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金玉镇原剧情

虽然作为寡王本王,聂东流从来没有与人合作过,但警惕是赏金猎人的必修课,这一路上他与封析云没怎么交谈,却始终留意着车中的动静,按理说,封析云在听到他的招呼声后,就该慢腾腾地下来,而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以马车的颠簸程度,除非封析云是睡神在世,否则绝不可能睡着,那么回发生这种事,就有些奇怪了。

车帘被他一把撩开——

车中,封析云歪倒在小案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不可闻,不上前细看,根本无法分辨她究竟是昏厥过去,还是在无声无息中死了。

聂东流的呼吸微微一滞,有那么一瞬间,他特别怕封析云死了——不是同伴情谊,主要是怕连累到他,为了一个初见的同伴被连累,那也太亏了。

下一秒。

“回家……”她轻声呢喃着,眼皮轻轻颤着,显然正沉浸在噩梦中,心神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但不管如何,她好歹还是活着的。

封析云做了一个梦。

梦里,满眼都是殷红,好似无数红绸绵延着、缠绕着,朝她伸来,拉扯她、裹挟她,摇将她带进绯红的深处。

“回家……”在这殷红的世界里,遥遥传来呼唤,又好似叹息,“回家……”

而她就好像误入的过客,身不由己,在这殷红中起起落落,几乎喘不过气来。

奇怪的是,她在这梦里保持着一点清醒,理智告诉她应该尽快从这梦中退去,但天性却促使她随波逐流,亲近、放纵、恋栈不去。

而在梦里,她心心念念,只有……回家。

聂东流就站在她面前,上上下下打量起她,颇感焦头烂额。

如果封析云在和他出行的时候死了,麻烦就大了——虽然人走茶凉,但她好歹也是宁夜阁前任阁主之女,有遗泽有人脉甚至家里还有爵位等着继承,被人发现后,府衙就算是为了给个敷衍的交代,也会追究元凶的。

前脚出京城还好好的,后脚来了金玉镇就死了,这中间谁也没接触,最有嫌疑的可不就是他了吗?

无名无背景——好拿捏;民间无组织术士——高危。

两项加一块,他妥妥的背锅侠。更不要提叶淮晓对封析云的重视度,以及之前见面时的剑拔弩张,那家伙一定会气怒之下,给他无中生有一堆锅的。

他只是个想好好做赏金任务、攒够钱回归平静生活,遵纪守法的普通术士,如果被通缉了,虽然不是没有可能逃生,但那样猴年马月才能攒够钱啊?

聂东流一个箭步跳上马车,一把搭住封析云的手腕。

脉象扣准,虽然微弱,还算平稳,起码一时半会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聂东流微微松了一口气,眉头却又慢慢蹙起。

人在马车里,虽然颠簸,也没到把人颠晕的地步吧?除非……

他目光落在封析云的脸上。

她有一双很媚的桃花眼,肤光胜雪,眉目常含倦意,一看便知病弱,极妩媚的容貌,因病弱更生一种漫不经心的、若即若离的美。

唯有当她闭上眼的时候,才会让人意识到她的身体是真的不大好,而不是卖弄金贵者的顾影自怜。

聂东流迟疑。

她不会是……身体虚弱到坐不了马车,这才会晕过去吧?

如果是这样,那她还信誓旦旦说要当宁夜阁副阁主呢?就这破身体,还是好好回家养病。多活几年吧。

聂东流眉头紧锁,深感自己这次太过冲动,不仅耽误了一天功夫,还摊上个烫手山芋,栽进了宁夜阁内部的矛盾。

简直是血亏!

“封大小姐?”他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迟疑了一下,伸手。

他指尖闪烁起一点微弱的金光,在昏黑的天色里尤为明显。聂东流轻轻点在封析云的肩上,那微光便好似流水,从他指尖溢出,流向封析云。

这是他师承玄晖宗的法术,晨辉诀,属于基础治疗法术,能助人恢复精力。虽然放在玄晖宗只是入门级别,但放到民间术士的身上,已经算得上是非常不错的法术了。

聂东流不是治疗方向的术士,很少用这类法术,现在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定能起点作用。

微光流转,封析云闷哼了一声,两眼皮微微张开了点,勉强透过眼缝看了他一眼,好似一瞬间便明白了现在的情况似的,张张口,低声说道,“我袖口有块玉,你把它拿出来,我含着它。”

她说罢,便又合拢了眼睛,陷落半梦半醒之中。

马车里,封析云的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起,好似有什么不舒心的事,她低声喃喃,声音小过蚊子叫,聂东流就算生了个顺风耳也听不清她在讲什么。

他头疼地打量了她一会儿,伸手去掏她袖口。

美玉无瑕,流光溢彩。

聂东流的动作微微一顿。

作为玄晖宗的弟子,他对自家宗门法术的气息再熟悉不过,封析云的这块玉一入手,他就认出来了,这是玄晖宗炼制的养魂玉,品质极高,十年难成,可谓珍贵到极致,专门用来温养灵魂。

聂东流一直以为封析云的病弱来自体魄,因为她虽然姿态优雅却掩盖不了行动迟缓,一看就知道身体素质极差,也难怪多年足不出户。但她现在忽然掏出养魂玉……

莫非她的病症在于灵魂?

这可不多见,一旦出现,绝对和诡秘事件有关系。

聂东流的眼神微动,顺手丢了个辟尘诀上去,轻轻送进封析云的口中,然后向后一仰,靠在马车壁上,朝她打量了起来。

封析云的身上,一定藏着很多的秘密,而不是他最初预想的普普通通养尊处优大小姐。

但他可以确定的,她确实是个经验不足的深闺少女,完全不知道人世险恶——且不说她本身是个很容易被人觊觎的美貌姑娘,只说这养魂玉,就已经价值连城,她倒好,就这么大大剌剌摆出来?

他但凡品性稍微有那么一点瑕疵呢?他们才是第一次见啊?

她现在毫无反抗能力,他的一念之差,对她来说就是天堂和地狱啊。

按照正常话本的发展,他现在应该为大小姐这份天真的信任所打动内心的柔软,但聂东流冷着脸靠在车壁上,只觉得自己跟了个智障老板。

真就人傻钱多速来是吧?

她有时候精明有时候又傻得吓人,跟着这样的老板,闯进宁夜阁的诡秘风云里,能有前途吗?他不会直接跟着送人头吧?

也不是他对病弱大小姐有偏见,但就真的……她有点不靠谱啊?

聂东流紧锁眉头,目光朝封析云瞥去,后者已渐渐睁开了眼,舌头压着养魂玉,含糊不清地说道,“我的身体没问题。”

聂东流顿了一下。

封析云一旦清醒,很清楚聂东流现在会是个什么想法,紧接着解释道,“虽然稍显羸弱,还没到坐半天马车就会晕的地步。”

聂东流目光微凝,“你是说,是因为金玉镇的古怪?”

封析云的病症很有可能与诡秘事件有关,这才需要养魂玉来压制。倘若她身体还能支撑,却意外昏迷,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有新的诡秘事件刺激了她。

他们来金玉镇,就是为了探查这里的诡秘事件。

“我也说不准。”封析云含含糊糊,“总之先去镇长家落脚,我再告诉你详细情况。”

她不愿意细说,聂东流唯有蹙眉。

说实话,他对于封析云这种藏藏掖掖的态度很不满意,既然都已经带他来了金玉镇,总也该透点底,像现在这样,不得不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想拿他送死。

“都到了这里,你总得先给我交个底,不然你再昏过去,我在这干瞪眼?”聂东流坚持。

封析云捂着脑袋头疼,她现在脑子昏昏的,没空编谎话骗聂东流,这人怎么就不能识相点挑个好时候呢?

她勉强理了理思绪,“根据家父生前所述,金玉镇的敲门声其实是一种诡异的灵体所为,没有什么伤人的意图,所以多年来和金玉镇的镇民相安无事,我这次来,带上了招灵驱邪之物,就是为了解决它们。”

“此前宁夜阁来这里探查,竟然没有发现这一点?”聂东流挑眉。

虽然他没在宁夜阁待过,但玄晖宗和宁夜阁也算是一个体系的,聂东流大致了解官方探查诡秘事件的流程。

灵体作祟这种事,也就是民间常说的闹鬼,极为普遍,官方前来探查,第一步做的就是检查当地有没有游荡的亡魂灵体,倘若发现了,下一步就是驱除。

要是事情像封析云说得那么简单,宁夜阁早就把这里的问题解决了,哪用得着他们来?

封析云的头更疼了,聂傲天是真的不太好糊弄。

他的问题非常合理,也非常常识性,倘若是个外行,倒好敷衍,偏偏聂东流了解得比她还多。

究竟该怎么圆谎,封析云其实想了一路。

事实是,没有什么“疯阁主口述”,无论是宁夜阁的记录,还是她亲爹的印象里,金玉镇都是个“没多大事、普普通通有诡秘现象”的小镇,在宁夜阁需要处理的事件中完全排不上号。

但封析云觉醒记忆,在原文剧情中寻寻觅觅,发现金玉镇另藏玄机——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在原文中金玉镇是个单独的副本,而且还是中期副本,就在叶淮晓反复横跳的那三百章里。

根据原剧情所述,金玉镇的敲门声,正如她对聂东流所说,是由此地的敲门灵所为,故而她对聂东流所说的每个字都不算是谎言。

但她隐瞒的是,这里的敲门灵不是一只,而是一群。而导致这些敲门灵产生的,正是金玉镇家家供奉的红结。红结由红绸束成,镇民以为这是保此地平安的习俗,其实多年来已经渐渐变为了一种邪神集体祭祀行为。

封析云沉吟了片刻,“宁夜阁探查灵体,一共有两种手段,一种是以法器探测,还有一种就是以玄晖宗的法术探查。”

寻常灵体一般都是偏阴邪属性的,而玄晖宗供奉正神东君,力量至正至阳,一旦使用法术探查,便能让灵体感到不适,从而现身。

“这里的敲门灵与寻常亡魂灵体不一样。”封析云解释道,“它的属性更偏向于中正,玄晖宗的法术没法探查。而它的波动又非常隐秘,法器也探查不出来。家父之所以有察觉,是因为他修习了特殊法术,能探查到,但又不能确定。”

一旦开始撒谎,需要圆的谎就越来越多,刚圆上了“为什么宁夜阁查不出,你爹就能知道”的漏洞,转眼又冒出新的。

“而我之所以能确定——”封析云焦头烂额,破罐子破摔,扶着额,半寐半醒状,“这就涉及到我自己的秘密了。”

聂东流的眼神微动。

封析云这样说来,事情倒也能圆上。这世上本就有很多宁夜阁探查不到的诡秘事件,看她说得头头是道的,聂东流觉得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唯一让他怀疑的是,封析云最后恕不奉告的秘密探查方法……莫非与刚才的忽然昏厥有关?这也正与养魂玉对上,只有神魂不稳的人才需要养魂玉,也只有神魂不稳的人最有可能通灵。

他思忖片刻,微微颔首,“倒也说得过去。但你之前说,从金玉镇离开后,你就有望成为副阁主了?”

聂东流以审视的目光望着她,“我想,还不够吧?”

“解决一只普通的敲门灵”和“解决一群因邪神祭祀而产生的敲门灵”,那完全不是一个概念,所能达成的成就,当然也完全不一样。

封析云也想和聂东流说实话,但她不能——她要是说了实话,告诉聂东流这里有一群超凶的敲门灵,60级的你都被打得满头包,现在才20级的聂东流能愿意和她来?

哪怕她已经掌握了攻略,可以越阶刷副本,可聂东流不知道啊。

她一时半会找不到可信又强力的帮手,缺了聂东流,那是真没法单刷金玉镇,只能连哄带骗了。

“我的情报肯定不会全告诉你。”封析云板着脸,“必须说的我都说了,以后如果有必要再补充。”

她当然还有别的计划。

一地忽然形成邪神祭祀的风俗,必然是有邪神信徒幕后推手。

在原剧情里,聂东流到处寻找,却在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兜兜转转,在调查中激化了敲门灵的反应,金玉镇副本也从表面上的入门级小副本,升级成lv60的中高副本,逼得聂东流当场上演绝地求生,直到最后一刻才误打误撞发现了真相,拼死莽了出去。

封析云拿着原剧情,就等于是拿着考卷答案、副本攻略,完全不需要像聂东流那样死去活来,原文里真正的邪神信徒就是镇长,所以她干脆直奔boss家里平推就行。

对于封析云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首先,宁夜阁的记录里,金玉镇没有这么大的难度,她来这里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也能避开所有潜在的耳目。其次,难度越大,她能借以在宁夜阁里博得更多重视的底气就越足,金玉镇的敲门灵在宁夜阁的评定中也能算得上是半邪神了,足以让她撬动副阁主的砖。

对她来说,这完全是钻空子行为,以她这菜鸡的水平,就算拿着再好的驱魔道具,也绝难通关金玉镇这样的副本,除非有攻略。

可以说,这是她目前唯一、也是最好的机会,而现在这个时间点也是她踏出深闺宅门最好的一刻。一旦错过,她很有可能就再也没机会掌握自己的人生了。

封析云抬眸,静静望向对面。

聂东流凝视着她。

她这人……嘴里究竟有没有一句实话?她的话真的可信吗?

他眸色渐深。

其实雇主专门找赏金猎人当炮灰送死这种事,他入行虽短,却也不是没见过,一般来说,这种想算计他的人,最终都会被他干掉。

如果封析云也是这个打算的话……那么即使她背靠宁夜阁,他也奉陪。

“如果以后还有刚才的意外发生,昏迷前记得叫一声让我知道。”聂东流收回目光,冷着脸。

封析云怔了一下,也终于舒了一口气,态度柔软地笑了一下,试图缓和气氛,“这样方便你来救老板吗?”

“不,”聂东流冷冷地看着她,“这样方便我快速跑路,免得你意外横死,叶淮晓全境通缉,耽误我赚钱。”

封析云一滞。

她还以为聂东流对着老板会说点好话……是她想多了,走到哪都能招人恨、满脸写着“在座各位都是垃圾”、头顶“有本事你来打我啊”满级嘲讽光环的狗男主,怎么可能说人话!

“身体不好就少折腾,免得既害了你自己,也害了我。”聂东流冷声。

封析云沉默。

“要是总这样,不如现在就散伙。”聂东流拂袖。

封析云挑眉,悠悠,“对待一个可以包揽你接下来所有开销的人,你就这态度?”

聂东流一滞。

惹不起惹不起。

向金钱低头.jpg

“我还以为你会拿走我的东西,然后扔下我跑了。”封析云撇开话题,脸色还苍白着,人已经开始懒洋洋地开玩笑了,“这可是天降横财,不管你想兑换什么,总归都够数了吧?”

“如果我想发不义之财,也不会来做赏金猎人了。”聂东流收回目光,淡淡道,“江洋大盗、邪神献祭,哪一样不比赏金猎人来钱快?”

他虽然缺钱,但还没到违背底线的地步。

封析云弯了弯眼睛。

她虽然这么问,其实心里早已有笃定的答案。当初之所以来找聂东流,除了他实力很强、背后没有复杂势力之外,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人品过硬。

这位龙傲天虽然能日天日地、到处拉仇恨,但始终保持着身为主角的较高道德水平,别说是在无恩怨的情况下落井下石、捅同伴一刀了,倘若关系好了,他甚至会主动为同伴赴汤蹈火。

封析云倒没算计得那么远,也没指望利用聂东流的感情挡刀,她只需要他过硬的人品,就已经足够了。

不过,这种信任在聂东流看起来毫无来由,确实会显得很奇怪,她想不出一个严丝合缝的理由,干脆就什么也不解释了,就让聂东流以为她是个傻白甜也不错。

“昏迷是我意料之外的,你的表现很不错,回去给你加钱。”封析云以资鼓励。

聂东流不置可否。

话说得义正言辞,但他的目光还是情不自禁地朝封析云的脸上瞟了一眼,后者抿着唇,养魂玉就含在口中。

价值连城,贵重无比,只需这一块,他便能凑够所需的全部钱财,去换他想要的东西,结束这颠沛流离的日子,堂堂正正地回到玄晖宗,重新成为光鲜亮丽的天才。

聂东流收回目光,下意识地捏了捏拳头,又很快松开,抬起头,终是神色漠然。

“你就这么直接摆出宁夜阁的派头入住镇长家?”他冷冷道,“就不打算到处探查一番再接触?”

万一这诡秘事件和镇长本人有脱不开的关系,直接入住,岂不是打草惊蛇,少了很多寻找线索的机会?还是说……

“这也是你那个‘秘密’带来的线索?”

“差不多吧。”封析云搭着他的手,一步三摇,颤颤巍巍地走向镇长府上,“你放心,我现在和你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等我们进去了,我每行事一步都会告诉你原因,一点也不隐瞒。”

“真的?”聂东流狐疑。

“真的。”封析云保证。

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