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幻境,以心愿做引,构造美梦,形成虚无的真实。
祁星阑之前所?见,钻出?地底的那些?漆黑的手掌,都是被它困在幻境中活人的精魄,至于?他们剩下的躯壳,则是如同?行尸走?肉,成为它的傀儡信徒,去迫害那些?惨死的女子。
此时的幻境濒临破裂,反噬施法者,而幻境中的祁星阑与燕逐月的记忆将恢复原。
就在刚才,祁星阑被黑暗中心的怪异黑影拉去对峙的同?时,燕逐月的元神亦被一股巨力拖出?,携着她进入了幻境的最底层。
燕逐月元神所?在的幻镜基底,与祁星阑去往的地方很?相似。
不同?的是,在黑色深渊的最中心,是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铜镜边缘的花纹处,布满深深浅浅的暗绿色铜锈。
“这是…”燕逐月眉头?浅蹙,“轮转镜?!”
所?谓轮转镜是一件上古法器,镜中可铸三千小世界,每一处都有因有果,若不是施术者能力不足,只?怕是大罗金仙,也难堪破虚幻世界中的纰漏。
那面镜子轻微战栗着,支撑它运转的力量已濒临枯竭。
“咔嚓——”镜面出?现龟纹状的裂纹。
耳边传来道?道?梆子声,极致的黑暗中,淡银色的光波破开黑暗,如同?亘古的歌谣,似天外梵音。
那些?声音如同?魔咒,燕逐月抬起手紧紧覆着双耳,却无济于?事,那些?声音的穿透性极强,像是能生生钻入耳膜。
她频频后退,后脑传来持续而强烈的钝痛感,像是被反复撕裂又复原,远超于?躯体的痛苦,更多的是,对于?精神的折磨。
燕逐月取回的不仅是自己全?部记忆…还有其他,关于?她的身世,她的一切。
信念坍塌。
原来她的记忆有缺损,在进入环境之前就有缺损。
她的师尊贪狼长老,长老会中其他的人,全?部欺骗了她。
燕逐月唇边带着笑,眼底却是无尽苍凉——这世间,她还有谁人可信?
紧紧攥着祁星阑的手臂,几?乎是掐的力度,指甲尖隔着一层衣料陷入皮肉,燕逐月拉扯着祁星阑,顺着一个方向一直奔走?。
直到她们走?到某处山脚下。
祁星阑这才发?现,她们“隐居”的处所?其实就是婆娑门其中的后峰的山脚,而镇上的村民之所?以热情?,全?因为与她同?行的人是燕逐月。
燕逐月拖着她来到山门口,绯色的衣袖轻轻一挥,原本一处空阔的山坡之上,一座山门平地而起,其后白石阶梯逐级显现,燕逐月解除了山门处的封山大阵。
祁星阑苦笑一声,原来燕逐月在幻境之中所?说的与她“隐居”,不过提前封住山门,与她游戏一场…
即便身处于?幻境,婆娑门对于?燕逐月,也是不能割舍的存在。
山门处,无字石碑上,一道?赤红色光芒闪过,三个朱红大字“婆娑门”渐渐出?现在青石碑上。
“这是我教婆娑门,你们正道?所?谓的魔教所?在。”燕逐月素手一挥,指向山门石碑上的朱红色字迹。
“这我已知道?,这便是现实,看来你也清楚这里是幻境了……”祁星阑点点头?。
“你知道??”燕逐月轻微挑眉,眼神极冷,不久之前的温存不复存在,摇摇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话的时候,手上的力气又增大了些?,细长的指节将祁星阑攥得很?紧,扯着祁星阑一路奔上白石台阶。
白色月光投射在她们身上,在一节节白石阶上留下狭长的影子。
手臂被她大力扯着,泛着酸痛,肩部的刀伤被拉扯着,隐隐作痛,祁星阑抿着嘴唇默默忍耐,并没有一句怨言,她心中很?清楚……
燕逐月此刻的心情?跌落低谷,在崩溃的边缘游走?。
她不清楚燕逐月究竟是怎么了。
二人在正殿前方的空地上停下脚步,面前是座座楼阁,正殿之中未燃烛火,楼宇间窗门大敞开着,似一只?只?漆黑无神的眼幽幽凝视着两人的脊背。
从方才到现在,一路上连一个人影都未曾遇见过,幻境的力量在逐步减弱,被她们堪破,濒临坍塌。
晚间的山风很?凉,刮在脸上生冷地发?痛。
燕逐月的手更凉。
原本攥着自己手臂的那只?小手骤然松开,左肩处传来一阵巨力,被一只?手猛得一推,祁星阑没能避开,被推得向后踉跄了两步,牵动刀伤,引发?撕裂般的痛楚。
婆娑门正殿前,白石阶下,两人遥遥相望。
“这里是上一世的你…杀死我的地方,”
“忘记了吗?”嫣红的唇勾起弧度,笑意?带着嘲讽,淡琥珀色的眼眸里凝集着霜雪,看过去的时候,冻得人脊髓打颤。
“叮——”是刀刃出?鞘的声音。
那把狭长漆黑的魔刀,被燕逐月紧紧握在手中,她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绯色绡纱裙迎风而动,裙摆翻浪,宛如深沉夜色中盛放的一朵血色罂.粟,凄美绝艳,但致命。
夜空中,一轮圆月,星辰稀松。
“真正遗忘的的人…是你,”燕逐月厉声道?,“祁星阑。”
——尸陀林教的女魔头?是她,婆娑门幽昙圣女也是她。
从最初与祁星阑相遇开始,心底就一直有个生意?反反复复提醒自己,绝对不可以…再次爱上她。
直觉果然是对的。
五十年前的“斩魔之战”,其中秘辛无人知晓。
修界中只?余一个名为“万人血祭”的传说。
正道?修士死伤万千,剿灭魔修邪道?数万人,铲除数十个魔修教派,其中正道?主力攻打的尸陀林教——圣女身死,神魂俱灭,躯壳被挫骨扬灰,以慰正道?英魂。
尸陀林教中教众数百人,全?灭。
这次斩魔之战,虽死伤惨重,修界中人莫不道?一声好。
此女不除,只?怕要成下一届魔君,到时候,九州之内,生灵涂炭。
但正道?众人不知晓的是,圣女尸身早已被人调换,而真正的圣女…
尸身沉于?蛊池,池边一盏魂灯幽幽不灭,近二十年,才将她的三魂五魄聚齐,神志与躯体全?部退化成孩童,彻底清零后从头?再来,前尘往事尽数忘去。
现在的燕逐月,有呼吸,也有心跳,只?是体温异于?常人,原因并不是她所?修的魔功,也不是她体内运转的魔气,和周身萦绕的阴气。
而是她死过一次,现在的燕逐月,介于?生与死之间,体内流淌着至阴至毒的血液,是个活死人,算不上活人。
燕逐月并非活人,是以这处幻境的妖邪,根本无法摄取燕逐月的精元,而是一味地汲取祁星阑体内的活人精元,一不留神吸多了…
被祁星阑发?觉到后,反手拍过去一个镜像术法。
这就是燕逐月从未感到任何不适应的原因。
燕逐月深深吸了口气,纤细的腕骨轻微一转,狭长的刀身映着月光,流淌过刺目的锋芒,刀锋遥指祁星阑面门。
“燕姑娘…什么意?思?”祁星阑稍稍敛眉。
燕逐月没有答话,淡琥珀色的眼眸静静凝望着祁星阑,眼神苍凉,手中紧握着的魔刀困兽般战栗着,刀身萦绕着一股赤红色魔气,绕着刀身上下涌动着…
赤色魔气拧成细长的一小股,宛如活蛇,魔气末梢裹挟着一小片铜镜碎片,闪着细碎的光,下一瞬,骤然涌向祁星阑的面门。
祁星阑没有闪避,任由燕逐月的气息侵入额心。
眼前登时变黑。
光线再度降临时,仍处身于?此地,但四处坐落的亭台楼阁与婆娑门只?是风格相仿,细细去看,全?然不同?。
祁星阑想要移动,却动弹不得,她似乎被困在一具躯壳里,虽然仍有自己的思维,举动和言论却不受她控制……
当瞥到这人手中佩剑时,祁星阑心中咯噔了一下。
那把灵剑通身雪白,银色剑芒在剑身流转着,剑柄处携刻着一圈滚滚云纹。
——正是她的佩剑“踏雪飞浪”。
四周的楼宇间燃起熊熊烈火,滚滚狼烟中,四面八方皆是“铮铮作响”的刀剑之声。
以正殿为中心结成一道?圆弧形的屏障,黑色雾气从穹顶流墨般倾下,将正殿与外部彻底隔绝,身着玄青色青年,突破七十二重地煞杀阵,独身闯入殿门。
祁星阑的手不受控制地握紧灵剑,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魔教妖人!”
——是自己的声音。
“汝等?魔修,设下七十二重地煞杀阵,所?图为何?!”
高台之上,一人手握魔杖,端坐在阵眼中心,环绕着娇小躯体的是重重血色雾气,那人既是阵眼,又是尸陀林教魔修之首。
赤色血雾之后,身形被完全?隐匿的人并没有答话。
祁星阑附身的这句躯壳的主人果断决绝,不带丝毫的犹豫,手中灵剑铮鸣着出?鞘,暴起一道?银色剑芒,剑身宛若游龙般飞出?,在半空中变幻出?数百道?煌煌剑影,将阵眼中心的血雾团团围住,以摧枯拉朽之势,百道?剑芒齐发?,直刺阵眼中心…
赤色血雾构筑的屏障顷刻碎裂,百道?剑影,灵剑本体,道?道?剑锋围成一圈,正中血雾后那人的胸口。
血色屏障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裂纹逐渐扩散,一片片赤红碎片坠落,阵眼后的景象彻底显露出?来,绯衣女子曲腿而坐,纤弱无骨的手臂垂落在两侧。
灵剑贯穿胸腔,剑锋从后心刺出?。
“啪嗒——啪嗒——”粘稠的猩红色液体污染了雪白的剑身,形成一道?细长的血线,断断续续滴落在地。
女子垂着头?,乌黑的发?丝流墨般散着,尖瘦的下颚轻颤着,女人断断续续的声音,听起来很?嘶哑:“…不愧为灵崖山首席弟子,”
“剑剑穿心,真准。”
似乎是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女子极慢地抬起头?,淡琥珀色的眸子微微弯着,殷红的血从唇角滑落,沿着修长的颈流到微陷的锁骨窝,白皙的颈侧留下一道?蜿蜒而下的血痕。
那张脸,祁星阑再熟悉不过,是燕逐月的脸,与她深深纠缠过的嫣红柔软的唇,此刻如同?褪色的花瓣,失去血色,变成泛白的浅粉色。
发?不出?一个音节,祁星阑的眼眶泛着酸,脸颊边缘有凉凉的液体滑过,如同?撕裂般的剧烈痛楚在胸腔蔓延,这是她爱的人,她想要的人,她的此生所?求余生所?想…
被她所?热爱着的,曾以为是鲜活绽放着的生命…
却早已凋零。
“我们…又见面了…”燕逐月望着她,挂着血痕的唇角艰难地扯起,这个微笑艰难又仓促,她力气全?无,笑到一半,唇角便彻底僵住。
——可惜以后…不能再见面了。
希望我们,碧落黄泉,永生不见。
后面的话,燕逐月并没能说出?口,那双琥珀般剔透的眼眸,漆黑瞳孔缓缓扩散,彻底失去聚焦,娇小纤弱的身形摇晃着,却没有倒下,歪斜地半坐在地面上…
若燕逐月醒着,一定不愿意?这样坐着,如她一般的美艳女子,即便是死,也应该是凄美的,优雅的,而不是这样狼狈,这样难堪……
赤红色绡纱衣衫早已褴褛,残余的衣料被血浸透,形成大片水渍。
任风吹散绯色裙摆,她像一只?残破的布娃娃,挂在灵剑之上。
风擦过祁星阑的侧脸,刺骨的凉意?丝丝缕缕地侵入骨髓,前襟早已被大片泪水濡湿,双腿似乎有千斤重,祁星阑依附的躯壳一步步向阵眼的方向挪去,膝弯如同?筛糠般战栗着。
越靠越近,祁星阑缓缓倾过身,探出?双臂,似乎是想将地面上的娇小身影拥入怀中…
双手在半空中停下,仅有几?寸距离,就要接触到那张脸,再差一些?就能碰到她妍丽至极却失去生机的眉眼。
指尖在轻颤,却不敢再多的靠近。
探出?双手,却不敢拥抱她。
祁星阑感觉到,这具躯壳原主的畏惧,害怕触碰燕逐月…
甚至不敢道?歉,在燕逐月尚存一丝气息时,心中在畏惧在退缩,双唇战栗却说不出?一个字眼,连解释的勇气都没有。
再次直起身,双手解下自己的外裳。
玄青色道?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落了下去,轻轻覆盖住女子娇小的躯体,在为她披上道?服时,手指无意?间碰到那张凉透的脸颊,似乎被烫到般迅速撤回去。
祁星阑听到轻微的抽气声,一步步越过燕逐月的位置,她抬起手,撤去穹顶的黑色屏障。
半圆弧状的墨色屏障如同?岩浆般融化,逐渐流向地面的方向。
祁星阑缓缓抬头?。
天际裂开一道?血色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向外扩散,裂纹的另一侧似乎有着无尽的恶意?,越过这道?裂缝,窥视人间。
鼻尖轻抽了两下,祁星阑突然听到那个与自己几?乎一样的嗓音,缓慢却坚定:
“黄泉路冷,有我陪你,”
“就不冷了。”
或许再等?一刻的增援,就彻底迟了。
她只?身一人,走?向那道?裂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眼前的光线彻底淡去,眼前彻底变黑。
“啪——”贴在祁星阑额心处,那枚轮转镜的碎片落地,淡金色的光闪了两下,色泽彻底褪去。
再度睁眼时,祁星阑又回到了原处,与那双淡琥珀色的眼眸遥遥对望。
看到那抹鲜艳的红色,祁星阑不禁长舒一口气,好在她还这里,好在她没有彻底失去。
好在没有和她碧落黄泉,两不相见。
刚才那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到此为止。
泪水早已打湿前襟,祁星阑抬手摸了一把脸,擦去满脸斑驳的泪痕。
那段记忆中的人,与她一样的身形,一样的佩剑,一样的声音。
燕逐月刚才说,“这里是上一世的你…杀死我的地方。”
——燕逐月是说,那人是她的前世?!
怎么可能,祁星阑猛得摇头?,她的前世才不是那个人…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刚踏入社畜生活,勤勤恳恳过着工作日996,休息日做死宅,能力不足水平有限,平常只?能靠外卖过活的二十岁女青年。
虽然原生家庭并不是很?幸福,但她每一天都在努力活着…
孤独而努力的生活着。
祁星阑低垂着头?,努力将自己的思绪理顺。
没等?她彻底整理好头?绪,一柄漆黑而狭长的刀映入眼帘。
刀锋晃了晃,逐渐逼近祁星阑的心口。
“前世你斩我,”燕逐月的声音很?冷厉,那双淡琥珀色的冷漠地望过去,修长的指节在刀柄处逐渐收拢。
“今生…轮到我了。”她的尾音,轻微颤抖着。
心中似有一个声音,反反复复地呢喃着,如同?魔咒——绝对不可以…再被她斩杀一次。
祁星阑原本紧握着剑柄的手松开了,她两只?手摊开,乖乖地举到胸前。
“啪”得一声,通身雪白的灵剑坠落在地,
这个动作像极了经典影视片段——“缴械不杀”。
灵剑在地面上铮鸣着,似乎很?不满,在无声地抗议着。
祁星阑无奈地摇摇头?,悄悄勾勾手指,剑身轻微颤动着,像是受到委屈的大狗狗,自行溜回了剑鞘。
与此同?时,那柄漆黑的魔刀,向着她的心口更进了一寸。
祁星阑嘴角抽了抽:“误…误会。”
作者有话要说:夭寿了,谋杀亲妻啊!
燕逐月:磨刀霍霍向祁星阑
燕逐月:“youknownothing,星阑·祁”
祁星阑:┗(-∧-)┛举起双手,为你投降。
看起来是欢喜冤家,其实是再续前缘?