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鱼娘

“呃——是!是!下官遵命!”

那男子先是一怔,显然没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转到了一个奇怪的方向,回过神后连忙应了一声。

“是国公爷府上,有人想吃南边的口味么?”

这人想了想又道,“南边口味也有多种,不知国公爷想要的是——”

“你别管那么多!”

燕国公不耐烦道,“只管找好吃的,别管什么口味的!”

那男子吓得连忙应了一声,没敢再多问,又说了几?句后连忙退了出去。

等这人退出去后,燕国公恨恨扫一眼这人离开的身影,恼火道:“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干什么都干不成?!

要是一个好厨子都找不来,他就将这群废物换一拨!反正每年朝中百官考核,他们这些老世家的势力可是很强势,想拉换一拨这种等级的小官,还?是没有多大难度的!

只是燕妃给的消息也太含糊,皇上最近口味有点特别,说是让御膳房做了两次素包子。

但御膳房做了,皇上又没吃!

还?让炸了一些蜂蜜果子什么的,但御膳房炸出来后,说是皇上就尝了几?口又放下了。

皇上一直似乎没什么口腹之欲,最近有点不同,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恨那福公公和皇后,防备心都极重,燕妃几?乎从皇后那边,还?有福公公嘴里,根本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话来!

但未雨绸缪,不管是什么缘故,皇上明显开始留意吃食了,那他们这些人,也?要做点准备!

……

接下来几日,难得春雨连绵。

景云熙就没出去,每日都去园子里转一圈,看看她新养的那些鸡鸭鹅的,又去菜园看看新种的一些菜蔬有没有发芽。

连带着,也?看着?才?栽好的一些花木,尤其对那两株天火花格外关照,连着?才?种的几?大株爬藤的蔷薇,她也都小心用印记的气息滋润了一下。

从园子回来,只要腾出空,她就开始画图。喜羊羊的故事,还?有西游记的故事,都连着?往后画了好几集。

“好脏啊,麒麟!”

这时,麒麟从外面跑了回来,由于外面下雨,麒麟弄了一身泥点子,看着?很是狼狈,红杏顿时十分嫌弃地笑嗔了一句。

又要给它洗澡?

她知道夫人也?是爱干净的,就算夫人不说,麒麟大橘越来越黏夫人,晚上都往这边跑……

身上脏了怎么能行?!

只是这几?日每天下雨,每天麒麟跑出去一圈回来,都得专门烧热水给它洗,况且天凉,洗了又必须烧起来炭盆,用热气给它烘干。

一洗一擦的,两个时辰都过去了!

确实有点叫人心烦。

“你们去库房找找,”

景云熙过来看着?麒麟这样子,也?是无奈,“看看有没有能做雨衣的料子,给它和大橘做两件小雨衣套上,把腿和肚子都罩上,那样就不用老给它洗澡了。”

这还?是春天,等夏季雨水更多,狗都是需要遛的,麒麟这种巨型犬,养在屋里是肯定不行的。

“夫人是说蓑衣么?”

红杏笑道,“蓑衣厚重,又不耐拉扯,只怕麒麟穿不得。”

蓑衣,也?有精巧的,但像麒麟这样的巨型犬,跑跳起来,什么蓑衣在它身上都得散了架!

“有没有能防水一点的料子啊,”

景云熙想了想道,“有的话,咱们做几?双鞋也?是好的。”

虽然眼下她的身份身家,每天一双鞋也?不是穿不起,但一下雨,鞋子就遭殃,她看着?也?心疼。

因此她在家,这几?天下雨只要去园子,她就穿木屐……但不得不说,木屐穿着是真不舒服,太硬!

“哎,夫人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事,”

手里在忙着?打丝绦的玉杏忽然一顿,“就是小时候听说的,可那时听起来很是新奇,一直记得牢牢的!”

“什么事?”

景云熙一边琢磨着?下一集的构图设计,一边笑问道,“都说过了,咱们自己家说话,想说什么直接说就好!说话也?解闷不是吗?”

玉杏她们一笑。

“是有这么一回事,”

玉杏笑道,“我小时候,有一次有个做些小生意的亲戚,经过我家乡时留宿在家里,他见?多识广的,晚上孩子们都围着他听些新奇东西。”

“他说什么了?”

红杏好奇道。

玉杏示意红杏别插嘴,而后看向景云熙笑道,“奴婢那时就听他讲了,南边海边,有一个鱼娘的传奇——”

“鱼娘?”

景云熙道,“是个女孩子吗?做什么的?打鱼的?”

“回夫人,不是打鱼的,是从海边的那些村镇里选出来的,听说都是要长得格外俊俏的,”

玉杏忙道,“要从小选出来,而后死命地训诫,让这女孩子水性变得越来越好,在水里睡觉都不沉!”

“选出来训练成?这样,是为了什么?”景云熙好奇道。

“听说是要备选送给海王的,”

玉杏忙道,“一旦被海王选中,那海王就会送给女孩子家金银珠宝,那家一辈子荣华富贵就有了!”

说着,又补充道,“这种备选的女子,就被人叫鱼娘!”

“海王?哈?”

景云熙乍然听到海王这个词,笑得差点把手中的笔给掉了,“海王?哈哈哈——”

“夫人……”

玉杏显然没清楚她的笑点是什么,连忙解释道,“那些都是民间的叫法,不是真正的王爷!也?有人叫海霸王的!”

“嗯嗯,”

景云熙笑着?点头,“我知道,就是听着……可笑,你接着说,那什么才?叫海王呢?”

忽而想到了什么,笑意一收,皱眉道,“是说海神之?类的意思吗?把选中的女孩丢进海里的那种?”

她想到了看过的小故事里提到的,河伯的新娘,就是愚昧无知,要拿年轻女子的生命做祭。

“不不不,”

玉杏忙道,“不是这样的,海王,听说是在海上来往做生意的,跟西洋货商们都有生意来往……就是这海王的家族,都是海外岛上的吧——反正没人知道,海王到底是住哪里,就知道他们的家族在海上很厉害。”

“哦!”

景云熙眸色闪了闪,“那他们要鱼娘做什么?”

要漂亮女子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一定要水性训练地极好的那种漂亮女子呢?!

“奴婢不知……”

玉杏忙道,“小时候就记得家里来人这么给我们这些小孩子讲的,觉得很新奇就记住了。”

“你跟夫人说这些,”

红杏听完就笑,“跟夫人问的料子有关连么?夫人问做蓑衣的料子,你倒说起了什么鱼娘!”

“是是是……”

玉杏才觉得自己漏下了什么,连忙笑道,“奴婢也?是傻了……奴婢说鱼娘,是想说,听说选鱼娘时,海王的人让鱼娘们都穿上他们给的一种衣服,那衣服可以穿着直接下水,从水里出来,竟然身上一点也不湿!”

“呀!”

红杏惊讶拍手道,“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料子?!”

景云熙也?是眼中一亮:那是什么料子?!

“奴婢也?是听那人说的,”

玉杏连忙看向景云熙又道,“也?不知是不是那人为了逗我们这些小孩子,故意说的玩笑。”

说不定就是胡编乱造!

“海王……”

景云熙忙道,“你说的海王是在南边什么地方?咱们大景朝海边的那些村镇,能跟海王的人联系上?”

如果是来往西洋的大货商,完全可以交好做生意啊!共赢嘛!

“没有了,”

玉杏忙又摇头道,“前朝末年的时候,民间的日子过的极为艰难,那些来往的西洋货商们,也?被那些乱兵不是杀就是敲诈勒索……”

顿一顿又摇头道,“只怕早没了海王的消息。”

“奴婢也?听过一点这海王的名号,”

一直在一旁小杌子上坐着?的刘嬷嬷,这时候也?笑着?插了一句嘴,“也?是早些年……这些年再也?没听过了。”

说着,又道,“后来听说,民间也有传言,说那海王是个妖邪,不是什么好人……就更没人提了。”

“哦……”

景云熙疑惑点了点头。

大景朝之?前很多年都属于乱世,乱世之?中,自然也会有各种乱象。那鱼娘的故事听着神神叨叨的……

那海王似乎也?可能居心不良。

不过这故事虽然听着有点太传奇化,但最起码透露了一个消息,这个时代,海上贸易确实比较热闹。

虽然因为乱世,海上贸易一度沉寂,但随着大景朝渐渐稳定繁荣,这海上贸易一定会逐渐恢复,甚至达到一个新的繁华高度。

康亲王一家有眼光啊!

不觊觎朝中的权力,却将重心放在这一个方向上,既消除了君王的戒备,又能赚足了银子!

这一块肥肉,她也不打算放过!

景云熙只觉得心里忽而有了一点点小小的鼓胀,有一个叫野心的可爱小鸽子,在她的心里嘭嘭嘭开始撞笼子了!

可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她还得先从一个包子铺开始!

见?景云熙沉吟不语,白杏以为她不喜欢这个话题,连忙又将?话头转到了麒麟和大橘身上……

屋里又重新说笑热闹起来,就连廊下的大鹦鹉都嘎嘎叫着凑热闹。

雨声淅淅沥沥。

春日的气息似乎在空气中散溢开来,淡淡泥土的味道中,似乎还?掺杂了新发草叶的青涩味,闻一闻,叫人很是舒服惬意。

……

“嘘,别过来,走开走开!”

侯府正院书房这边,陆子璋抓着?一个话本正看着?入迷,察觉到动静,一抬眼就看到了正往这边走过来的卓嘉姐弟两人,连忙嘘了一声道,“小声点!”

说着,挥了挥手中的话本,有点嫌弃地赶这姐弟两人走。

“睡了?”

卓雪宴小声问道。

“让他多睡一会儿!”

陆子璋严肃道,“他身体才?恢复一些,多睡睡,补足了觉,之?前亏欠的身子才?能养的更好!”

卓雪宴连忙点头。

他知道,他贺哥的睡眠一直不好,被剧痛一直折磨着,眼下终于才摆脱了这样噩梦般的日子。

卓嘉也?难得没有反驳,点点头小心地就坐在了廊下看雨,也?不说话。

“嗯……”

书房内的床榻上,贺重瑾睡梦中皱着眉头,手指抓着?被子,像是陷入了一个噩梦中无法醒过来。

迷迷糊糊中,贺重瑾又猛地一抓,像是要抓住什么,却也只是抓住了身上的被子:

在做梦!

模糊的意识中,贺重瑾大脑却留着?一丝清明,他知道,自己这时在做梦,这是梦中……

但他却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震惊,悲愤又无奈,看着?那曾经的一幕,又一次在梦中重现:

梦里,他父亲老平远候,正是病重垂危的时候,将?他叫到了床榻前,屏退了众人后,就那么瞪着他!

那眼光满是陌生的仇恨!

“父亲……”

他又是悲痛又是不安,“您是要交代儿子——”

“闭嘴!”

老平远候喘着?气息,有点嘶哑道,“别叫我父亲,我不是你父亲!”

“父亲!”

他万分震惊。

噗通一声跪在了父亲的病榻前,他万分焦灼,“父亲,是儿子做错了什么?!”

他知道从小,父亲就对他异常冷漠,和对继母的儿子他那个弟弟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不仅吃穿用度上对他苛刻无比,就连他九岁那一次坠马受伤时,他父亲都从未对他有过一次温言抚慰。

后来就直接将?他丢进行伍中,跟最底层的士兵一起训练吃住,只说要磨炼才可成才?……

可对他弟弟却从没这么要求过!

他不知为何父亲对他会如此憎恶,一直以为父亲一定是深爱母亲,可能是觉得他这个儿子命硬克死母亲……

因此才对他如此嫌恶吧?!

他只能不计一切,拼命去做,别人练四个时辰,他就练六个时辰!他的身上弄得到处是伤,是茧……

但也?从未得到过父亲一句赞许!

“不让你叫父亲!”

他父亲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冷漠,“那是因为我并不是你的生父!”

贺重瑾震惊到失语。

这一句话,对于他来说,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

“你的母亲当初跟了我,”

老平远候嘶哑又道,“那时已经怀了你——”

说着,像是咽下一口不得不咽下的闷气,又嘶哑道,“求我留下你,我应了你母亲,才?留下你这个孽障!”

贺重瑾满眼的难以置信:“父亲……这……这……不是真的——”

“闭嘴,听我说完!”

老平远候嘶吼了一下,又道,“我将?你养在身边,对外人从未说起,将?你从小养到大……算不算养育之恩!”

说着,又怒道,“如果不是我,你怎么能有今日的功勋,又怎么能有今日的身份!”

“……父亲养育之恩,儿子——”

贺重瑾震惊意外之?下,一些话却突然哽住了,很多话都无法说出口,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我养你一场,”

老平远候又冷冷道,“已经对你恩重如山,这平远候的爵位,你是万万不可与你兄弟相争!”

说着又怒道,“爵产也?不行!我拼死给皇上上折子,请求皇上将?平远候爵位爵产——都留给你弟弟!你要争也?没用!”

“儿子绝不和二弟争爵!”

贺重瑾一字一句道,“父亲放心,苍天在上,神佛有眼,儿子在此起誓,日后若是和二弟争爵,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血酒为誓吧!”

老平远候抖着?手指了指桌上一杯酒,“空口发誓,我不敢信!”

“是!”

贺重瑾一句话也?没多说,咬破食指,将?血滴进酒杯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父亲!”

酒一下肚,他就觉出来不对,不由心头一寒,猛地看向老平远候。

“别这么看着?我,”

老平远候像是做了一件终于放心的事情?,大大喘了一口气,又道,“我不信你——”

说着顿了顿,又道,“皇上答应我,把平远候的爵位让你弟弟袭了,但我没想到,皇上竟然论功,又要赐你诚远候的爵位!”

贺重瑾眼光遽然一闪,这时他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若是你没爵位,到时净身出户,对于我儿子重玉来说,没有半点威胁,本也没想要你的命!”

这时,老平远候又声嘶力竭道,“谁知道你竟然这么出息,平白挣了一个诚远候!”

贺重瑾神色有点麻木,看起来十分平静。

“一旦你当了这个诚远候,”

老平远候又嘶哑道,“谁知道你这狼心狗肺无情?无义的孽种,会不会对我偏爱重玉怀恨于心!到时你奸诈狠辣,未必不会对重玉使一些阴损的绊子!重玉是个老实孩子,哪里比得上你的心机!”

说着,嘴角勾起一丝狞笑,“我不得不替重玉考虑,替他除了你这个眼中钉!”

贺重瑾静静看着?老平远候,没有说话,此时他的心和手一样冰凉。

“别怪我无情?,”

老平远候嘶哑道,“当初让你母亲生下你,没有让她喝了堕胎药,就是救你一命——你的命,本来就是我的!”

他的一双死鱼眼死死盯着贺重瑾,又道,“况且我是你父亲,要你的命,也?就要了!有话,到阴曹地府里来跟我说吧——”

说完,他大口又喘了几?下,大约是说累了,闭上了眼睛再也?不开口。

贺重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这间屋子,腹中像是刀子在搅,鼻血一点点滴了下来,耳朵中都是嗡鸣音……

那时,如果不是正好陆子璋过来找他,他这条命,只怕在那一天就没了!

那一天,老平远候却去了!

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像是陷入了一场醒不了的噩梦中。

有时候他甚至想,就这么沉沦在这场噩梦中,就此了结了一生也?就算了……

但是真的不甘心。

“孽种!”

老平远候灰色的脸似乎又突然在他眼前一晃,大声呵斥着,满眼的嫌恶!

“啊!”

贺重瑾猛地一激,霍然睁开了双眼。

“呼——”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是梦,果然是梦,又梦到了当年那一幕。这一幕像是诅咒,对他纠缠不休!

尤其是雨声淅淅沥沥的时候,他更容易做这个噩梦!

……

“醒了?”

这时,陆子璋一边往腰间塞着?话本,一边跑进来问道,“可算是醒了,你睡的这一觉还?算沉——等着?,我熬了药,你醒了就趁热快喝!”

说着,转身又出去了,很快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盯着贺重瑾一口气喝完才?罢休。

“贺哥!”

卓雪宴手里抓着?两个包子跑了进来,“你醒了?身子感觉如何?可是更好了?”

说完,举着一个包子狠狠咬了一大口。

贺重瑾:“……”

还?以为是给他送过来的,没想到这小子是自己吃的!

“贺哥你可别怪我哈——”

见?贺重瑾看过来,卓雪宴连忙道,“我没进西园那边,就那天碰到那边一个嬷嬷,问那边要来的包子!”

说着又忙道,“那边嬷嬷问了,说是我要吃的话,只管去拿!”

西园那边不知道在忙什么,反正他知道有一角弄起来一个木屋,里面好像就在做这种包子……

香!

反正这几?天就算不进西园,也?能听到西园那边的说笑和鸡鸭嘎嘎的热闹声。

要不是怕违了贺重瑾吩咐的,不让他擅自接触西园那边……

他早就想去瞧瞧了!

他姐也?想去,但也?没敢去!

“这包子好吃!”

陆子璋闪电般出手抢过来一个包子,大口吃着?,“侯爷,咱们侯府这边的厨房也添上些好吃的呗——”

贺重瑾淡淡道:“没钱!”

陆子璋:“……”

卓雪宴和刚进来的卓嘉:“……”

他们其实也?都没钱!

陆子璋的钱不是买了各种药材,就是花在了酒馆书馆……从来不存钱的!

卓雪宴卓嘉他们,虽然是东褐鲁部族的首领子孙,但如今正在夺权关键时刻,所有的花项都在正事上……

他们自己手里的零花钱,也?是有限!

“一群穷鬼!”

陆子璋叹一口气道,“还?是西园那边富足!”

瞧瞧,不是烤肉就是包子的……换着花样吃,问题是还好吃的过分!让他梦里都惦记着?!

“还?是想法子弄点钱的好,”

陆子璋摸了摸下巴道,“不然,烤肉都不能天天吃!”

“大景朝那些老世家都有钱!”

卓雪宴恨恨道,“大景朝的好田地,听说大多都被那些家族兼并了——怪不得你们大景朝的新皇急着推行新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