼神示意,一?连聚集三十人,齐齐攻向顾言。

那一柄弯刀上,已像从血海捞出来一般,到了如今,顾言轻轻一?笑,似是已经弃自己的性命于不顾。

弯弓似的眉目上是一道道血迹,他?掏出调令芜城守备军的令牌,随意地抛在地上,拇指擦过脸上的血,轻飘飘地说道:“翼王已死,你们还要再来吗。”

这?样的顾言与平日都不同,他?似在说着?一?个极为普通的事,即便他?们不信,他?也无所谓。

这?样的他?,就像已经失去了信念之人,对任何事都没了道德的束缚。可唯有他?们敢靠近谢诗宛半步,他?眼中的杀意骤然浓郁,不过瞬间,他?们必会尸骨无存。

三千阁的功法本就霸道,可他之前顾及万一?使用,小姑娘以后可能会遭人多说闲话,因而一?直克制未用。现在小姑娘倒在血泊中,他?心中唯一的牵挂也崩断了,他?从不怕别人辱他,自是直接使出三千阁的功法。

敌军首领看着?地上的令牌,后退几步,犹豫了一?瞬,可很快又握紧了拳头,说道:“兄弟们,一?起上。”

他?又?怎知这令牌真假,万一?是这人诈他?……

顾言极淡地扫了一?眼,似是看破了什么:“那来吧。”

三十几人围攻而上,顾言也不是没有见过这?般场景。前方四人和后方六人同时攻来,顾言手臂下?压,手肘相扣,一?道弯弓掠去,划出一道血刃,取人喉舌。

手段之迅速狠辣,直叫人害怕。一?道道的血洒上他?的黑衣,就连黑衣上的血都多得能滴落。

敌军首领手持两剑,借着?两个士兵之力,腾空往下?压,势必要以两剑刺中顾言。

集合三人之力,往下?压,顾言架起弯刀相抵,只不过逼退了他?一?步罢了。

两剑与弯刀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弯刀上被撞出裂痕。敌军首领眼里有些笑意,刘简也是这般被他?击败的。

骄阳似火,照在两人身上。可黑衣男子身上阴寒的杀气竟是无法被烈阳驱散,两把利剑的剑锋上倒映出男子如敷上冰霜般的眉目。

“啪—”弯刀即将断开,就在此时,顾言抽开弯刀,任由长剑刺来。而他?的弯刀往一?扬,也向敌军首领划去。

两方交袭,只看谁更快。

“噗。”顾言的眼里全是血红的杀意,先他?一?步,划开了敌军首领的脖颈。

而先前还面目狰狞的敌军首领不甘地低下?头,看向划破自己脖颈的弯刀,而他?的剑尖只差一?点就能刺向顾言了。

“杨城的援军来了!”连城的士兵远远看到那边支援的士兵赶来,尽管已经疲惫到了极致,但还是兴奋地喊道。

芜城的士兵看到自己的首领被杀,而连城的援军却来了,大势已去,纷纷扔下?手中的刀剑投降。

“杨城的援军来咯!”连城的士兵终于看到希望的曙光,一?阵阵欢呼。

敌军首领眼眸微动,却在这欢天喜地的庆贺声中向后倒下?。

顾言眼眸无波地看向远方来的援军,将弯刀丢下,俯身抱起了他?的小姑娘。

女子没有醒来,血污沾上了她的发鬓。眉眼像弯月,从来都是一副爱笑的模样。

“宛宛,我们回家。”顾言声音温柔,他?微微垂眸,眼中只有他?的小姑娘,任由后面的欢声雀跃。

“将军。”杨一喜悦地笑着?向顾言共庆胜利的到来,却看到将军孤寂的背影。黑色的身影上还有鲜血滴下,影子被阳光拖得老长,却是看着?悲凉。

他?抱着他?的小姑娘,慢慢走出了吵闹,像是怕吵到怀中的女子一?般,脚步稳而慢。

一?滴清泪划过他?清冷的面容,没入小姑娘的发髻中。谁都难以想象,适才?杀气腾腾眉目冰冷的黑衣男子竟在此时眼尾泛红,温柔地看向怀中的女子。

他?懂事起,从未落泪,竟在这时,泪珠滚落,砸进俗尘。

“阿言,阿言!”谢诗宛从梦中惊醒,从床上坐起身。

她像做了一?场噩梦,梦里血尸遍野,顾言站在中间,被万仞穿过,而她在城墙处只能眼看着?倒下?。

“宛宛,我在。”

男子一?把抱住她,将她牢牢护在怀中。多日未曾入眠的他?声音有些沙哑,手掌一?遍又?一?遍拍抚着?谢诗宛的后背。

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洒在男子的身上,一?向孤寂的背影多了些暖意。

谢诗宛被周遭的温暖懵了神,她呆呆地从怀抱中伸出手,摸着顾言的脸颊,喃喃道:“阿言,真的是你吗?”

顾言自战场下来,几日未休,死死地守在谢诗宛身边,愣是谁都劝不走他。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眉目间的凶煞之气却消减了许多。

谢诗宛正想心疼地让他?先睡会儿,顾言却像是一刻都分离不得一?般,又?将她锢在怀中。

不知怎的,谢诗宛觉着?阿言朝她露出了些许脆弱,似乎她一走,他?也会亦步亦趋地跟过去。

他?埋首在谢诗宛颈侧,闻及淡淡的花香,整个人才像活过来一般,有了俗世间的情?感波动。

他?贪婪地抱紧着?小姑娘,生怕一?闭眼,一?切又?是他的幻觉。

顾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谢诗宛脸上的红也慢慢蔓延到颈边。明明都成亲这么久了,阿言每次亲近时,她的心跳仍像止不住一般。

两人温存片刻,谢诗宛想起了什么,焦急地握着他?的手臂,说道:“阿言,你有没有受伤?”

在谢诗宛昏迷时,顾言找了大夫来看,大夫为谢诗宛诊断完后,见男子这?般身上还有些伤痕,不忍心,还是给他?清理了一?番伤口。

不过手臂上还是有着?伤痕,长长一道,瞧着让人心慌。

顾言自是看到了小姑娘盯着他?手臂上的伤口,他?悄悄放下袖子,说道:“无事的,不过是小伤。”

为了转移小姑娘的视线,他?扶着她的后背,让她坐起,问道:“宛宛,你现在感觉如何?”

果然,谢诗宛轻易地被转移了话题,她摇摇头,说道:“已经好多了。”

她没有受太重的伤,只是精神和身体上耗到了极致,才?会晕倒在地。

听到小姑娘这?么说,顾言心中的重担也松下了大半。自战场下来后,他?整个人过得浑浑噩噩,脑中一片木然。若不在宛宛身边,他?甚至难以进食。

谢诗宛低头看过去,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衣物已经换成新的,身体也爽利许多。

想及什么,突然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道:“我这?身衣服是?”

顾言耳尖微红,转移了眼眸,轻咳几声,说道:“我们现在已在回京城的路上,我唤了几个丫鬟换上的。”

谢诗宛闭眼晕倒前还在连城,现在却在回京的路上。她扬头看了一?圈,是客栈的模样,才?不过几日,已经结束了?

顾言看出小姑娘心中所想,便说道:“翼王的人马都已投降,南阳王正带着?兵马前去京城。”

“那可是逼宫?”谢诗宛微有惊诧。

顾言倒是没有那么大的意外,他?揉了揉女子的头发,说道:“表面上应该还会维持一?段时间的安稳,实际上确实是与逼宫无异了。”

谁做皇帝他?一?点都不感兴趣,但若要伤害到宛宛,他?倒也不介意拿他手上握着的军权一?拼。

不过他?也完成了谢凌交代下?来的任务,他?相信谢凌既然选择了南阳王,自然就能保证南阳王不会对谢家产生威胁。

原来如此,这?些倒也是她管不着?的了。谢诗宛忽然记得她晕倒之前,那个敌军首领将剑刺向了刘简,而刘简倒在了柳意怀中,不知二人情况如何了,便着急地问道:“刘简和阿意如何了?”

听到刘简的名字,顾言眉头轻皱,心底莫名泛着?酸意,语气淡了些:“他?还没有醒来,不过大夫说再过几日就好了。”

“那太好了。”谢诗宛眼中有些欢欣,他?们都从这?场战役里活了下?去。

顾言心底才?刚压下?的酸意又泛了上来,他?轻轻捏了捏女子的手心,让她重新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说道:“宛宛,要不喝些粥?”

谢诗宛这?才?发觉自己有些饿了,连忙点头,正想伸手端起床边上的碗,却发现阿言已经端起了白瓷碗。

顾言骨节修长,白瓷碗在他手中甚是好看。他?执起汤勺的一?端,轻轻吹气,送到谢诗宛唇边。

粥上的水气迷蒙了谢诗宛的双眼,杏眼湿润,让她只能微微抬头,眼中只有面前的男子。她稍稍红了脸,按着?顾言的手背,想要接过他?手里的汤勺:“阿言,我都这么大了,自己喝就好。”

而这?次顾言却没有听她的话,将白粥送入她的口中,还没等她再拒绝,又?舀起一勺。

要是宛宛自己喝,那她又?会不看他?了。

可谢诗宛不知道顾言这?些隐秘的心思,男子的动作细致,一?点点把粥送入谢诗宛口中,除却一些羞耻外,倒也挺舒服的。

暖粥入肚,谢诗宛舒服许多。她静静靠在顾言的肩上,想到一路以来的不容易,说道:“阿言,这?番你可真是成了大将军了,再也不是谢家的护卫了。”

可是谢诗宛并未听到顾言高兴的回应,过了半晌,才?听见顾言沉声道:

“宛宛,我倒是愿意一辈子都是谢家的护卫。”

作者有话要说:鹅子慢慢变腹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