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村,一座小院内。
周季舒是被一阵哭声惊醒的。
她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像是黏在了一起,任凭她在床上挣扎也是徒劳。
被迫接受着莫名冒出来的记忆,一时头痛欲裂。
“不要卖我小舅,不要卖……哇……”
屋外,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哭求着,却被一脚狠狠踹翻滚了两圈。
要被卖的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被中年人拽着往外拖。见外甥女被踹,便挣扎起来。
“你在我们唐家白吃白喝长这么大,卖了你怎么了?你疯老娘要治病,你嫂子可还没安葬呢!”中年人恶狠狠的打了男孩一巴掌,“给我老实点。”
“不准带走我小舅……”小女孩哭着爬过来抱住了中年人的腿。
中年人又要踹,男孩猛的咬住了他的胳膊,用力的要撕咬下一块肉来。
“死老婆子,你还不赶紧来帮忙啊!这小兔崽子竟然还敢咬人。”中年人疼的撒了手。
墙角处的中年妇人一脚踹开被她捆起来还堵住了嘴的另一个妇人,“我这不是要拦住这疯婆子吗?你也太没用了,还收拾不了两个小崽子。
“要我说直接就两个小崽子都一起卖了,这死丫头也不是姓唐的。”
“行,那就都卖了。”中年人咬咬牙,做了决定。
“砰”的一声,本就破败的屋门被周季舒一脚踹飞,“都活够了?”她目光冷然的扫过院子。
几双眼睛都看向了她,险被倒下来的门板砸到的两个孩子脸色煞白的直发抖。
周季舒的目光冷冷的从中年夫妻,也就是唐大福和王氏身上扫过。
“诈……诈尸了……”王氏吓的腿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明明他们夫妻都进屋确认过,周季舒确实没了气……
“少自己吓自己。”唐大福踹了王氏一脚,“赶紧逮了两个小崽子走。”
他答应了人要帮着找个漂亮的孩子做娈童,收的定金已拿去还了赌债,要是拿不出货来人家可不会善罢甘休,不能犯怵。
不就是个不守妇道的寡妇,死的活的有什么可怕的。
王氏见唐大福挡在了周季舒面前,一骨碌爬起来就扑向了两个孩子。
周季舒神色一凌,踢起脚边的凳子,凳子飞起正砸在王氏的后颈,王氏霎时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滚出去。”周季舒低喝一声,头疼的几乎要炸开,她实在无心掰扯眼下的事。
“你……你别横,你不守妇道是要浸猪笼的。我告诉你,识相的让我把唐睿这个小崽子卖了,我就不追究你的事了。”唐大福挺直了背脊,却不禁汗湿了衣襟。
这女人什么时候有这样强的气势了?
周季舒一步步走向唐大福,一脚将唐大福踹翻跪在她面前。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在我面前站着说话?”
“周氏,你……你失心疯了啊?”唐大福猛然要站起,迎上周季舒的目光,气势却弱了下去。
他隐隐感觉到一种血腥气扑面而来,就像是曾经在县城遇到过的刽子手……
他曾听人说,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被称为“杀气”。
沾染的人命多了才会有。
“我数三声,滚出去,不然就别走了。”
“三”
“二”
随着周季舒那一声“一”,唐大福已经麻溜的爬起来,半拖半扶着昏迷的王氏跑出了院子。
乏力的坐在旁边的石磨上,周季舒想着那些多出来的乱七八糟的记忆。
就这弱鸡一样的身子,摆明了不是她的。
想她天宸王朝南征北讨,力能扛鼎的摄政王,一朝身死,竟还魂成一个无用村妇。
原身也叫周季舒,看中了夫婿唐震的相貌,因周家救过唐震母亲秦氏一命,挟恩图报嫁进了唐家。
不过成亲当日唐震就被征兵走了,留下了一家子妇孺。
墙角被麻绳捆住,嘴被抹布堵死的疯老娘秦氏,不远处抱头哭泣的弟弟唐震和外甥女苏小玉。
唐震一走就是两年,原身耐不住寂寞,又看上了槐树村的李秀才,家里但凡有点值钱的东西都贴补了李秀才。
前两日衙门送来了唐震的死讯,还有二十两的抚恤银子。
李秀才便和原身约好趁夜离开此地,顺道去参加秋闱。畅想了一番似锦前程,原身哪有不应的。
去会合之地的途中脚下被什么一绊,原身摔下了山坡,次日一早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身上的银子也不见了。
唐大福和王氏则是唐震的伯父、伯娘。
“男娶女嫁”、“男人入伍”……周季舒猛然瞪大了眼睛,如遭雷击。
这个世道,和她熟知的天宸王朝,男女种种竟都是反的……
男尊女卑,女人生孩子……上天好像和她开了个偌大的玩笑,她觉得不如再死一次。
“都别哭了。”她不耐烦的看向了两个孩子。
一声令下,两个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却还是忍不住的打着哭嗝。
眼眶红肿,脸上泪水鼻涕的糊着,可怜兮兮的。
迎上周季舒的目光更是浑身打颤,恨不能挖个地洞藏起来。
自从原身看上了李秀才,便没有继续在唐家久呆的意思了。
对疯婆婆和这两个孩子也没了任何的耐心,打骂、饿肚子都是家常便饭。
周季舒走到墙角,取下了秦氏口中的抹布。
秦氏浑身战栗,嘴里喃喃着:“别打我,别打我……”
“不打你。”周季舒说话间已经解开了秦氏身上的绳子。秦氏一脱了束缚就奔向了两个孩子,将其紧紧护在了怀里。
瘦弱的身子,紧护的姿势,倒像是护崽的鸡。
正要说点什么,忽然肚子响起不合时宜的“咕咕”声,周季舒脸色微变。
她实在饿的眼前阵阵发黑。
“弄点吃的去。”她扫了唐睿一眼。
“家……家里……没……”唐睿的声音在周季舒冷然的目光下一点点的吞了回去。
周季舒径自走进了屋内,仰面躺倒在床上。
仔细听着屋里没了动静,唐睿才微微放松了神情。安抚好了母亲和年幼的外甥女,便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