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呢？
十年，网购成了消费主流，外卖普遍手机下单，世界的变化何止一星半点，他们也有了不同的人生轨迹，他凭什么认为任航对他还有感情，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抹掉过往种种，重新开始吗？
宋远飞再次删除输入框里的字，编辑道：【当年是我的错，对不起。】
分手以后，宋远飞有过一段错乱纠结的日子，他时而觉得愧对任航，被自责和内疚折磨得夜不能寐；时而又觉得分手是正确的，他和任航都能解脱了，他不用再被任航管天管地，任航也不用跟着他流离失所……
现在，他终于跟任航重逢，能跟任航联系，能切实地感受到任航，他才发现，自欺欺人没有用，他就是对不起任航。
而言语太过单薄，一句认错，表达不出他歉意的万分之一，说出来反而让彼此尴尬。
宋远飞踟蹰着没有发送，倒是等来了任航的回复：
【以后每天给我汇报行程，我的信息必须回，我的电话必须接，我要见你你必须到，我找你你必须出现。】
一连串的“必须”，看愣了宋远飞。
片刻之后，宋远飞缓缓笑了起来。
任航任何一个跟过去相同的行为都让他欣喜，他迅速删了没发出去的话，回复道：
【好的，没问题。】
他好像被任航激活了“贱骨头”，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喜欢上任航的“管教”。
郁积在胸口的沉闷散去，宋远飞马上进入状态，噼里啪啦地给任航汇报：
【今天拍得很顺利，下午另一个演员进组，竟然是影帝项鸣。他在电影里扮演我的搭档，人很好，比我想象的还好，刚入行时我就以他为目标，想不到还能有合作的一天，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纡尊降贵演个小角色……】
一大堆文字发过去，任航又陷入沉默，宋远飞便点进任航的头像，一边点，一边想着，以任航那“众生皆醉”的孤傲性格，应该不会发朋友圈吧。
结果他点进去，就看到了一排任航的状态。
几乎都是照片。
有聚会、有旅行、有参加活动……看得出是跟朋友一起，更新的频率不大，但氛围轻松、心情愉悦。
任航长大了，有朋友了啊。
刚放松的情绪再度涌起落寞，宋远飞看着照片，唇边含笑，却意识到一个事实。
任航已经不需要他了。
他的心情任航无从知晓，下一刻，任航的回复到达：
【项鸣有男朋友。】
宋远飞：……
*
宋远飞在忽上忽下的心情里睡了觉。第二天早上，他就先给任航发信息：
【任总早。】
任航没回，他就先穿衣服、洗漱，准备出门。
出门之前，他更新了一条状态：打工人上班！
毕竟是跟任航加了好友的第一天，必须要有仪式感！
宋远飞的状态都是跟工作相关，他的好友列表也几乎全是跟工作有关的人。当初他不仅推开了任航，也推开了所有兄弟。
很矛盾的心理，他可以在外人面前卑躬屈膝，伏小做低，也可以在仇人面前忍气吞声，阿谀奉承，但是却没办法跟自己的好朋友来往，哪怕他们还帮他筹钱。
这些年他独自一人，倒也自得其乐。
其他人也早早到了片场，宋远飞吃着早餐，主动去找项鸣攀谈。
没朋友是没朋友，他还是外向热情的。
见项鸣在吃麦片，宋远飞说：“项老师，我有三明治你吃不吃？”
项鸣含蓄一笑：“你还是叫我项鸣吧，同龄人叫我老师很奇怪。”
他看了看宋远飞手里的三明治，摇摇头：“听说今天午饭加鸡腿，我留着肚子。”
“啊？”宋远飞道，“为什么加鸡腿，有什么好事儿吗？”
“宋老师，”项鸣的助理笑道，“你消息也太不灵通了，今天组里进新人。”
“又进？”宋远飞是真不知道，他这几天但凡有点时间都在想任航，没注意组内八卦。
罗阳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飞哥，是魏宣啦，你昨晚没看群吗？”
宋远飞：“……”
说对了，他真没看群。
大家顺势讨论起魏宣，当然，主要是两个助理讨论，宋远飞和项鸣听。
魏宣名义上是个演员，实际上就是个玩票的富二代，演戏全凭喜好，偏偏片约还不断。
宋远飞对魏宣早有耳闻，只是从未接触过。
伴随着八卦吃完早餐，宋远飞去化妆间就位，项鸣没什么架子，跟他们一样用公共化妆间，于是两人就一起去了。
刚坐下，就听到软糯带笑的男中音飘了过来：“宋远飞？真的是宋远飞！”
这语气宋远飞听到过，在他放假逛街遇到粉丝的时候。
可是剧组是禁止粉丝入场的，宋远飞回头，见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直奔他而来，表情兴奋地对他伸手：“你好宋远飞，我是魏宣，你的粉丝！”
大家都向宋远飞投来好奇的目光，连项鸣也看向宋远飞。
宋远飞没料到还有这一出，挂上标准的笑脸，伸手虚虚地握了握魏宣的指尖：“你好，谢谢。”
他话音刚落，王虹晖出现在化妆室门口。剧组唯一一个有独立化妆间的大佬板着脸，进门就发威：“你不是中午才来吗？”
魏宣急忙跑过去，亲昵地抱住王虹晖的胳膊：“舅舅！我这不是等不及看我偶像吗！”
众人：哦豁！
王虹晖翻了个白眼，给宋远飞送了个不满的眼神。
宋远飞好冤，仿佛又招惹了大影帝。
魏宣挽着王虹晖的胳膊肘往外走，边走边回头，朝宋远飞笑着摆摆手。
宋远飞对魏宣颔首，随后转身坐正。
“还是你厉害，”项鸣笑道，“哪里都有粉丝。”
宋远飞无奈：“别笑话我了，我这也是第一次。”
*
宋远飞的确是第一次遇见同组的演员是自己的粉丝。
魏宣在影片中饰演吴深教练的弟弟，吴深能真正站到赛场上，这个弟弟功不可没。只是魏宣的戏份非常少，项鸣进组早是因为档期给的时间有限，几乎每天都有他的戏拍，但通告表里却没有魏宣的名字，证明魏宣最近都没有场次。
能看到通告表的都知道这个事实，只是大家心照不宣，连导演奚瑞都默认魏宣在现场走动。
所以当宋远飞上场时，魏宣在场外看着，宋远飞下场时，魏宣上前寒暄，没人表现出异样，只有王虹晖时不时瞪他们。
“你累不累？”宋远飞被迫当了一天“众矢之的”，苦笑着结束了最后一个场次，下场问魏宣，“你如果想对戏的话，改天我镜头少，咱俩抽时间对一下。”
“宋老师果然跟传说中一样平易近人，”魏宣看着宋远飞的眼神，就像有星星溢出来，“我喜欢您很久了，可算见到真人，就想多看一会儿。”
“咳！”不远处的王虹晖猛咳一声。
宋远飞暗暗叫苦，大概是心诚则灵，项鸣帮他解围：“抱歉，我跟宋老师要单独对词，可以把他带走吗？”
“好好，你们忙，我不打扰了，明天我再来。”魏宣可算偃旗息鼓，不跟着宋远飞了。
宋远飞跟项鸣走到别处，宋远飞松了口气：“谢谢啊。”
项鸣笑看着他，摇摇头道：“这样不行呀，你以前对别人也是来者不拒吗？”
这话宋远飞听着很怪，但他对项鸣心怀尊敬，忽略了心头异样，耐心解释道：“对方毕竟是粉丝，又是王虹晖老师的亲戚，我总要对他客气一些。”
他觉得自己很委婉了，虽说他粉丝也不少，但他十分注重跟粉丝保持距离，没有遇到过其他“魏宣”。
“那你想办法解决吧，”项鸣道，“我的戏份一结束我就走了，到时候没人给你解围，看你怎么办。”
“好好好，”宋远飞道，“至少你走之前帮帮我哈！他说他明天还来！”
战略友谊就此建立，宋远飞觉得过不了几天，魏宣过了新鲜劲儿，应该就不会这么热情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当天晚上，魏宣敲响了他的房门。而这一幕，恰好被项鸣看见。
项鸣皱了皱眉，回到自己房间，给备注“阿文”的人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