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宋远飞条件反射地反问。
问完他意识到,任航是在跟他“谈心”。
他们之间?从不“谈心”。
*
上学的时候，任航封闭得厉害。
关于那句“不想姓任”的话，宋远飞隔了很?久,才明白怎么回事。
还是因为他不小心看到任航挨罚。
平时在学校还好?，任航每到周末或节假日都失踪,宋远飞攒局他也不去，时间?长?了,宋远飞就好?奇。
有次周末,宋远飞去了任航家。
敲开门，宋远飞礼貌道：“阿姨好?！我是宋远飞,咱们上次见过的，您还记得吗？我来?找任航借书。”
薛萍惊讶的神情?一闪而过,客气地请宋远飞进了门。
宋远飞边往里走边嘴甜道：“阿姨您比上次见面还漂亮了！您家布置得真好?看，比我家强多了……”
他的兴奋在见到任航时,被错愕取代。
任航是长?得白，但那天白得毫无血色，看上去正承受不适。
宋远飞心无旁骛,直接问出了口：“任航你怎么了？生病了啊？”
薛萍和保姆都在旁边，宋远飞只注意任航,没看到薛萍和其?他人的表情?。
任航没理,面无表情?道：“你要什么书，我拿给你。”
宋远飞觉得不对劲,一直追问任航，任航的态度却极冷淡,给了他书，就把他往外赶。
薛萍的送客意思也很?明显，宋远飞不便强留,道了别就出去了。
但他其?实没走。
他出了大?门，上了自家的车，拐了个弯后就下?车，跳墙又翻回任航家别墅。
当时任航家还没有那么多保镖，也没有那么多摄像头。他艺高人胆大?，真叫他摸到了任航家墙根。
透过窗角，他往里偷窥。
“你把家里的地址告诉同学了。”薛萍说?。
“没有。”任航站得笔直，跟屋子里所有人格格不入。
“人都来?了。”薛萍说?，“任航，你在跟妈妈顶嘴吗？”
宋远飞只能隐约看到任航半张脸，任航转身就走，他也跟着换位置。在楼梯口对着的那个窗户，他看到任航打开像是储物间?的门，走进门后的黑暗里。
“再加8小时。”门口，薛萍跟保姆说?，“他不开口，就不给他吃的。”
宋远飞：“？！”
什么意思？要关任航八小时不给饭吃吗？
宋远飞家庭和睦，闯祸也只是挨一顿打，还没被这么罚过。不过他马上理解了任航的处境，因为他另一个哥们许塘，就经常被家长?罚下?跪。
宋远飞不知道害怕，他翻出围墙，又坐车回到任航家，重新敲了门。
薛萍面具似的笑脸比刚才更诧异。
“阿姨，我忘了我还有题要问任航，再耽误任航几分钟呗？”
他脸皮厚，薛萍没有立刻答应，他还提起要求：“我还有点渴，阿姨你家有水吗？给我喝一杯呗？”
之后他成?功进门。
这回他先去客厅，任航后脚来?的。
薛萍和保姆都在旁边看着，宋远飞见了，毫不客气道：“阿姨你们别看着我俩行不行？我本?来?学习不好?就紧张，不喜欢被人盯着做题。”
薛萍：“……”
宋远飞从书包里拿出书，继续道：“阿姨我想喝果汁，最?好?是西柚柠檬再加点西瓜，西瓜不要太多，不然颜色不好?看。”
接触到任航震惊的眼?神，宋远飞没心没肺地一笑。
薛萍和保姆站了片刻，到底是转身走了。
“你怎么来?了？”任航极小声地问，“快走吧。”
宋远飞也压着嗓音：“新搬来?的、姓任的就你一家，我让我妈一打听就知道了啊。行了不说?这个。”
他动作迅速地剥了块巧克力，在任航茫然的表情?中，一把塞进任航嘴里。
“快吃，”他催促，“我只带了巧克力，靠，早知道多给你带点。”
饮料来?了，他们的对话也被迫终止。
后来?，宋远飞靠着这件事，坚持不懈地刨根问底，才一点一点套出了任航的心事。
*
时过境迁，宋远飞懂得了保留和三思，任航却学会了主动。
任航问完就不解释了，宋远飞朦胧地觉得，任航问的是他工作，于是伸出胳膊搂住任航的腰，靠在任航肩上，说?：“我不委屈。有起有落很?正常，我看得开。”
一旦他认为资源降级不是任航的锅，他就坚信自己的判断。
任航摩挲着宋远飞的手臂，仍旧没有出声。
宋远飞酒醉那天说?的话，宋远飞不记得了，任航却记得。在脑子不清醒的情?况下?，宋远飞提了两次工作，还找他求放过，这让任航忽然明白，工作对宋远飞来?说?，比他以为的重要。
可现?在时机未到，他和宋远飞，都要忍耐。
“睡觉吧，”任航无意继续话题，亲了一下?宋远飞的额角，“晚安。”
“嗯。”宋远飞又往任航身上靠了靠，安心地闭上眼?睛。
“对了，”任航却开了口，“就算忙，你每天还是要汇报，少惹事，不许深更半夜跟别人聊剧本?，聊什么都不行。”
“……知道了。”宋远飞哭笑不得，嘴欠道，“要不要我把昨晚你说?的注意事项再背一遍？”
安静了两秒，任航：“背吧。”
宋远飞：“……”
靠。
*
隔天一早，宋远飞特意比闹钟早起，偷偷溜回楼下?自己房间?。
刚到房间?，手机就响了。
是刘学耀。
宋远飞很?久没跟长?辈联系了。
“喂，刘叔，”宋远飞赶紧接，“起这么早啊？”
“远飞啊，”刘学耀直奔主题，“你去演电视剧啦？”
宋远飞第?一份工作就是刘学耀介绍的，当时宋远飞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蒲欣兰还病着，他自己面对找上门的债主，叫骂声和催款单让他一度想去“卖身”，如果有人愿意买他的心肝肾，他可以立刻让人肢解他，想要哪要哪。
是刘学耀带他去做群演。刘学耀常年?跟剧组接洽，人脉广门路多，宋远飞不用排队，就拿到了一个不露脸的角色。
其?实就是个替身，让他穿主角的衣服，拍一场被打的戏。
真打。
宋远飞拍完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拿着到手的二百块钱，跟刘学耀去吃饭。
天气太热，刘学耀给他买了个哈密瓜味的甜筒。宋远飞以往不爱吃这些甜兮兮的东西，奈何热得够呛，三下?五除二就吃光了。
然后他听刘学耀说?：“飞飞，咱是个男人了，别太把钱当回事，只要咱能喘气，债总能还完。你妈还需要你，你千万不能垮。”
宋远飞喉咙发堵，“嗯”了一声没说?话。
刘学耀拍着他肩膀：“放心，叔带你挣钱。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干就完了。”
“谢谢叔。”宋远飞攥紧了兜里的二百块。
他第?一次感?受到钱的重量。
那个甜筒，终结了他的青春。
他再没吃过哈密瓜。
面对刘学耀的问题，宋远飞没有回避：“对啊，我已经进组，拍了一天了。”
“你这孩子！”刘学耀听起来?有点气，“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你走到今天不容易啊！电影圈多难进啊，你还往外跑？”
“叔，”宋远飞很?无奈，笑着解释道，“时代不一样了，电影电视剧没有那么强的边界感?，我拍了电视剧也不是不能再拍电影……”
“行了行了别忽悠我了，”刘学耀打断他，“肯定跟你那个公司有关系，我给你物色了几个新公司，等你拍完这个跟我去见见人。”
“叔……”宋远飞想说?自己不跳槽，在这儿挺好?的。但刘学耀却不给他机会：“好?了就这么定了，你先忙去吧。”
说?完，刘学耀挂了电话。
宋远飞妈妈蒲欣兰是独女，爸爸宋刚那边还有个兄弟，是宋远飞大?伯。但大?伯一家跟宋远飞感?情?，却不如刘学耀深厚。刘学耀是除了蒲欣兰外，最?关心他长?辈。因此宋远飞没在乎刘学耀的态度，打算杀青后再去“哄哄”刘学耀。
*
早上进组第?一件事就是化妆。
古装剧做造型麻烦，时间?也长?。
因为化妆间?独立，宋远飞没人聊天，只能听化妆师和造型聊，两位看上去新人，说?话也没个遮拦。
“听说?隔壁剧组把XXX撤了，好?惨。”
“为什么呀？”
“你没看新闻呀？他昨天晚上被曝出隐婚生子，粉丝都炸锅了。”
“这样啊，至于吗？结婚生子还不行？”
“他靠粉丝打投火的呀，卖的就是单身人设，粉丝能干吗？当然冲到公司要求退钱啦！剧组才惨，戏都拍一半啦！这下?不知道是找人补拍还是抠图，唉……”
“是啊……不过这事儿跟闵浩渺好?像啊，今年?瓜怎么这么多？”
“说?的是呢，所以咱们剧组选角的时候可小心了，像宋老师这样十年?没有黑料的前辈都被挖来?啦！”
宋远飞听着听着，话题就绕到自己身上，她们把宋远飞夸了一顿，还问宋远飞怎么看待这些瓜。
宋远飞做公众人物，最?成?功的一点就是有觉悟。不管是台上台下?，哪怕是睡觉做梦，都记得给嘴上把锁。
所以他笑了一下?说?：“我知道的还不如你们知道的多呢，别问我了，我只会看剧本?。”
她们哈哈笑着转移了话题，宋远飞没再参与。
等到全部搞好?，元彤也来?了。
宋远飞客气地让罗阳送化妆师和造型师出去，只剩他跟元彤时，他笑容淡了：“你帮我查查账。”
元彤是来?跟宋远飞打招呼要走的，听到这话，不解道：“查什么账？”
宋远飞：“查我这些年?所有合作方的现?状，每一笔款项的来?源，以及跟我有关的所有资金流动。”
元彤的表情?不自觉地严肃起来?。
“行。”她答应。
*
这天的拍摄强度比之前一天，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远飞不止要对自己的戏负责，还要跟岳辰和魏宣对戏，给两人提出改进意见，连吃饭的时间?，都是每人拿着剧本?边吃边探讨。
给任航发信息，还得是趁着去厕所的时间?发，一天下?来?，发不了几条。
半夜收工，魏宣换完衣服就抻懒腰：“终于完事儿了！”
“辛苦了啊！”导演说?，“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继续！”
“啊！”魏宣惨叫着来?到宋远飞身边，“不想睡觉，一睡觉就到明天，一睁眼?就工作。”
这番耿直发言，只有魏宣才敢当众说?出。
宋远飞跟着众人笑，也当魏宣有趣。
酒店离拍摄地不远，开车十分钟就到。宋远飞走去自己的车，魏宣则拉着他：“飞哥，你别开车了，坐我车吧！”
魏宣的是房车，别看他咖位不大?，各项配置都是一线水平。
“我车里有饮料，有零食，你来?吃点东西，不饿吗？”魏宣说?。
宋远飞摆摆手，打开自己的车门：“不饿，我自己开车就行。”
说?着，他进了主驾，罗阳也上了副驾。
魏宣耸耸肩，视线转向岳辰，笑道：“飞哥不来?，我就不邀请你了，三缺一也没法?斗地主，下?回吧！”
“谢谢，提前说?晚安。”岳辰也有助理开车，自然不介意。
魏宣上了车，关了车门，助理帮他倒水，拿吃的。
十分钟的路，很?快就到了。
众人在酒店楼下?又打了一遍招呼，宋远飞跟魏宣乘一个电梯上楼。
魏宣再次发来?邀请：“飞哥，你真不来?呀？把岳辰也叫来?，我们玩一会儿啊。”
“哎，真年?轻，”宋远飞苦笑，“哥是真的要回去休息了，再不睡我明天都起不来?。”
接触得多了，宋远飞习惯了魏宣的热情?，没多想。
回到房间?，宋远飞先打开手机，收工时他给任航发过一句【下?班了】，这会儿，任航才回复：【今天去不了，很?忙。你早点睡。】
宋远飞略有失望，没想到真要独守空房了。
不过他也理解，任航总不能天天来?。
于是他回复：【好?，你也早点睡，晚安。】
发完他扔了手机，去卸妆顺便洗澡。
他不知道，跟他隔了几堵墙的另一个房间?，魏宣正毫无笑意，傲慢又冷淡地讲着电话：
“宋远飞无懈可击，我实在找不到下?手的地方，你们恐怕找错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大家希望他们快点说开，薛萍快点下线，别急，再攒攒好牌，一把炸上天，大家想看的都会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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