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厅外，程明焕无意识地用纸巾擦着脸上的汗珠。
他一边听着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一边走神，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也许，是最近公司里发生的一些麻烦事。
“是是是。”
“行行行。”
“老大，你放心，我立刻，马上就放嫂子下班回家。”
烦累交加，程明焕的语气中带出了些许不耐烦，内容更是显而易见的搪塞。
“老程……”
电话那头的声音清冷矜贵，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轻轻叹了一口气，止住了话语。
程明焕火热成一团浆糊的脑子一凉，理智回归，只感觉身边的空气都凝滞了，让他无法呼吸。
刚才，他说了什么？他是用怎样的语气说的？
天哪！他都干了些什么？
程明焕浑身僵硬，冷汗涔涔。
什么时候，他竟在老大面前敢这样说话了？
“算了，你先去忙，等你忙完我再和你好好谈谈。”
“唉，等等，老大……”
程明焕手忙脚乱地正想解释，对方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完……完了……
程明焕捏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落。
不知不觉间，冷汗已然湿透了三张纸巾。
似乎是严重的睡眠不足，又似乎是因为刚才的通话，程明焕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幸好，这一摔并没有让程明焕感到多少疼痛。
程明焕自嘲一笑：还没到三十岁，自己的身体竟然已经开始虚了，看来以后得抽空多锻炼，或许他也应该和老大一样，结束最近的孤独寂寞单身狗生活，找个对象，回归家庭了。
在心里随意打趣着自己，但程明焕并没有太把这一跤当回事，只是快速爬起来，拂去衬衫上的灰尘，整了整衣领上的褶皱。
等开完会后，再去向老大解释一下吧！
这样想着，他推开了会议厅的大门。
此时会议厅的大屏幕上，正显示着姜知钰带领的小组做出的视觉设计方案。
显然，姜知钰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疯狂加班丝毫没有掺水。
被放大后的沉睡之城主设定图尤为惊艳。
错落嶙峋中带着怪诞的蒸汽朋克风格建筑，和谐的色彩运用，共同构成了整个带着浓厚复古气息的小城。
再加上精湛的画工与绝妙的构图，一个神秘的城市裹挟着时光的烙印就这么直直地压到了众人眼前，给人以极其震撼的视觉冲击。
一时间，会议厅里原本因为冗长的报告而烦躁的众人瞬时失了言语，会议厅里一直此起彼伏的悉悉索索的声音都消失了。
刚进门的程明焕也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光影明灭，大屏幕仍旧在变换。
图片一张一张地从大屏幕上闪过，有场景设计，有人物立绘。
几分钟后，姜知钰的方案被展示完毕，轮到了另一位画师带领的小组出的方案。
平心而论，那位画师带领的小组做的方案也是相当有水准，只不过有姜知钰的珠玉在前，方才硬生生让它失了色，变得黯淡无光。
那位画师，正是徐佳丽。
“牛啊，不愧是姜知钰，设计精妙，画工细腻，风格还这么鲜明，独树一帜！”
“徐佳丽的方案其实也不错，水平一如既往的稳，但比起姜知钰的还是少了一点眼前一亮的感觉。”
“小姜每天是有四十八小时吗？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后生可畏啊！”
“……”
整个会议厅里，讨论声四起。
坐在人群中的徐佳丽重重地合上速写本，把手上的铅笔头往本子上一拍，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声响，惊得四周的同事纷纷侧目。
“看什么看，没看见我又输了吗？”
“我是第一次输给姜知钰吗？有什么好看的？”
坐在徐佳丽周围的小助理心有不甘，毕竟《沉睡之城》是能给个人履历增光添彩的好项目，谁也不想轻易放过。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出些微的埋怨：“结果还没出来呢，徐姐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否认的。”
“我自己有眼睛，自己会看。”虽然这么说着，徐佳丽的语气还是气鼓鼓的，“反正我是不够格当上《沉睡之城》的主美了，至于姜知钰……”
徐佳丽傲气地瞥了姜知钰一眼：“看那方案表现出来的水平，勉勉强强还够格吧！”
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
姜知钰当然也不会因此而故意自贬。
她表情如常：“《沉睡之城》是游戏，更是面向大众的一款产品。场景人物设计的方案，并不单单只是考量画面是否符合我们这些专业设计人员的喜好，但要综合考虑目标用户的偏向性、技术上的可行性等等问题。至于最后具体会选择哪个方案，我们还得看大家的选择。”
“反正……反正如果是我选，我肯定会选你的方案……”
徐佳丽放低了声音，嘟嘟囔囔。
“下回……下回我一定会把你比下去。”
会议庭前的方案展示还在继续。
嘉游游戏美术部员工的水平都不错，每个方案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闪光点，却远远及不上姜知钰的方案给人的视觉冲击。
该怎么选择，似乎已经很明显了。
早已坐回原位的程明焕托着下巴暗道：不愧是嫂子，业务水平几乎堪称一流。
能让老大甘心回归家庭洗手做羹汤的女人，总归是非同凡响的。
这惊艳的视觉效果，至少游戏美术相关的奖项是稳了。
如果其他部门也努力努力，能让公司再拿到世界权威级别的奖项，那么这个《沉睡之城》游戏项目也算是成功了一半。
最近与周霆耀的极力斡旋，总算是没有白费。
程明焕连日来一直阴沉着的脸上终于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
既然视觉方案已经可以基本定下，这场会议的目的已经达到，那就快点散会，别让老大这位空闺怨夫等急了。
思及此，程焕明立刻做出行动，走向会议厅前。
谁知，这时候大屏幕上本应该结束的画面一转，又出现了一套方案，风格与游戏主题设定大相径庭，线条与上色都一塌糊涂。
这套方案甚至都称不上是一套完整的方案，勉强只能算是设计草图。
“这……”
项目负责人有些懵。
全部的五个方案不是已经放完了？这垃圾玩意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会议厅顿时变得闹腾起来，有些人甚至都笑出了声。
“这是谁画的，基本功都一塌糊涂，大一的学生作业？”
“大一学生听了都想打你，估计是哪个业余初学者的随笔练习吧！”
“我这个写程序的，都能画得比这好。“
“别管是谁画的，我只想知道这东西是怎么混进来的，太搞笑了。”
“天哪，它好多地方最基础的透视都画反了。”
“这么高饱和，这么大面积的镉红配钴绿，还有这脏兮兮的投影……哎呦喂，这配色是怎么想出来的，辣眼睛，太辣眼睛了。”
“……”
只有美术部里的几名画师面面相觑。
这个未入门的水平，这个清奇画风，难道是她。
她不是已经被开除了吗？
之前走关系进公司，在整个组里指点江山，搅风搅雨还不够，现在还能换个靠山回来继续兴风作浪？
“安静，安静！”
程明焕高声道，压下了众人嘈杂的议论声，与此同时，他冲还没回过神来的项目负责人吩咐道：“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关掉！”
待到整件会议厅恢复安静后，程明焕才再次开口，做出总结。
“那么，《沉睡之城》的视觉设计就采用小姜这组的方案，大家还有没有什么意见？”
坐在一起的画师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无法开口。
姜知钰的方案太过优秀，一时间谁也无法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自己能拿出比这更好的方案。
策划们也是纷纷点头。
姜知钰的方案已然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后续只要在细节上稍作调整就可以。
部分GUI设计师已经开始在速写本上涂涂画画，继续完善起游戏的界面设计了。
见各个部门没异议，程明焕继续道：“那好，小姜，明天你把你这边的源文件打包整理好，发给……”
“等等。”一直玩着手机无所事事的周霆耀陡然抬头，施施然站起身来，打断了程明焕的话：“视觉方案的话，用最后一个。”
“你们都瞎了吗？其它方案和最后一个相比，都是垃圾。”
这句话犹如石破天惊。
这下，会议厅里的众人都骚动起来。
不管是多大的年龄，从事什么职业的人，只要有最基本的审美，都不可能认为刚才最后一个方案能够压倒前面的任何一个。
项目负责人甚至再次打开了电脑，将刚才那套一塌糊涂的方案投影到大屏幕上，向周霆耀反复确认：“周少，你说的最后一个方案，是这一个吗？”
“当然。”
周霆耀一口应下，邪魅狂狷的脸上写满了不容置疑。
程明焕的手，开始了剧烈的颤抖。
紧接着，他整个人也跟着晃了晃，视野似乎都被震惊得模糊了几秒。
可这时候的程明焕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他只想知道，这草包二世祖，这是又发了什么疯，这不是故意找茬吗？
会议厅里彻底炸开了锅。
坐在一起的画师们却神色怪异，鸦雀无声。
项目负责人看向了这群画师，结结巴巴地问。
“请……请问这套方案，是哪位的作品？”
画师和设计师们的表情愈发古怪，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无人出声。
“是我的作品。”
声音从会议厅门口传来，一个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年轻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会议厅门口。
她全身上下的衣物配饰无一不精，只消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立体剪裁的修身裙装将她那原本就动人的身材修饰得越发凹凸有致，与会议厅里一大群衣着以宽松舒适为主，忙碌到灰头土脸的加班狗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汇集到了她身上。
她却不慌不忙，施施然一笑，走到了会议厅前，视线似乎是漫不经心地划过会议厅里的众人，只是当她的眼神停留在姜知钰身上时，却像是淬了冰。
终于，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只不过，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负的小助理了。
年轻女子勉力克制住自己心中翻涌的情绪，保持着脸上自信从容的微笑。
来日，方长……
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在公司里要捏死像姜知钰这样毫无背景的小职员，还不是易如反掌？
与此同时，周霆耀霸道上前，旁若无人地挤占了程明焕原本所站的位置，坚定地搂住了年轻女子纤细的腰肢。
“今天，我让程总集合公司全体员工，召开这场会议的真正目的，就是向你们介绍一个人。”
“米小雪，我的女人，你们未来的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