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处,容华长老的别院中。
诊台旁,一张长椅上端坐着一个身影,那人单臂收拢着半敞开的衣领,上衣半褪到锁骨附近,露出一大片雪色肌肤,墨色发丝因冷汗而缭乱地贴在脖颈后,若是忽视左肩头处锁骨之上的那道猩红色刀伤…此情此景,春色旖旎。
素白色指节捏着一根银针,极细的丝线在银针的另一头闪着微光,刺入肩头的皮肉,缝合伤口,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祁星阑眼眸微垂,鸦黑色纤长睫羽轻微颤抖,在眼下留下浅浅的阴影。
原本皮开肉绽的地方,被容华仔细缝合完毕。
容华用剪刀剪断线头,不禁感叹:“你…果然是个女人。”
“容长老切记,”祁星阑侧脸有些发烫,“为我保密。”
将银针插在红色垫布上,接着把那些处理外伤的细小刀刃全部收回红檀木匣中,容华轻微摇头,语气无?奈:“你说了很多遍,我也回答你很多遍了,不会和别人说,”
“果然,我早说过,不会有什么男人能配得上圣女…”
男人配不上燕姑娘,女人便配得上她?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种莫名其妙的道理?!
“逻辑鬼才,不愧是你,”祁星阑心头一乐,说漏了嘴,“容嬷嬷。”
“你怎么说话的!”容华撇撇嘴,伸手猛得推一把祁星阑,却是刻意避开了她的刀伤,“叫谁嬷嬷呢?”
容华气得牙痒,心道“挺好看一姑娘,可惜长了一张嘴,更可惜不是个哑巴……
一阵战术后仰,祁星阑闪避开容长老的“攻击”,顺势从长椅上站起身,抬手整理好自己的衣襟,收拢领口,重新系好腰带,突然想起某件要命的事情…
祁星阑转过身,眼神突然一暗,沉声道:“容长老,燕姑娘都知道了。”
容华不清楚她的意思:“知道什么了?”
祁星阑上前半步,隔着诊台望着容华,“你们瞒着她的事情,”
“所有的一切,她都知道了。”
“我并未瞒她,”容华轻微摇头,“的确,我是长老会中人,却是在四十年前入的婆娑门,并未经历过初代长老会…”
祁星阑本想继续追问,又觉得这是别人教内之事,自己应该避嫌,就忍住没有继续说。
“你去峡谷里待两日,”容华忽然开口吩咐,“圣女这两日有事要处理。”
祁星阑看到葱白指节递过来一块腰牌,是通往峡谷、能够召唤石中灵的“通行令”,不禁问道:“给了我,你怎么办?”
容华:“你出来后还给我便是。”
祁星阑点点头,与容华长老挥手告别。
走出容华的处所,院门外站着一个身着粉色衣衫,鬓边别着一朵小红花的姑娘,是左护法羡花红。
祁星阑:“小红。”
“祁道长,”羡花红向她招招手,“听说你又和圣女吵架了?”
祁星阑想起之前被迫在马车上练了半天“下盘”,蹲马步蹲得太久,久到产生某种类似于股骨头坏死的错觉。
祁星阑轻微叹息:“算是生气了吧。”
“姑娘不理你?多半是生气了!至于怎么哄?”羡花红眉飞色舞,看起来涉及到她的知识领域了,“我娘说过…给姑娘买礼物!如果还生气,那就是买的不够多!”
你娘真?是大师!追姑娘的大师。
“你娘可真厉害,”祁星阑赞许地看看羡花红,对方若是头上顶着一狗头,简直要变成她的顶级狗头军师,“要是哪天出书,可别忘了告诉我。”
“已经出了…虽然不是我娘所写?,但包含她老人家的思想精髓,这次我给祁道长带过来的,可是第一手资源…”
“限定?内测版!道长你以后准能用得到~”羡花红左右看看,见到四下无?人,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本粉皮小册子,给祁星阑塞了过去,并仔细叮嘱道,“不要外传。”
羡花红的动作神神秘秘,就像二十年代初,在那个网络不发达的时代,一个带着神秘微笑的男子掀开大衣,略带讨好地问道——大哥,要碟吗?
犹豫片刻,祁星阑接过那本书,薄薄的一册,粉色的封皮,封皮之上赫然是几个大字——《修界爱情故事之二》。
翻开扉页,右下角又写?着几行小字,本书又名《我与魔教圣女不眠不休的三百六十五天》、《圣女姐姐再爱我一遍》。
作者:一花一世界、黄涂涂。
祁星阑: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
祁星阑不知道的是,这本书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
抬手翻随便翻开一页,祁星阑的手再一次小幅度高频颤抖着,战栗不止的样子像是一个患上帕金森综合征的八旬老嬷嬷…
那双漆黑的眼眸不可思议地睁大,又在转瞬之间紧紧闭上,在闭眼的一瞬间,整个人的表情就像是在地铁上翻手机翻到黄色广告的老头子…
“啪——”粉皮小书被她重重合上。
祁星阑:这书要…要不起。
你们看话本图册的,心真?黄…真脏…
羡花红对于祁星阑的尴尬恍若未觉,她一拍胸膛,仰着下巴,语气很是洋洋得意:“这一本,我们添加了很多新颖的动作,原定?于这周印制第一版,”
“姿势很多,超乎你想象,一旦上市,震撼全修界。”
祁星阑垂着眼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刚刚被玷污的眼珠子进行自行清洁,“为什么又是这种带图的!?”
羡花红看着她,脸上那抹自豪的神情已经藏不住了,嘴角开始控制不住地上扬,“读者说,要有图,于是就有了图…”
“将话本和图册向结合,应和市场,这也是此书一炮而红的原因。”
“一花一世界?”祁星阑突然倾过头,压低声音试探。
羡花红:“……”
“道长说什么呢?哈哈…”羡花红缓缓上扬的唇角立即僵住,欲盖弥彰地干笑两声。
——这要告诉圣女…作为下属,偷偷搞文艺创作就算了,还用自己的顶头上司为原型,关键的是,搞得还活色生香的,最最要命的是…
这小破书,还TM火了!还要加印第二部!
修界之中,爱看话本的道门绅士和仙门淑女,书友们都在传阅,反复品味……
相当于自己之锅,将一大堆人带歪了,全跑去磕(意淫)这对经典正邪组合——燕逐月X祁星阑。
——圣女要是真的知晓了,左护法的位置不仅要被炒掉…可能还是将我先切成均匀的小片,然后热锅下油翻炒的!
羡花红的嘴角开始抽搐。
“其实就是你本尊吧?”祁星阑望着她,语气笃定?,“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和燕姑娘说。”
得到当事人的承诺,羡花红的面部表情瞬间恢复正常,吐出一口浊气。
祁星阑:“画师是谁?”
“画图的那人,道长你也认识的,”羡花红轻咳一声,“等会你还能亲自见到她。”
拿着容华的腰牌,两人通过山间石道,进入隐藏在峡谷深处的魔功学府。
好巧不巧,正赶上下课。
学堂之内,东倒西歪地坐着几个小姑娘。
祁星阑四下扫视一下,俞小棉和章织锦没有来,估计是昨晚逐个护送村民回家,将这两人累坏了。
祁星阑轻轻拍了两下手:“上节课宋堂主讲得怎么样啊?”
众人:“……”
有些趴着睡觉,有些摊开书发呆,还有在墙角画小人画的,没有一个人的视线向祁星阑的方向投去,众弟子态度极其应付,稀稀拉拉的喊了声“好”。
“这次下山,我给你们每一个人都带了礼物。”祁星阑打开腰间储物袋,从其中拿出东西放在桌案上,是个厚厚的藏青色包裹。
众弟子纷纷从梦中惊醒,一双双原本睡意朦胧的眼睛开始放光芒。
众人:……你要是说这个我可就不累不困了啊?!
弟子们一脸欣喜,在台下小声交流着:
“祁前辈真?好啊…”
“这是什么神仙道师?爱了爱了!”
……
只有一个人对此毫不关心。
靠近墙角的一张矮桌旁,一个身穿淡黄色长裙的小姑娘端坐着,正是梅雁槛,她停下笔,看向祁星阑的方向微微点头——什么姿势比较适合祁前辈?
前还是后,上还是下,站着还会躺着?
可能圣女更喜欢骑在上面?手该怎么放??
用手攥着笔,梅雁槛用目测丈量了下祁星阑的身形,灵感如同?潮水,哗啦啦向她的大脑中涌去。
祁星阑欣慰地点点头,开始给众弟子分发“礼物”,她给每个人都准备了这份惊喜。
弟子们嘻嘻哈哈地拆开礼物,在藏青色布料抖开的那一瞬间,脸上的笑容逐渐歪曲,上扬的嘴角瞬间下垂,只剩下两排闪亮的大白牙,小脸上的表情如同?张学友在怒吼“吔屎呀你”。
——包裹之中神秘礼物,正是众仙门联合出版的《基础功法三十六讲》、《五年修真?三年入道》。
开箱开出崭新的作业册,还开出来两本!
恐怖如斯啊!
一双双闪烁着光芒的大眼睛,视线瞬间模糊了,是什么让弟子们的眼里常含着泪水?
祁星阑觉得,一定?是弟子们对修习爱得深沉。
万万没有想到,只是一个小小的问候,和一份不值一提的伴手礼,看把孩子们感动得…热泪盈眶!
几日没见,看来孩子们甚是想念,孩子们一看到她,就“感动”到湿了眼眶。
祁星阑心中大为所动:“既然大家都如此喜欢这份礼物,那…”
梅雁槛灵机一顿,彻底停下手中笔墨,抬眼看向祁星阑的方向,轻咳一声:“前辈给的礼物太珍贵了,我们会好好保管的!”
弟子们眼前一亮,如同?看到了指路明灯,纷纷道:
“是啊,这礼物…太珍贵了。”
“要放在书架最上层好好保管才行。”
……
原来这里?的魔修弟子们,比自己在灵崖山的亲师弟们都珍爱书脊!又有如此勤奋好学的心性?!
心中不禁道一声“不愧为燕姑娘的弟子”,祁星阑看着一双双“求知若渴”、水汪汪亮盈盈的大眼睛,原本淡然冷漠的眼眸中平添一丝慈爱:“书买来是用来读的,题目买来是用来做的,越是珍贵的书,越是要多读多看,既然你们如此喜爱这本书…”
“你们就把这两本做了吧,题量很少,一共也不过两三百道,不会得话…可以自行讨论,或者去问宋堂主和慕护法,”
“过几日我得了空,也许会帮你们批改。”
坐在梅雁槛身侧,一名身着淡青色裙装的少女,她的表情绷不住了,她的悲伤逆流成河,趴在桌子上,“哇”得一下哭出声来。
祁星阑一脸疑惑:“怎么了?”
“她太开心了,”梅雁槛扯了扯嘴角,
“喜极而泣。”
祁星阑轻微颔首,冷漠木讷的那张脸上有了几分细微的表情,嘴角上扬起微不可察的弧度——这群弟子真?是…
她带过最好的一届!
可惜还有些要命的急事,不然祁星阑很想要留下来,为爱修习的好弟子们指点一二。
祁星阑挥一挥衣袖转身从讲坛离去,徒留下一群“感激涕零”的弟子们,路过靠近墙角的位置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梅雁槛侧过头,看到对方递过来一只小木盒。
没想到祁前辈为她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将木盒打开,一排整整齐齐的颜料,五颜六色的样子就让人不禁心生欢喜。
两只琉璃罐之间夹着一张小纸片。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作画吧,少女。
卡片的右下角:请看背面(^_^)
如同?伯牙遇到钟子期,心头一热,梅雁槛鼻子抽了抽,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翻到贺卡背面:
“祝大卖——致‘黄涂涂’。”
梅雁槛:“……”
大脑在颤抖!这人居然将她的马甲给扒掉了!
看到以自己为原型的黄色画册读本,居然…没打人?而且还愿意送东西给她?
梅雁槛眼皮跳了跳,试探道:“祁前辈…”
她没敢问,难道不生气吗?
“我要去山下,有事等我回来再说罢。”祁星阑摆摆手。
梅雁槛叫住祁星阑,“前辈,我们一起吧?”
“我和左护法小红姐也要下山,去谈印刷的事情…”
祁星阑:“好。”
离开魔功学府之前,祁星阑找到照顾俞小棉的章织锦,给她们送去属于她们的“礼物”。
打开表层那张藏青的布料。
俞小棉:?
半躺在软塌上的少女脸色苍白,原本将要绽开的笑容直接凋谢了,开始轻微地抽鼻子。
祁星阑:“怎么了?”
俞小棉嘴角抽搐了两下:“是我太开心了。”
“开心就好,”祁星阑抬起手,指尖点向那本《五年修真?三年入道》,“这本是基础,你就先从这本做起吧,没想到婆娑门的大家,都如此的热爱修习…”
当真?是后生可畏!
“是的。”章织锦点点头,这也是放弃曾经的荣华富贵,来到这里?的原因——逐梦修界!
章织锦伸手拍了拍胸脯,眉飞色舞的表情,语气愈发激动,“来到这里?前,弟子守则上有写?过,修习是我们唯一的本钱!”
“我们愿意为此奉献一切,梦想让我们出众,奋斗才能进入修真?的大门,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只有通过不断修习,增强自身,我们才能享有上流修士的荣耀……”
祁星阑:……大可不必,这味儿太冲了。
“你的决心,我已知晓,”祁星阑抬手打断了她的吟唱,“少年人,要的就是这股冲劲儿。”
俞小棉脸色彻底沉郁下去,这大概就是她们之间的鸿沟吧,原来横在她和章织锦之间的,除去出身,还有学渣和学霸间这种纯天然的代沟…
悲从中来,俞小棉小巧的鼻子抽抽搭搭的,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前辈不要误会,我这是…”
“喜极而泣?”祁星阑抢答道,这个现象刚才在学堂中已经见过了,“我知道,大家都很喜欢修习。”
章织锦:“没事,不会的问我!我教你!”
俞小棉:……我还是继续晕过去吧,我为什么要醒来?!
俞小棉猛得咳嗽几声,本来将要恢复痊愈的娇柔身躯一阵剧烈颤动,恍若“垂死病中惊坐起”之相,“前辈还有什么事吗?”
鸦黑色长睫微微颤动,藏在乌发之后的耳根有点发热,祁星阑转过身,面对章织锦的方向,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说出口:“小章…能不能再借我点钱?连同?上次在庙会借的钱,我以后都会还你…”
原本的储物袋被燕逐月扣下,没有钱?怎么给燕姑娘买礼物?
“不必还我,祁前辈需要多少便自己拿吧,”章织锦一挥手,一只钱袋向着祁星阑的方向飞过去,“像这样的钱袋,”
“我有七个。”
祁星阑:“……”
看着手中宝蓝色钱袋,绸面上镶金边的富贵牡丹,祁星阑在心头留下一滴贫穷的泪水。
从章俞二人的宿舍走出后,两个年轻姑娘早已在路边等候,一人身穿淡黄色长裙,头发很蓬松,另一人则是粉色裙装鬓边别着一朵小红花,正是羡花红和梅雁槛。
三人结伴下山,到达王城后分散行动。
为燕逐月购置了道歉礼物后,祁星阑立即离开王城,去往越城,那里的极境仙坛,正是将要召开“仙门会谈”的地方。
祁星阑不知道的是,其实这两人并未走远,便折回头去尾随祁星阑。
运着蹩脚的轻功,梅雁槛压低声音问:“我们这样尾随祁前辈,好像是…猥琐的跟踪狂?”
“怎么能这样说话!我们这是取材…看看祁道长到底要为圣女做些什么事情,”羡花红低声回答,“害,取材”的事情,能叫“尾随”吗?!”
走在前方的祁星阑察觉到自己似乎被尾随了,黛眉轻蹙,余光向后一暼,故意走些弯弯绕绕的小路,同?时不动声色的运快了步法,将尾随之人彻底甩掉。
“小红姐,”梅雁槛扯了扯羡花红的袖口,支支吾吾道,“我们好像是…跟丢了。”
“不愧是祁道长,”羡花红出声感叹道,“反侦察能力…就是强。”
梅雁槛:……现在的关注点是这个吗?!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暗处,一道视线幽幽观察着她们。
“你们…是魔修?”十字路口,一个声音在羡花红和梅雁槛的背后响起。
回过头,发现是一个身形瘦长的人,漆黑的披风从头到脚将这人盖得严严实实,宽大的帽檐将这人的整张脸盖得严严实实,只漏出一段灰白色脖颈…
将身边的梅雁槛向后一拽,羡花红上前一步护住身后的少女:“你是何人?我们是否是魔修,与你何干?”
“在下也是魔修,名讳不值一提,”黑袍人倾身靠近,声音磕磕绊绊的,“两位既然也要去…极境仙坛,不如一起。”
梅雁槛急声道:“我们没说要去…”
“不然你们尾随刚才那人,”宽大的帽檐动了动,黑袍人疑惑道,“不是去仙门会谈,是为何意?”
羡花红突然发现的盲点:“你是魔修,去仙门会谈做什么?”
“你们要去做什么?我便去做什么…我们本就是目的相同,”黑袍人桀桀笑着,他?的笑声如同?被鱼刺卡着的喉咙,嘶哑并且断断续续的,
“同?是魔修,何必再伪装什么纯善之辈?”
梅雁槛微微敛目,从羡花红的身后探出头来,看看那黑袍人,又看看羡花红前辈,不清楚这二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羡花红眉头一蹙,这次尾随祁星阑,其实是听从圣女的安排,盯紧祁星阑的去向…
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袍人,的确有些蹊跷,但刚才跟在祁星阑身后,无?意间听到祁道长口中的喃喃低语,似乎也有“仙门会谈”的字眼,那么这个黑袍人确实是和祁星阑去往同?一个地方!?
既然目的地相同,不如与此人同路,也好找到祁道长…羡花红低低道了声“好”。
黑袍人低下头,一缕缕黑褐色魔气从指尖溢出,在地面画出一个风行阵法。
三人站到黑袍人绘制的圈圈中,轻功运得愈发轻盈,步法受到风行阵的加成,半天之后,便到达越城——极境仙坛。
那是一处天然湖泊,湛蓝色湖水如同?蓝宝石镜面般澄澈透明,其上凭空悬浮着一处高坛,营帐连绵起伏,最中心是一座伫立的白塔。
三人停步于湖边,梅雁槛望着彼方景色,不禁有些发愣,低声喃喃道:“祁前辈…难道真?的在这里??”
“住手!”耳边突然传来羡花红的厉声呵斥。
梅雁槛侧过脸,听到“细微”滋啦声,一道爆裂的流光险险擦过耳根直射过去,燎着了耳边的一缕发丝,鼻尖嗅到发丝被烤糊的焦香味。
梅雁槛抬起头,视线追随着那道亮如白昼的光,重重砸向那仙坛之上的一处营帐,二者接触之时,那道流光骤然燃起一团赤红色火焰,灼烧着、吞噬着,从那一座营帐开始,向着两侧的方向蔓延…
“轰隆——”极境仙坛上传来一阵剧烈轰鸣声,那道流光彻底被引爆。
梅雁槛呆呆转过身去。
身后,羡花红倏然伸手抓向那黑袍人,那只素白的手上青筋凸起,修长的指节狠狠攥着那黑袍人的领口,“说…你到底是谁?!”
另一只手飞速伸过去,掀开黑袍人掩盖住头部的宽大帽檐。
还未看清这人的五官,黑袍人的躯体在见到阳光的那一瞬,如同?一只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被羡花红紧紧攥在掌中的,只剩下一个漆黑的宽大披风…
耳边传来沙沙的声音,一摊泥土从披风之下缓缓流出,羡花红手腕一转,那只黑披风连着下方的长袍被扬起,更多的泥土被抖落,一只黄色符纸从土粒中幽幽飘落…
还未等她捡起,那张符纸便开始自燃,化为灰烬消散于风中。
梅雁槛:“小红姐…”
梅雁槛惊讶地合不拢嘴,完全不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那个黑袍人怎么突然开始攻击营帐?一个人又为何在转瞬之间化作一大摊土?
羡花红目眦欲裂,恨声道:“我们…”
“被人阴了!”
梅雁槛:??
羡花红沉声道:“我们总不能说,是这一堆土动的手…”
梅雁槛:!!
正在这时,不远处矮灌木丛开始抖动,传来一阵窸窣作响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人,将要赶过来了…
羡花红将手探到腰间,指节覆在魔鞭上,将柄部缓缓握紧。
“怎么是你们?”
“祁前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眉心之间陷下一片深深的阴霾,祁星阑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们…”
“不是我们做的,”梅雁槛急声辩解,“是随我们一起来的黑袍人,他?突然攻击了那边的营帐,然后化成了一摊土!”
羡花红一扬手中黑色披风,另一只手指向身旁的土堆:“的确不是我们做的…”
“祁道长要相信我们!”
祁星阑轻微叹了口气,那双漆黑的眼眸发暗:“那你们为什么要跟踪我?”
梅雁槛:“我们…”
与此同?时,岸边的另一边远远赶过来两个人影,一前一后,似乎是闻风而来的正道修士。
不远处的矮灌木丛簌簌抖动,那两个正道修士彻底赶了过来,为首那人身穿灵崖山弟子道服,脸庞圆润,长相看起来很白净,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大师兄!”
“怎么是你!”
正是苟胜。
现在的情形,祁星阑拥有一个绝佳的选择:
第一步,彻底撇清自己同?这两个魔修的关系,协助正道众人,将她们二人捉拿归案;
第二步,向正道众人揭示自己其实并非真?的叛逃出灵崖山,也并非夺走镇山剑诀,根本没有为了跑路,砍杀本不存在的灵崖山外门弟子“王六”。
无?论如何,与魔修有染,将是一个正道修士不可抹去的污点,是个聪明人,就会选择这个明智之选。
有那么多条路可以走,可祁星阑却选择了最笨的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